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茗听梁昭给他八卦过了这个程晰,她是心外科主任程秋夏的侄女,说和程秋夏关系不好吧,又能来三院进修,平时也很受程秋夏的关照;说和程秋夏关系好吧,来了医院之后又被程秋夏塞给了卢诗臣来带——程秋夏和卢诗臣似乎关系不怎么融洽,是心外科众所周知的事情。
程秋夏算起来其实是卢诗臣的同门师姐,当年评选心外科科室主任的位置的时候,他们两个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两人在竞争条件方面基本上旗鼓相当,不相上下。程秋夏资历更老,卢诗臣技术更强。最后卢诗臣更胜一筹,坐上了科室主任的位置,程秋夏遗憾落选。
但是世事难料,没曾想这个位置卢诗臣没有坐上几天,就爆出了“同性恋男小三插足他人感情的事情”,还因为视频在网络上的流传闹得沸沸扬扬,于是又不得不从这个位置上下去了。
然后理所当然的,程秋夏代替了他。
经过这样一番波折,很难说两人之间没有龃龉,而且平常在科室里关系也确实相当冷淡,丝毫没有那种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导师带出来的同门情谊。
昨天程晰也轮休,没有来医院,所以李松茗今天才见到她。
李松茗原本还以为“关系户”多半是性格跋扈不太好相处的,没想到是个文静得有点过分的女孩,性子看起来有点温吞,卢诗臣不问话她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沉默得像一朵长在角落的蘑菇,存在感太低以至于每次开口都显得很突兀以至于把李松茗吓一跳。
卢诗臣简单给两人做了些介绍,于是带着便带着两人去查房了。今天其实不是卢诗臣的查房日,而是程秋夏的,但是程秋夏去外地开会了,卢诗臣暂时代替她的工作,去查看心外科病区的情况。
跟昨天第一面见的时候不一样,今天的卢诗臣精神许多,头发梳得熨帖整齐,身体裹在白色的工作服里更显得有些偏瘦,他脊背总是挺得很直,站在病房里,在玻璃窗透过来的阳光里,像是一棵细瘦但是坚韧的树。他询问病人情况的声音温和平稳,再端正严谨不过,仿佛昨天见到的那个慵懒而松懈的人是李松茗的错觉。
和昨天梁昭带他只让他看着不同,卢诗臣时不时地会就一些病人的情况,对李松茗和程晰提问。程晰因为已经跟了卢诗臣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对心外科的病人情况也更加熟悉,所以虽然人看起来有点温吞,但是在这方面已经很跟得上卢诗臣的节奏;李松茗专业知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实际经验不太丰富,好几次都被卢诗臣问住没回答上来。
如梁昭所言,卢诗臣是个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很随和的人。
李松茗答不上来问题的时候,卢诗臣倒也不苛责他,反而很温和地指出他和纠正他的错误,或者采用诱导式的方法让李松茗自己得出答案——很像是在教小学生一样,很耐心。李松茗想,做卢诗臣的学生应该很幸福,于是突然有点遗憾起来没有机会在医科大学的时候上卢诗臣的课。
李松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以至于卢诗臣问他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回答上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卢诗臣拿手上的病历本轻轻碰了碰李松茗的臂膀,笑着说:“怕什么,答不上来我又不会吃了你——好了,你们先回办公室吧。下午我有一台手术,程晰跟我进手术室,松茗你才来,还没来得及申请,你下午跟梁昭一起去门诊吧,下班先别走,等我一下。”
卢诗臣下午的手术做得有点长,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他还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倒是程晰先回来了,她今天值班,要先去签到,李松茗问她手术情况,她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很快就结束了。然后就和李松茗匆匆道了别。
李松茗又等了一会儿,卢诗臣就回来了。
“对不起,等久了吧。”卢诗臣回到办公室就跟李松茗道歉。
“手术还顺利吗?”李松茗便顺势问。
“有点小意外,所以时间比预计的长了一点,不过没什么大碍。”卢诗臣从门后取下自己的外套穿上,转头看李松茗,“对了,还问你一个问题。”
李松茗以为他又要问什么专业上的问题,便立刻又挺直了脊背,准备随时调动脑内的知识库。
“你不恐同吧?”卢诗臣问。
李松茗愣了一下。
“之前有个小孩很恐同,不愿意跟着我,闹到程主任那里去了,”明明应该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但是卢诗臣却姿态坦然无比,仿佛再说十分寻常的事情,“这事咱们先说清楚,程主任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多得很,总不能回回都让她操心这些芝麻蒜皮的事情。”
李松茗第一反应是想“恐同”是什么——他下意识将这当做了和早上查房时候一样的专业问题上的“抽查”,但是他一时没有在自己的专业知识领域找到这个词语的,还以为是个艰深的知识点,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卢诗臣问的是什么,然后忙说道:“不,不的。”
“那就好,”卢诗臣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我请你吃晚饭——只此一次的新人福利哦。”他朝李松茗笑道,不等李松茗拒绝,卢诗臣已经从抽屉里抓出了车钥匙,“走吧。”
卢诗臣虽然姿态行为都非常温和,但是莫名总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掌控力,让李松茗完全没有机会拒绝,只好跟着卢诗臣往车库走,又很顺理成章地上了卢诗臣的车,坐在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