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教授,我让你,里面太乱了!~”他赶紧往下挪了两步,把位置让了出来。
方子业没有回话,双手直接握了进去。
同时双目在快速地阅读目前的情况——
外科医生们已经在非常努力地完成止血了,肠系膜动脉,髂外、髂内动脉,肾动脉等关键器官的动脉出血已经被扎掉。
但患者的出血还是在继续。
而且,腹腔内,血液,粪便杂糅在一起,虽然已经尽力清洗了,但还是残留着浓浓地刺鼻味道。
一目看去,只能看到血泊!
没有醒目的出血点,是这些人已经把常规止血都发挥到了极致!
方子业心里也没有底了,体会出血点的同时,在看向阅片器方向。
阅片器上空空如也,显然也是来不及做术前检查的急诊。
“止血钳!~”某一刻,方子业感觉到了两个小的出血点,看走形应该是输尿管膀胱动脉。
熟悉方子业的人早就把止血钳拿到了他的顺手位,是他顺手能拿的位置,而不是利手方位。
方子业只是单手慢拿、慢夹,并未着急。
常规的出血点都已经处理掉了,还是有这么多出血,极大概率是静脉系统出了问题。
静脉出血,喷动力不如动脉那么强,所以需要非常仔细地去探查才可能发现静脉出血点。
“陈主任,把下腔静脉临时夹闭了!~”
“我怀疑是静脉性返流。”
“按照这样的出血量,应该还是大静脉的损伤。”方子业也没有感觉到出血点在哪里,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
但推测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以方子业如今的查体术都感觉不到的血液湍流,只可能是静脉性出血。
“下腔静脉夹闭了,ecmo回路就闭合了。”陈国锋眉头一皱。
“转上腔静脉啊!~这没办法。”
“如果ecmo回路一直出血的话,那就是另外一种活动性出血了!~”方子业道。
陈国锋虽然质疑了,却并没有不听方子业的,还是做足了前期的准备!
果不其然的是,陈国锋将下腔静脉的入口一夹闭,血泊的平面就开始往下渗。
与此同时,方子业在静脉被夹闭的那一刻,感受到了返流性的湍流!
血压一定情况下都是大于体外的血肿压的,这是血管的基本结构。
但中心静脉压,也就是大静脉压内的压力,是远小于动脉压的,这样才会形成自然的动静脉循环。
正是它的压力小,与血泊也会形成压差,所以在静脉供血返流被夹闭那一刻,静脉腔内的血流量会减少,进远段空隙会使得液压更小。
那么血泊就会倒灌进去。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方子业捕捉到了血泊内部的变化。
左手捏了过去,果然是在下腔静脉的左右髂总动脉的分岔口岔口边,找到了破口。
破口不算大,而且是口洞性质的,而且还属于覆膜后。
所以,并不太容易发现!
方子业的查体术都感觉不到的大出血,一般人更难诊断。
这个地方的出血,比较难办,不过好在不是正分岔口,方子业于是选择夹闭了一侧髂总动脉与髂静脉的大部分,使其形成闭环。
如此操作完成后,方子业选择了抽离了之前陈国锋夹闭的止血钳:“抽吸继续!”
紧接着,他看向一个准备取下股静脉处导管的女医生:“你要干嘛?”
“重建ecmo啊?”她没好气地道。
是方子业说的要夹闭下腔静脉,使得ecmo的闭环被折断,她要重新操作。
“你不会重新上一根导管么?”方子业看着她,如同看一个奇葩。
“你不会不夹闭么?”女人不知道是大姨妈期还是更年期,与方子业直接互怼了起来。
“对不起,打扰了!~我错了,我方子业,给你道歉。”
“您自便。”方子业非常听劝。
方子业虽然给女人在道歉,可目光一直注意着患者腹内的液面。
液平面果然开始下降!
