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感觉到一股醇厚的劲气沿着尤浩戈温热的手掌灌入自己的体内。
因魂气松动造成的剧痛有所缓解,秦悠强撑睁眼,松开尤浩戈被她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
她看到即将恢复自由身的鬼气肆无忌惮吸取着周遭的阴气。
吃了大亏的魔物眼见鬼气的主要攻击目标渐渐不再是自己,便想找机会逃窜。
一个刚跑出来就鼓捣得整个墓园诈尸的魔物,跑到人堆里指不定成个怎样的祸害。
而王旗那点修为根本伤不到鬼气。
要是魔物偷跑前给他来个偷袭,他的小命随时都得交代。
秦悠的目光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双眼上。
尤浩戈眉头紧锁,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悠勉强扯扯嘴角,一抹尚未干涸的鲜红烙印在她唇间:“不行呐。”
尤浩戈语调中是满满的不容置疑:“我说行就行。”
秦悠闭上眼,急促地呼吸几下:“我既然来了,就不能把所有担子都给你一个人挑。”
尤浩戈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抿紧了嘴巴。
眼前这个小丫头看似好说话,实则拗得很。
若是他能说服她,当年也就不会……
说不上是颓败还是难过,尤浩戈撇开脸,坚决不再看秦悠一眼。
秦悠眯缝开的眼里带着浅淡的戏谑,她故意在他凑近的耳畔轻轻吹气。
趁尤浩戈瑟缩着向后之际,集全身之力把那将要脱困的魂气又给拉回到自己的魂魄上。
如果说魂气是那团黑气的内核,那鬼气就是围绕外壳的装饰。
秦悠全凭直觉将那内核牢牢嵌在自己的魂魄上,却没让装饰们全部回归。
鬼气向来与魂气同气连枝,此时突然被剥离,鬼气有点懵。
尤浩戈顶着两只通红的耳朵,风一样卷到王旗身侧,躲过菜刀照着那鬼气就是狠狠劈去。
王旗怎么砍都只能伤到黑气一点皮毛,根本赶不上它吸收阴气的速度。
尤浩戈这一刀却是石破天惊,裹挟风雷之声。
被抽走内核的鬼气正是一盘散沙,被这一刀劈得四分五裂,一部分直冲天际,一部分湮灭在广袤大地,余下鬼气飘忽盘旋,似要重聚偏又怎么都粘合不到一起。
王旗简直看呆了。
就这一刀的力量,他已知的老师和家族长辈没人能使得出来。
王旗心中惴惴,看向尤浩戈的眼里满是担忧。
尤老师满眼血色,向来和善随意的眉目间尽是狠厉的杀机。
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妖怪要现原形啊?
被劈散的鬼气固执地不肯散去。
尤浩戈反手掐诀又是一刀。
黑气竟凭空被劈没了。
王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尤浩戈把菜刀往他手里一塞,几步奔回秦悠身侧。
秦悠那张这半年才养出来一点血色的脸上就只剩下没有生机的白。
要不是身体还在小幅度剧烈抽搐,王旗会以为她没气了。
附着在她面上的黑气尽数散去,眉心上却透着股陌路将至的青黑。
王旗算命看相的成绩平平,却也看得出秦悠这是要死的征兆。
可眼下没时间让他悲伤,鬼气散了,魔物可还在呢。
好在魔物被鬼气揍得不轻,见鬼气被劈那么零碎,魔物不敢恋战只想逃跑。
王旗咬紧后槽牙,在手心绘好焚魔咒便迎了上去。
秦悠好半天都没能从那魂魄撕裂的疼痛中缓过劲来。
那股不知从哪而来、抵触鬼气的力量被她的魂魄自然吸收。
意识混沌间,许多纷乱的画面涌进脑海。
那一夜,百兽归山万妖入土。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狂涌。
郁郁葱葱的青山自那夜之后再无生机。
世上亦再无那三界通吃的巨贾传说。
曾经被世人追捧的至宝在风雷中化作残片。
成了这世上最不起眼的垃圾。
秦悠很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可这个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她”的视角。
结合过往那些梦境,这些碎片是发生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以后。
秦悠心中喟叹,想来曾经的自己也很想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他会作何反应,因此才在分离的骨肉皮中留下一丝意识。
而他先一步将她藏进青山井底,她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重新融合进魂魄的魂气并不怎么服帖,好像中间隔了一层膜。
秦悠放松魂魄去感受那包裹住她魂魄的“膜”。
温润,坚固,小心翼翼。
勾着她的思绪飘向更远的从前。
初见时惊为天人的男人孤高冷傲,带着股对世间万物的漠视。
怀璧之人必遭歹人惦记。
那男人坐拥一整座青山,手握无数大牛自创的术法秘诀。
想从他手里免费“拿”点东西的人可太多了。
她初到青山那一夜,还没适应临时搭建的小草棚,贼人便摸上了山。
她尾随贼人而上,想在危难关头来个英雄救美。
旁观的秦悠摸摸自己的良心。
哦,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