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傅仪恒想,非常非常微妙而凶悍的眼神,非常的不满。“别多心。若冲撞冒犯还请不要介意。”她向前略一倾身表示道歉,而后深吸一口烟,再很受用的吐出,“嗨,如今我管的也不多了,不过是说自己的一点看法。比有些人,我觉得我还是有良心的。”姜希峻不说话,面上表情三分不满三分骄傲,剩下全是面具。傅仪恒看着他,感叹他这面具戴的真快,到底是聪明人,学的快。“你就不觉得,”“你是来说别人的闲话的吗?”这话说的不客气,姜希峻的表情却非常放松,笑意很深,像是开玩笑,“你也是从一样的地方出来的,难道不知道更恶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吗?”
两人遂相视而笑,这笑背后的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了,无奈也好,憎恨也好,也许但凡有人类文明的地方,这些事情一概免不了。“丧事办完,你准备怎么办?”“我得将爸爸的骨灰带去天津,那之后再做打算。我们未来必会在某处再相见的,傅家姑姑。”姜希峻把烟头碾灭在墙沿儿的沙地上,鼻子里喷出最后一口烟,“你姐姐只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傅仪恒兀自拿着手里烧的差不多的烟,不搭理越来越长的烟灰,“大哥二哥也不想吧。我也不想。但这是理想。我和爸爸一样,兄弟是兄弟,理想是理想。”“你可要清楚你的身份不同别人。”“所以,我才要追求理想啊。”他此刻又笑了,身上有青春的尾巴。“也罢。。。你到北平再走的话,可以找我。我通过私人渠道送你过去。”“哦?”“我知道你担心被人发现。但,单枪匹马去了那地方也不好。总得有个面熟的带着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先谢过。”
姜希峻说完就要走,烟灰无声落地,傅仪恒在他背后道:“老孔那个人就是这样,你别太往心里去。要实现理想,这些东西总要不管不顾才可以。”姜希峻步伐略缓了一点点,轻声道了一句“知道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姜希峻早已死了,傅仪恒还时不时想起那个下午他的样子。任何事都不能阻拦他追求自己的理想,最后他也殉葬给自己的理想。傅仪恒总觉得幸好他没有活到后来,否则,他只能殉葬给被玷污的理想。
姜家最后于十月派姜希峻带着他父亲的一半骨灰去天津,姜希耀则负责回到祖坟去安葬。刚想喘一口气的姜希婕忽然被她大婶叫了去,说打算出售乡下的房产换成金子,运到靠谱的地方藏起来。姜希婕听了根本就猜不透她大婶脑子里是如何盘算的。这一年来局势紧张,天底下哪里都不太平似的。姜尽言的遗书里还嘱咐儿孙要注意“以防大乱、为将来计”,但姜希婕无论如何不能把这句话理解成“要打大仗了天下要乱了”于是要把他们家的财产全都变成金子来保值。再说,就是变成金子又怎么样,揣着扛着逃命去?她自问他们姜家还从来没有那样软弱的人。
然而大婶就说,我想托人把这些财产都转移出去,到美国最好。“我听说现在美国越发好了,不比前几年那样糟糕,正是价钱便宜看涨的时候,不买白不买。”姜希婕心里把白眼翻开了,心说人家王家往外投资也就去个马来亚,婶儿你干嘛非要去大洋彼岸的美国,“也不烦劳你,我有认识人。就是我跟着你大伯去了南京,办这些事不太方便。还是你顺手。过两日我和你拟定计划,到时候折变了自有人来帮忙出境。哎呀。”说着说着还叹口气。
“你们家这。。。也是有钱!”王霁月下了班来接姜希婕吃饭—平常都是反过来的,可姜希婕最近忙着折变家产,希望多增值一点—她是入了魔了。今日拟了单子,明天电报拍去南京,“是啊,好好的不少地方,偏要都卖了。要大伯知道,必然觉得这样是动摇人心,于他官场名声不利。”“你啊,”王霁月握着姜希婕的右手捏了捏,金秋十月为何这么凉?“少想这些。横竖与你是无关的。说不定在大老板的眼里,你们家可是国之肱股呢。只是我好奇,”“好奇什么?你也打算参与?”“我就是好奇,要转到哪里去,都置办成什么。”她瞪姜希婕一眼,“再说了,就是你想,我也不方便去蹭这一班。我们家自己去马来亚好了,叔叔现在在马来亚买橡胶园呢。若情况好,我只管去入股就是了。”“我听说槟城那地方就不错。”姜希婕把她的手牵起来,指节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灯光昏暗,倒看见王霁月红了脸—不过现在虽是红脸,倒不再别扭,王大小姐这回送了她一个温柔妩媚的微笑。
“我听说元娥怀孕了?浩蓬一天到晚高兴的不得了?”“到底是大姨子的小姑子,消息就是快。是啊,高兴的不得了。爸爸也高兴。我也高兴。”姜希婕噗嗤一笑,笑完又是一副志得意满恶狠狠的样子,“哼,叫那些个觊觎你的人,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少来,要不是这一件事稍微冲淡了,我现在哪有时间陪你吃饭,只怕应付说媒的人应付不来。”王霁月松开姜希婕的手,顺势掐了姜希婕那祸国殃民的脸蛋一把,“想想办法,老这样拿你当挡箭牌是不行的。”这会子侍者来上菜,二人方不再嬉闹专心吃饭。“我说,”猪排就是要先拍碎了肉筋才好吃,“不如放出风声去,说你有隐疾,只怕不利生育。”“嘿!”“不过要是这么说,不如连我也一起算进去好了,这样省事儿。”“满肚子馊水坏主意!”王霁月差点想伸手去抽她,“再说了,万一人家觉得不在乎呢。”“不在乎?娶我回去当个花瓶摆着?”“你这么精贵好看的花瓶,不要白不要啊。”
王霁月笑得狡黠,切着猪排,辣酱油她最爱吃,一个低头没注意,这下子又被姜希婕把手抓了去—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把自己的手按在她胸口,就是不在乎别人看见没看见,也注意注意我现在都快趴在桌上了好吗?!
“那你要不要?”
王霁月不答。直到晚上把姜希婕搂在怀里看她喘气才咬着她的耳朵说,“我当然要,我全都要,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你的每一寸都是我的。”姜希婕脱力,一边喘气一边笑,“。。。好个狼子野心。。。我也就。。。以身饲虎吧。。。”“怎么,你还觉得我,”顺势沿着耳朵就往下打戳儿,“呵。。。”“哼,我还吃不了你了?”姜希婕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浑身都软了,方才轻轻推开不知为何今夜攻击性极强的王霁月,“别害怕,”她一脸正经,对着王霁月一脸□□,“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我们私奔去美国,多好。”王霁月咬了咬唇,道:“谁说故土难离来着?”摆明了想给姜希婕扣各种“罪名”今晚是铁定不会放过了。
结果姜希婕闭上眼睛笑了,笑完抬起身子去啃王霁月的脖子,“你才是我的故土我的家。有道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没你我怎么心安。嗯?”
早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