“血压回了一点点!~”麻醉医生作为给患者保驾护航的人,不能总是在手术室里施加压力,还是要适时反馈一点好消息以鼓舞人心的。
随着液压下降,更多的细小出血点冒出来。
一些位于角落的,方子业也帮忙参与着临时夹闭的夹闭,临时予以填塞垫挤压的填塞垫。
陈国锋等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上肢的静脉循环还要不要?”之前说话的那个女医生看到ecmo的循环已经再通,又埋怨了一句。
陈国锋的眉角宽窄了好几次,但终究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被麻醉医生接了过去。
“目前循环已经恢复,患者的血氧也还可以。窦医生,辛苦你了。”麻醉医生细声说。
“本来我就说要上上肢的静脉,你们非要说就近原则!~”
“真的搞不懂你们外科为了省事,图方便都想着些什么?”叫窦医生的女子冷不丁地又这么来了一句。
方子业闻言,目光轻轻一闪,扫视向众人,发现陈国锋等人神色各异,也就没有说话。
待得血泊彻底下降后,方子业又眼疾手快地用手里的止血钳夹闭了两条小动脉和小静脉后,便看到大的出血点已经清理完毕。
“陈主任,我先走了啊。”
“接下来就靠你们了。”方子业说道。
窦医生看向方子业,语气带着质问:“上手术上到半路就走?”
听到这话,陈国锋不得不接话了:“方教授是我中途喊来的帮手,他在隔壁手术间还有手术!~”
“方教授,辛苦你了,你先过去忙吧。”
“谢谢了啊。”陈国锋没有拱手,但道谢的眼神真挚,希望方子业不要和窦医生多计较。
方子业撤步退回了几步。
窦医生也就闭了嘴。
等方子业脱了无菌手术衣和无菌手套后,路过置物台拿手机的时候,窦医生语气略温和了一些:“你就是外科的方子业教授吗?”
“我听过你!~”她大方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叫窦月月。icu的。”
“方子业。骨科的。”方子业与她对握了一下,就缩了自己的手,而后往手术室外走。
“别这么小气嘛,本来我就分不清楚你们谁是谁?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我建议的时候你们不听劝,等我操作完你们又要我改来改去,是个人都会觉得烦。”窦月月道。
方子业略顿步:“对不起啊,是我不了解事情始末,我给你道歉。”
方子业笑着说:“我隔壁还有手术,不能太耽搁了!~”
窦月月也没有纠缠,回过头又去了ecmo附近,开始调试流速。
ecmo是一门很严谨的技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技术!
方子业出门后,随意一笑,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其他科室的眼里,骨科和外科没什么不同,外科系统就是外科系统,哪怕你们不是一个领域的,开炮的时候也是地图炮。
比如说,病案室的人经常就说,外科的人可以把病案科逼疯……
不过,方子业走了几步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陈主任和血管外科的唐晓坪,不会是拿我作为降低急诊死亡率的工具了吧?”
“怎么每次相关的急诊都打电话啊?”
这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说,第一次自己值班的大会诊是偶发事件,可后来的几次,未免频次有些太高。
“一次两次还行,如果次次都打电话的话,那我的时间怎么安排啊?”
“这还是要想个好办法才行。”方子业低语着。
方子业重新进到骨科手术间后,李诺已经上台了:“子业,现在还没有二十分钟的,就没给你打电话。”
“你去哪里呢?”
“出去打工了,而且还被人diss了。”方子业道。
方子业这么一说,李诺更加感兴趣了:“谁啊?现在新院区还有人敢diss子业你?”
