但那天晚上林折夏没有睡着。
她捏着手机,浑身紧绷,不断给林荷打着电话。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请在嘟声后留言……”
“……”
林折夏唇色惨白,在心里想着:
为什么打不通。
哪怕只是接个电话也好。
让她听见一点声音就够了。
接踵而来的恐惧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最后不知道怎么想的,伞都没打,冒着雨蹲在迟曜家门口,迟曜开门的时候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你大哥我刚才出门,”她哆嗦着找借口说,“忘记带钥匙了。”
“……”
缩小版的迟曜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你大半夜出门?”
“不行吗,”她哆嗦着说,“我就喜欢大半夜出门。”
最后迟曜放她进屋,给了她一套没拆过的衣服和毛巾。
林折夏那会儿还是短头髮,换上男生的衣服之后看着像个小男生。
起初迟曜以为她是因为淋了雨太累才会止不住发抖,可进屋半小时后,林折夏依旧缩在沙发角落里哆嗦。
迟曜似乎问了她好几句“冷不冷”,但她都没回应。
直到迟曜站在她面前,伸手试探她的体温,她才回过神来。
“小时候,”林折夏感受到贴在自己额前的那点温度,这份温度将她拽回来,她忽然压抑不住地说,“我爸爸就是这样走的。”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有……别的孩子。”
“雷声很大,我求了他很久,他还是走了。”
这几句话,一直藏在她心底。
她怕林荷担心,从来没说过。
这份她一直藏着,连林荷都不知道的恐惧。
从那刻开始多了一个知晓的人。
林折夏闭着眼,从回忆里抽离的同时,听见边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迟曜躺下了。
两个人位置挨得很近,沙发本来就不高,她垂下手、再往边上侧一点,就能碰到迟曜的头髮。
她伸手把被子拉上去一点,盖过鼻尖,瓮声瓮气地说:“迟曜迟曜,你睡了吗。”
“没。”
“我睡不着。”
“……”
“你会不会讲故事啊,”林折夏又说,“可能我听故事会睡得比较快一点。”
迟曜反问:“你几岁?”
林折夏:“今年三岁。”
讲睡前故事只是她随口一说。
毕竟迟曜这个人,和睡前故事四个字,一点都不搭边。
他更适合讲黑童话。
但今天的迟曜实在太好说话了,好说话到她忍不住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黑暗里,客厅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点轻微响动,接着林折夏看到沙发斜下方发出一点光亮,迟曜滑开手机解了锁。
“要听什么。”
“都可以,最好是那种适合女孩子听的故事。”
半晌,迟曜没什么感情地开口:“很久以前,有一群野猪。”
林折夏缩在被子里,感觉自己有点窒息:“你对女孩子有什么,误、解、吗!”
又过了会儿。
迟曜滑半天手机,找到一篇:“森林里有一群小兔子……啧,兔子总行吧。”
这个还可以。
跟兔子相关的故事,总不会有什么离奇展开。
林折夏不说话了,让他接着念。
迟曜讲故事的时候还是没什么感情,甚至字句里能隐约透出一种“这是什么弱智故事”的个人态度,但由于声音放低许多,加上夜晚的衬托,林折夏居然觉得耳边的声音甚至有点温柔。
“小兔子们出门去摘胡萝卜,小兔子兔兔,”中途,他停下来吐槽一句,“这什么名字。”
林折夏:“你不要随意发挥,很破坏故事氛围。”
迟曜:“已经是兔子了,有必要取个名字叫兔兔么。”
林折夏:“……你别管。”
迟曜:“讲故事的人是我,我觉得拗口。”
林折夏缩在被子里,懒得和他争,随口说:“那你给它换个名字吧。”
迟曜的声音停顿了会儿,然后继续不冷不热地念:“小兔子夏夏带着她的篮子和心爱的荷叶雨伞出了门。”
“……”
“就算要换名字,”林折夏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羞耻,“也、别、换、我、的、名、字!”
这个无聊的摘胡萝卜的故事很长。
中间小兔子又遇到黑熊又遇到狡诈的狐狸,荷叶伞被狐狸骗走,最后天气生变,还下起了雨。
林折夏听到后半段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困了,结局之前,她闭着眼困倦地问:“……最后的结局呢。”
迟曜往下翻页。
在这几秒间的停顿中,他听见林折夏清浅的呼吸声。
她没等到结局就睡着了。
迟曜遮在碎发后面的眼睛被屏幕点亮,他撑着手,半坐起身去看沙发上的人。
女孩子头髮很乱,乱糟糟地散着,睡姿侧着,一隻手压在脸侧,另一隻手垂在沙发边上,纤细的手腕差点碰到他头髮。
迟曜看了一会儿。
眼前的林折夏和很多年前缩在他家沙发上的那个林折夏渐渐重迭。
只是除了小时候那场雷雨,他还想起另一段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