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伤痕(2 / 2)

申羽澜没有接下杯子,只是回头看向逐渐升起的朝日,抹了一把眼角。

爸妈一直非常疼爱她,生活上都给她最好的,吃的用的都非常用心,而只要是她想做的,他们就会出钱又出力,全力给予支持,就算现在已经成年,也还是像个孩子般宠着她。

可自己却没回馈过他们什么,只是任性的享受那些关爱,如今就这样无情的从他们的生命中消失,即使会有这样的结果并非自己的错,她依旧深深的感到惭愧。

「因为你父母的状况实在很遭,那些后事都是你哥处理的,他在得知消息后就火速从国外跑回来了。」江钧佑补充道:「告别式办得很盛大,几乎邀请了所有你认识的人,爸妈的亲戚朋友、从小到大的同学、社群软体上的朋友,甚至你交往的过那些前任都发了讣闻,不过也不是每个都有来就是了。」

他靠向椅背,也望着同样的天空,感叹道:「我也参加过不少丧礼,却没见过这么多人哭成一团的,看得出大家是真很喜欢你。」

申羽澜不自觉的垂下头,哑声说道:「我也很想念他们。」

在智利的日子虽然辛苦,却都是非常新奇又难忘的回忆,她本想着回去后能和大家分享这些有趣的故事,可这样简单的愿望,如今却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妄想。

「真的回不去了吗?」

就这样放弃了拥有一辈子的生活何其容易,更遑论对关係极度依赖的申羽澜,简直就是要了她半条命。

「阿羽,你知道法律上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吗?」为了让她理解事情的严重性,江钧佑严肃的解释道:「在世人眼中,你已经不存在了,要是强硬的违反公司的规定,他们是可以对你做任何事的,像是让你真的死去。」

説着他又将餐盘推了过去,「不要冒这种险好吗?我们还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的。」

「钧佑,能再让我一个人想想吗?」申羽澜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没有与身旁的人对视。

此时再多的游说也没意义,只能等对方自己想通了,江钧佑知趣的起身,推开落地窗时叮嘱了一句:「记得吃点东西。」

今日似乎过得特别漫长,江钧佑陆陆续续离开了房间两次,回来时申羽澜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移动,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才终于回到了屋内。

「钧佑,我想请你帮忙。」她走向坐在沙发的江钧佑时,脸上已经没了稍早的颓丧,双眸似是有了方向般明亮,「能告诉我沐言在哪吗?」

「鐘沐言?你想去找她?」江钧佑皱起了眉头。

申羽澜没有迟疑,坚定的点头,「对,我要去找她。」

「你是没搞清楚状况吗?她这趟旅行结束后就会死了。」江钧佑激动的站了起来,朝申羽澜近了一步,「你现在该思考的是自己的未来,而不是替一个要死的人担心。」

看着眼前的人异常的焦躁,申羽澜缓了口气,轻声说道:「钧佑,你还记得我大学的时候做过辅导室志工吧?」

对方没有回答,因此她自顾自的说道:「那时候我们上了很多的课,学了很多陪伴跟谈话的技巧,在这之中,有个老师的话一直让我印象很深刻。」

「她说有很多想自杀的人,会无意识的向外发出求的救讯号,只要有人能够发现或看见,就能给他们更多活下去的动力。」

「可是觉察这样的讯号其实并不容易,尤其他们对世界已经感到厌弃,总会像刺蝟一般伤害所有想接近的人,所以获取信任才是助人最重要的一步。」

「沐言确实狠狠推开我了,可那是因为怕我会受伤。」看着手腕上的方巾,申羽澜眼底满满的都是不捨,「现在我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不管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我都应该要陪着她走完剩下的路。」

鐘沐言有不擅长表达,申羽澜再清楚不过,像她这样的人寧愿直接用行动证明,也不愿多说一句。

就像当时碰见歹徒,她就是选择护着自己的,而先前听起来莫名奇妙的提问,就是隐约的暗示,要是此生都不能相见,那确实与死亡无异,而对方在情境中的缺席,亦是让她做好面对分离的准备。