“你千万说一下他的名字,我要瞻仰一下。”
胡青元等人也是目中闪烁着异样光芒。
“她自己说是icu的窦月月,我也不认识,可能是新来的吧,不太熟。”
“不仅把我怼了,连急诊科的陈国锋主任都怼了。”
“大概率是个高手,中等概率是个二代,小概率是二者兼具。”方子业说。
方子业之所以这么推论,主要是方子业自己也算是个高手,可方子业却不敢如同窦月月一样发脾气,广开地图炮。
年轻人清高,是要有底蕴的,而这样的底蕴,大多只能来自于家庭。
院士的学生、爱徒也不敢像她这样耍脾气。
“这台手术怎么搞?”苏枭觉得方子业可能有些郁闷,便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方子业更精通的专业内,让方子业快速找到存在感。
“枭哥,不怎么搞,我做,你们看!~”
“对了,3d打印公司的人来了没?”方子业开始左顾右盼。
“方教授,我在这里,随时等候命令。”
“我们团队现在不用进来太多人!~”他马上站起来回道。
“我们已经预备了大概三个最标准的假体型号,如果不适用的话,我们可以随时调过来。”
“之前的数据公式应该不会有问题。”
全股骨重建和髌骨重建如果没有3d打印公司的负责人过来,那就是扯淡了。
“嗯,好!~”
“那就开台吧,接下来,正好让你们看一下,我在疗养院里,都做了些什么手术。”方子业刮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后,把手机放去了置物台。
方子业很快就全副武装地来到了手术台旁,而后开始了自己的节奏。
“手放这里,把这里打开。”
“这条肌肉,你要把它勾起来,要把股骨隧道重建起来啊。”
“手,斜开一点。”
“做骨缺损重建之前,一定要把软组织的疤痕坨打理干净。”
“3d假体制作的过程中,我们会留足肌腱重建的起止点,方便到时候进行肌肉重建。”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而且很需要耐心的过程,而且,操作细节非常丰富……”
方子业瞬间火力全开,话越来越少。
没有太多的讲解,只有操作。
操作不算特别快,但每一步,似乎都非常巧妙。
方子业在操作的时候,胡青元强调道:“要不要录音啊?兰天罗师兄特意强调过一定要录制下来给他看的……”
兰天罗算起来是胡青元的师叔。
但是呢,兰天罗今年也就是二十六岁,胡青元二十四,才有两岁的差距。就索性各交各的。
胡青元喊兰天罗师兄,兰天罗喊方子业师兄。
“不要录制了吧,师父啥也没说。”
“估计是不打算教学说了,只想好好地把手术做完。”田垚回道。
冯俊峰和林方忠两人挤到了台上去近距离涨见识,所以台下就只有田垚和胡青元两个人做主。
“子业,能不能等一等,有些跟不上,看不懂。”手术进程将半,方子业已经将股骨和股骨上的肌肉重建起来了,苏枭才建议道。
“苏老师,等不了,等了也没用。”
“这个跨度太大了,后面我会特意与你们说明这个手术的,这是同济医院段宏教授的看家本领之一。”
“虽然它不是功能重建术,但其实也是功能重建术之一!~”
“比起简单的功能重建术,更有技术含量!~”
方子业不打算特意对苏枭、孙绍青的毁损伤保肢术进行带教,毁损伤保肢术的青春版都已经研发出来了。
他不怕他们学不会。
倒是功能重建术,以及骨缺损重建术,才是他们需要费更多精力去学习和体会的。
哪怕孙绍青是来自鹏城的医院,可术业有专攻。
同济医院的骨缺损重建以及中南医院如今的功能重建术,在全国骨科领域都是非常能打的。
若是学了回去,必然能成为当地的特色之一。
哪怕学得不那么精通。
精通与否,是个人熟练度的问题,会与不会,就是两个概念了。
……
晚上,八点左右。
手术结束时,苏枭与孙绍青二人忧心忡忡地待在手术室里四目相望。
“枭哥,这…?”
“怎么搞?”孙绍青问苏枭。
“学啊,怎么搞?我们来进修的时间有一年呢。”苏枭道。
“可对子业的操作进行拆解,会发现我们的每一种基本功都比不过他,那做出来的手术,还能和这里的手术效果一样么?”孙绍青反问。
“如果回去之后,总是觉得自己的手术质量很差,那学会了到底是痛苦还是自责?”
孙绍青依旧年轻,他今年才三十四岁接近三十五,他离开中南医院才四年。
所以,他还有梦。
“心宽路平,绍青,你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
“如果真心存比拟的话,或许是痛苦,是自责。”
“可我们当医生的意义不是在于超过方子业啊,更不是把方子业干趴下,而是给病人看病。”
“你可以期待比方子业做手术做得更好,而不是比他更优秀。”
“至少我个人是这么理解的。”苏枭道。
孙绍青没再接话,问道:“枭哥,走啊?去喝一口?”
“怎么了?心里不舒服?”苏枭上下看孙绍青。
孙绍青摇头:“没有不舒服呢?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而是感慨万分,既有惆怅,也有欣慰。”
“惆怅是恨当年不似现在,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欣慰是如今不似当年,我的师弟们,都能有一个更好的平台和前途。”
“但毕竟我走过的中南医院,就是那几年!~”
“我对得起它……”孙绍青说自己没有感慨,其实已经感慨万千了。
……
另一边,方子业再一次接到急会诊电话的时候,终于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挥手让几个学生师弟先去占位置后,接通了电话:“唐教授,这啥意思?”(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