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全(2 / 2)

确实没表扬她,压根儿没提到她。

讲台边,高马尾的清丽少女拿过卷子走下去,背脊挺得直,下巴轻扬,骄矜漂亮。

结束这茬,数学老师已经开始讲题,唾沫星子飞到半空,像小型烟花笨重地炸。

“没什么。”詹知扯回自己卷子,掏出红笔补全缺掉的步骤,手下用力,在那不该丢的分旁打了叁个大大的感叹号,语气却轻飘飘,“习惯了。”

没几个老师喜欢她,因为性格,因为曹玉娟。

但她成绩好,所以也没谁特别不喜欢她。

就这么相安无事读着书,最关心她学习的居然是教导主任李德辉。

也不知道怎么就关注到了,估计是她闯祸太多吧?

在校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人数寥寥无几,詹知做完阅读理解,合上笔背包走了。小道上寂静荒凉,草丛宛如埋伏野兽的陷阱地,她挪远距离贴建筑物走,刚拐进教师公寓的小道,从旁边猛窜出一人。

“詹知。”

靠!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詹知站稳,脾气腾上来:“你有病啊!”

詹超背着个包,身量高大挡那儿,把路堵了个严实。

“你往这儿走干嘛?你不是住宿舍?”

“跟你有关系吗?我们很熟吗?让开!”詹知眼球往上翻,粗暴白一眼过去,绕开就走。

“我是你哥,我们怎么没关系!”

他铁了心地要挡路,手掌一挥拽住她胳膊:“你说清楚?怎么回事?学校说是资助人提供的宿舍,怎么提供到这儿来了?你到底——”

”别碰我!”

女孩的尖声刺破宁夜。

詹知啪挥开他,退两步远离,肩膀发颤。

初夏,天已经黑冷,她穿得不少,可上臂被人死死握捏的触感像是腐疽突生,铁刀铲下,也依然痛恶遍布。

大概两年前也是这样,曹玉娟要关她,她拼了命地躲,却被牢牢捏住胳膊拖进去,他力气大她很多,拖她像拖一条狗。

“离我远点……!”

颤抖和恐惧敛藏不住,詹超看见,忽地笑了:“你怕我?”

詹知恶心吸气,抖着嘴皮骂过去一句:“傻叉,滚。”

故作姿态、虚张声势。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詹超大跨一步,不顾人的逃阻死命拉拽她腕,“那天我看见了,你上了辆车,我发消息问你才发现你拉黑我,那到底是谁?你住这儿是不是和他有关?詹知——”

“滚开!贱人你他爹的放开我!去死!”

詹知一句不听,挣扎前所未有地激烈,又蹬又踢又踩,指甲牙齿通通招呼上去,把男生手背划出一道长血痕,触目惊心,詹超吃痛,面孔逐渐扭曲:“你他妈非这样是吧?”

后脖猛被掐紧,詹知抽气,脑袋无法遏制上仰,短发拉扯头皮快要连根而起,剧痛,痛到她眼球泛起泪花,骂人的字句堵在喉咙收缩泄劲儿。

詹超那张恶心的脸放大,瘪丑的嘴唇喋喋不休。

“我是担心你,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不想你被骗被欺负,你要告诉我,然后回家住,我和妈都不会怪你……”

路灯光膨胀成巨兽,刺得眼球趋于爆炸,渐肿的白光中,好像那晚杂物室的门再次砰然打开,詹超拿着碗剩饭进来放到地上,招呼狗一样招呼她。

“妹妹,饿了吧,快来吃。”

“我不是不想帮你,但妈在气头上,一会儿我再去求情,你和她服个软,然后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好不?”

“别瞪我了,刚刚我把你拉痛了是不是?这儿有药,来我给你——啊啊啊!”

道貌岸然的温和语气扭转狰狞,詹超顶着一头腥油残肉的汤水踹进她腰腹,恶毒咒骂。

“养不熟的死白眼狼!”

“知知。”心跳不停,呼吸粗重,詹知不停在发抖,手下挣扎未消,去推去拽去打,全都被人受下,然后她被按进怀里,摸摸后脑,“好了。”

力气顿然卸掉。

段钰濡拍她的肩,一下一下,力道和嗓音同样轻柔:“好了,没事了。”

好想哭。

熟悉的木质香扑满脸颊,以前森冷的调现在成了安心剂,詹知揪紧他的衣服,把剧痛的身体藏进去,咬唇掉泪。

热乎乎盈满鼻尖下巴。

段钰濡理顺她蓬炸的短发,手指擦过明显肿烫的后脖皮肤,呼吸轻滞。

视线飘落去前面,被扭住双手捂住嘴的男生惊恐看他,死鱼样被摁住,半点动弹的力道也泄不出来。

“乖。”将女孩的身体扣在怀里拍拍,察觉她逐渐冷静后,段钰濡松开点力,把人往门口送,“回去好好休息。”

詹知低埋的脑袋抬起,面颊湿漉漉,是刚才哭过又迅速擦掉,小孩心性。

她看他,嘴皮轻抖,最终却没出声,顺着推送的力走了,安静像草丛里漂游的萤火小虫,一语不发,两叁步迈进教师公寓大门,往叁栋的方向去。

女孩乱糟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段钰濡收回视线,懒散从口袋里捞了支烟出来,擦亮。

灰雾升空,弯绕成银白小蛇,尖咬在手指。

喉咙还在疼,没抽两口,他就呛咳几道,轻嘶一声摸住脖子,那儿有女孩前两天留给他的印记,早就凝成深重于紫,片片侵占原本皮肤。

火星啮咬烟管,草叶灰烬掉落,红光扑灭在水泥地,像被冷空气浇熄的烟花。

受不了这窒息,被按住的人“唔唔”挣扎,死猪般扭动身体。

段钰濡抬眸睨过去,高大男生失了刚才的神气,涨红皮肤上豆大的一双眼写满惧怕,想开口求饶,偏又挣不开力。

烟管往外轻点两下,火光跳跃,保镖点头,挟制着人离开,轻松像拖一条死狗。

再度将烟咬进嘴,呛滚的雾丝缕梭进喉咙,燎得那块儿生疼。段钰濡慢耷耷抽,不时咳两声,女孩通红盈泪的脸出现在颅海,那疼延续到肺腑,往心窝子戳。

她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真没用啊,知知。

可怜的,小羊。

手机轻震,他掐掉烟,接起,听筒里安静如死海,只剩保镖的声音。

“先生,他一直叫着要跑,现在弄晕了,怎么处理?”

往前两步就是垃圾桶,段钰濡很有道德地挪身过去,将手心碎烟管丢进方形小洞,黑暗张开獠牙扑上来吞吃殆尽。

唯余白噪音的天地间,响起的声音温滑如旧,被烟雾燎得微干,陈涩嘶哑,却冷淡异常。

“左手指甲,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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