冷静下来后,她终是想明白现实的情况可能难以扭转,可她的适应力向来惊人,一如当初在荒漠中醒来,她照样能从过程中寻到自己的出路。

而现在,正如她给鐘沐言的回答,她会努力让自己撑下去。

「我不懂为什么你还要回去找她。」江钧佑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耐,「就算你喜欢她又如何?你什么也做不了,最后也只能看着她死去,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就因为喜欢她。」申羽澜勾起嘴角,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所以才不能让她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这让江钧佑彻底无语了,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申羽澜居然会喜欢上与她同行的旅伴,并且在这已经自身难保的状态下,选择去追寻一个没有结果的感情。

见对方陷入沉默,申羽澜软着声再次请求道:「就帮我这个忙吧,我只想知道她人在哪里。」

江钧佑偏头哼了一声:「我怎么会知道。」

帮她们团聚是不可能的,他好不容易才让两人分开,怎么样也都要把申羽澜绑在自己身边。

「钧佑,选择对人多一点的信任,不代表我很愚蠢。」申羽澜盯着对方的眼睛,语气平静:「在这么大的城市能碰面不可能是巧合,就算有这种巧遇,也不会是在我们遇难的时候。」

「阿羽,不是我把你送来这里的!」听出了话中的猜疑,江钧佑急着替自己辩解道:「我真的是在知道状况之后才来找你的,你要相信我!」

申羽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可以帮我找到她。」

江钧佑的话能够信几分,申羽澜没有底,如今事已成定局,执着于过去对未来没有太大的帮助,她目光向来都是看着前方的,无论是否看得清,走一步是一步。

而鐘沐言就是她的下一步,至于之后的事,留给以后的自己吧。

本来江钧佑也不认为这拙劣的戏码能够瞒天过海,赌得不过是一时情绪紧张的危桥效应罢了,加上申羽澜在这种情境下本就别无选择,她对人极度的依赖,最终还是只能回来依靠自己。

「结束之后,你会回来的对吗?」他又向前了一步,试图握住对方的手。

可申羽澜却退了一步,将手背在了身后。

「你认为很了解我,所以才这样设计我吗?」虽是质问的话语,申羽澜的口气却很平静,「你知道我对困境应对能力很差,知道我对关係有多依赖,知道我从不责怪伤害我的人,所以就想用这种方式绑住我吗?」

这是江钧佑第一次见到申羽澜这样淡漠的神情,听见她用带着凉意的声音说道:「那你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我,因为我对人的信任,只会有一次而已。」

她可以原谅别人伤害自己,但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这是她的底线。

待房内回归沉默,江钧佑冷冷的笑了一声,他怎么想得到,在他与鐘沐言之间,申羽澜硬是选了条死路,自己陪伴在她身侧多年,竟赢不过一个死人,还有比这更可笑的感情吗?

「好,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江钧佑坐回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见对方愿意松口,申羽澜赶紧问道,「什么事?」

江钧佑悠间的转着手上的腕錶,漫不经心拋出他的条件:「跟我上床。」

这四个字申羽澜听得明白,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

「阿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江钧佑将手交握放在腿上,理所当然道:「没有人可以一直付出而不求回报,如果你想从我这拿到你要的,那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

他追了申羽澜大半辈子,即使用尽了手段,却依然得不到她的心,若对方坚持要离自己远去,那至少,他也要拥有过她一次。

看出了申羽澜的退却,江钧佑也不心急,只是淡淡的补充:「是你自己说的,在这么大的城市要碰到只能靠巧合,更何况她现在应该也不在这个都市了,要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申羽澜怔在原地,看着那个自小认识多年,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人,原来不只江钧佑,自己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跟自己不喜欢的人上床,申羽澜当然不愿意,可她现在有家归不得,处在异国语言不通又没身份,全身上下只有未领出的一百美金跟一些粮食,不要说找到鐘沐言,光连生存都是困难。

至少这点江钧佑判断得没错,少了可以依赖的人,她就是如此无能,过去生活得多娇生惯养,现在就得为此付出多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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