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坐吧，今儿个我心情不太好，你最好能让我开心开心。”
霍今鸿跟乔七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两端，中间整整隔了三人宽的距离。
叶晋出去一趟端了份茶具回来，八十度开水泡的碧螺春，浅浅一盏沏好了递到跟前。
乔七接过茶抿了一口，扭头看看霍今鸿：“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
霍今鸿一言不发地往右移了两寸。
苏定和虞郦棠等人还在下面站着，左右两列，低头朝下，这角度看仿佛在给自己行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不是客人是个囚犯，手上的镣铐就是最鲜明的证据。
“老四跟我说那天在周子庚家门口你发现了他，然后提前跑掉了。”
“是。”
“怎么发现他的？”乔七放下茶盏，斜靠着翘起一条腿晃了两下。
霍今鸿不知道他说的老四是谁，想来就是那天监视自己并杀了昆子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我觉得有人在看我，但又找不到他。”思索片刻他老实答道，“心里害怕，就跑了。”
“有意思……老四做事向来仔细，眼神也好，从没有人从他手里逃出去过。可惜他现在不在这儿，否则我让你们过两招试试。”
“七爷，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去周子庚家不过是收了钱替人放风，并不是有意打搅你们做事，我跟万宝山本来也不认识。”霍今鸿过了最初的错愕和拘谨，神态上已然恢复镇定，因为觉得眼前这位七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抛去唬人的排场之外不过是个跋扈青年罢了。
还有点矮。
“你也误会了，我抓你来并不是因为你打搅我们干活，而是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那日之事如果是老四失误，那我要罚他，如果不是，那……”乔七一手托住下巴，细细打量霍今鸿两眼，“我要考虑是留你还是杀了你。”
霍今鸿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几个钟头前裘小嘉说过的话——留不下来就是个死。
难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除非他的“本事”大到让对方觉得自己有价值，并留下来成为他们的一员，否则就会被当做妨碍和威胁处理掉？
不，无论哪一样都是他不愿接受的。
“我不认识你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放过我这一回，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这算什么话，你不是已经认识我了么？我告诉你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家，法租界西区，往南是老西开教堂……”
“你闭嘴，我不想知道！”霍今鸿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口气觉得自己被耍了，“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走？”
“走？为什么要走？”乔七遭到冒犯也不生气，换条腿翘高了接着道，“你应该想想怎么留下来，要是我觉得你没用的话。”
“我不能留在这儿，我要挣钱，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有钱，也有的是事情给你做。”
“你们的事我做不来，留在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处？跟着我可比在码头搬货有奔头，不信你问问……问问他们，在这儿过得舒不舒服？”
乔七边说边撇下巴。霍今鸿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看到齐刷刷十几张死人脸，连苏定都面无表情，虞郦棠更是把眉头皱成了褶子，比刚见到时的表情还要臭。整个客堂里只有裘小嘉笑嘻嘻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总的来说不大像是“过得舒服”的样子。
沉默良久，唯有站在沙发旁边的叶晋点头道：“开心。”
霍今鸿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开心”这两个字衬在对方表情寡淡的脸上非常没有说服力——也或许本来就是敷衍。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乔七忽然变了个语气，一甩长袍从沙发上站起来，“先给我看看你的耳朵究竟有多好，是不是老四在夸大其词。”
霍今鸿被带到洋房后面的一块空地边，一路上全是碎砖，木材和刨到一半的土坑。
乔七边引路边给他讲这三层洋房的来历，说是先前在英租界看中一套过气军阀留下的旧宅，本想买了住的，但因为常年只在法租界活动，对那环境位置不太满意，稍一犹豫就被某个青帮大佬抢了先。大佬后来知道乔祁也想要这宅子，特地腾出来让给他。他面子上不肯拿别人“吐出来的东西”，心里却又实在喜欢，于是便找来西洋建筑师，仿照那宅子重新给他设计了一座建在这儿。
住了几年感觉不错，现在又想再建个花园。
霍今鸿心里揣着事儿，实在对这“乔府扩建历史”提不起兴趣，不明白对方为何偏要啰啰嗦嗦说个不停，像在炫耀什么丰功伟绩似的。
不过既然话多，那至少说明心情不错，兴许形势还未严峻到事关生死的地步。勉强听了半天故事，霍今鸿瞅准机会再次好言相求道：“七爷，多谢你看得起我，我就是个普通人，耳朵稍比别人尖一些，大多数时候就是靠干力气活换点钱。我一个人漂泊惯了，往后可能不在天津经久居，还要去南方找失散的亲人……”
“别找了，你要是想要亲人可以认我做爹。”乔七打断他，开玩笑似的歪头咧了下嘴角，而后不等对方作出反应又接着迈开步子：“谢什么，我这不叫看得起，只是对你有点兴趣，到底有没有本事得试了才知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