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欢铺张的人,往日里送东西来除了那次派来太医阵仗颇大,都是着御林亲军快马轻骑直接宣个口谕,放下东西便要回去复命的。
然而这次来的竟是九龙黄绢的圣旨,着钦差仪仗一路里浩浩荡荡的到这里,难怪竟比往日迟了许久。
……
待到传旨的宫监小心的扶起跪在地上的相爷时,殷庭尚未回过神来。
诏书并不长,先是絮絮叨叨的夸赞了一番自己一番,到结尾的时候轻翩翩的一句“前日据太医奏,知卿已无大碍,故望卿早日还朝,为朕分忧。”
又细细的回味了两遍,竟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派太医来竟还有这般用途,亏得自己当日还很是感动了一阵呢。
便自接旨,将钦差延入厅内,兀自打起了陈情表的腹稿。
第六十二章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很是不好,一个人坐在鎏金龙座上将手上的一封奏本翻来覆去的看,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直将六月日光里的暑热统统压下。
殿中执事的宫人都努力地把头压低了些,以免触到霉头。
浮欢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恭敬的捧上,奉于帝王,“陛下,请用茶。”
景弘信手接了茶盏,恶狠狠的磕在龙案上,“这个殷庭,当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还陈情表……他莫非当自己是李密不成?若非朕知道他是家中幼子,孰知他会否红口白牙的和朕扯什么‘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真是。”愤愤然将手中反复翻看的奏本掷在龙案之上,翻开的华纸上是一笔规整秀润的柳楷,一字字都是一般大小,竟似规矩度出,“朕真想让他尝试尝试什么叫郡县逼迫州司临门!”
妃色宫装的尚仪女官抿了抿唇,强压下以手覆额的冲动,努力地绷住了嘴角,温声道:“或许殷相果真是因为太夫人之病,暂时不能回朝呢。”
景弘斜睨了她一眼,端起了茶盏,提起盏盖轻轻的拨开了汤面的浮叶,浅啜了一口,恨恨的道:“当朕派去的太医都是死的么?他母亲倘若果真病重,朕又怎么会下诏传唤?”
浮欢不再说话,兀自垂下了眉眼,心说这般相持,他们二位可真是不嫌累呢。
片刻后景弘放下了茶盏,微微向后靠了靠,沉声道:“再拟征辟诏书,着钦差前去传旨……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要朕三顾茅庐才肯出来。”
七月的苏州多雷雨,天地间蓦地一黯,大雨便伴着电闪雷鸣当头浇下,瓢泼俨然不足以形容雨势之大,说是天河倾倒亦算不得夸张。
芭蕉厚实碧绿的叶也雨水打得发出沉厚的响声,已然睡懒了的殷庭打开了门,一股荷池边似的清水气息扑面而来,夹杂了些许草叶的芬芳。天地间一片雨幕,仿佛自家的楼阁是瀑布后的石洞一般,别有情致。
倏然银光一亮,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殷庭下意识的略缩了缩脖子,果然一声炸雷随之而来,颇是撼人。
他忽然想起爱子怕雷,有以前去看看,偏偏一阵倦意袭上来,转念便又想,男子汉大丈夫,怕雷怎么行。让他自己待着也好,胆量都是练出来,不能太娇惯了他。
便又将门关上了,自解了衣衫,吹灯上床。
暴雨总能洗去满城的闷热,竹簟上凉滑似水,正好安眠。外面长长的雨串狠狠地掼在青石上,砸出一片闷闷的声响,却被雕镂精致的红木门扉阻隔开,显得朦胧了。偶尔一声惊雷,听着虽吓人,久了倒也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