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海崖边上的大型旅店,有着整个藏宝海湾上层最舒适的客房。四楼的一间房里,奇纳·玛兰多正躺在金线镶边的大床上,刚伸到枕头边准备抓取“晚餐”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告诫自己不要完全上瘾,可是完全上瘾是什么概念?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跨越那道危险的红线。奇纳的房间是“黄金套房”,他期待着自己能在半年内住到“钻石套房”去。他相信只要自己顺着宾其修克的意愿好好干活,要实现这个梦想并不难。他很快就将和风餐露宿的冒险者生活,说永远的再见。
他抬起左手,皱起眉头看着自己腐蚀了的无名指和小指。丑陋,让人恶心。沃苏瓦的杰作。奇纳深信自己是有道德、有义气的人,因为他用的毒药都是致命性的;而这名巨魔巫医,却喜欢使用制造大量持续性痛苦的毒药,毁损对手的肢体,碾碎他们的尊严。这是怎样的不可饶恕!沃苏瓦的死,毫无疑问是对他最大的报偿。他将利用沃苏瓦死后留下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牺牲这两根手指,是值得的。
敲门声响起。
“谁?”
“是我。”女人的声音。
“怎么这么慢?”十五分钟前,他差遣她到前台去拿些酒。他上前打开了门,看着她抱着自己双臂,站在门外一尺左右的地方,嘴唇别扭地抿着。
“酒呢?”
“这儿。”
话音刚落,乔贞从门后闪出,把酒瓶砸向奇纳的脑袋。奇纳反应非常快,抬起右手腕防御,酒瓶在上面砸得粉碎,但脑门还是挨了一下。他踉跄地后退,险些摔倒。埃林跟在乔贞后面,一同冲进房间。奇纳举起右拳,用绑缚在掌中央的吹箭射出一枚毒针。乔贞连忙推开埃林,自己也同时闪开,毒针穿过已经吓得不知所以的女人肩膀上的长发,钉进走廊墙壁。
奇纳跑向床边的窗户,途中再次转身用吹箭攻击乔贞和埃林。虽然因为有通过拳眼瞄准的动作存在,面对面地躲避吹箭可以说轻而易举,但这让二人不得不放慢了步子。窗外并非平地,而是处于藏宝海湾最高层的海崖,当奇纳双手攀在窗框上翻出去的时候,乔贞还以为他要自尽,但转瞬就看见他像壁虎一般脚蹬着墙壁凹陷处往上爬,身影消失在窗户的上方。乔贞赶到窗边的时候,突然看见奇纳的脚尖朝玻璃踢过来,连忙下蹲躲避。粉碎的玻璃落在他的背上。
奇纳攀在墙壁外等待乔贞接近,然后发出这一击拖延时间,才继续往上爬。有技巧有头脑,这是一个专业的逃亡者,乔贞想。“你走楼梯。”他对埃林说,然后把身子探出窗外,仰头看见奇纳翻进上一层房间的窗户中。现在追上去有中途被吹箭狙击而且无法躲避的危险,但乔贞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明白假若他和埃林都走楼梯的话,奇纳会轻而易举地又爬回这个房间,然后逃走。
他翻出窗外,因为没法像奇纳那样空着双手攀爬,就用匕首扎进墙壁石块之间的接合处。海风从岩壁吹上来,连带着波涛撞击岩壁的声音,挤压着他紧绷的神经和四肢。一旦失足,会在中途就碰撞到岩壁上突出的棱角,等坠落到海里已经是一团残破的碎肉了。深知自己没有奇纳的灵活度和稳定性,他只能加大动作幅度和力度,争取用尽量少的步数攀到上层。
当乔贞的双手攀到上层窗户边缘的时候,奇纳的身子探出窗外——他又用了同样的等待伎俩。在不到一尺的距离内,用吹箭瞄准着乔贞。身体不能左右移动分毫,无法可避的乔贞,选择迎头撞向奇纳的面颊。吹箭从手中松脱出来,坠入大海,奇纳不光鼻子流出鲜血,而且被自己的拳头压迫到了右眼,后退了好几步。乔贞立刻翻入房间,但奇纳再次夺门而逃。
头部受到两次打击,动作应该不会那么灵活了。但事实证明乔贞估计失误。出了房间后,他继续在走廊中追逐奇纳,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逃跑的人。
不仅仅是速度和步伐。奇纳会真正地动用全身来奔逃,超常的反应能力让所有环境障碍都无法阻止他。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停顿的迹象;在转角处用墙壁间三角跳跃来缩短距离;一名服务员推着餐车迎面走来的时候,他手掌按住服务员的肩膀纵身一跃就翻过了餐车,速度丝毫没有减弱。
乔贞没法追上他。要拉近和奇纳之间的距离,比在雷雨夜中追逐伊多利要困难百倍。现在他只能指望埃林在相对窄小的楼梯截住奇纳,但没抱太大希望。既然在平地上都能越过人类肩膀,那么奇纳越过数级台阶下的人,更是轻而易举。
当奇纳冲到楼梯的时候,乔贞离他还有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他尽力往前赶,考虑着当逃亡者还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用匕首投掷。在楼梯口,他听到了一阵猛烈的碰撞声,心想大概是奇纳突破了埃林的防线,便急步踏下楼梯。但是当下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他一时半刻没看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块巨大、无法在楼梯平放着的白色物体把奇纳压在下面,埃林则站在白色物体之后。
“这是什么东西?”乔贞放慢了步子,才感到右腿一阵酸痛。
“隔壁房间抽出来的高级床垫,”埃林说,“够大够厚又有弹性,在这种窄地方拦人最好用了。”
“……噢。”乔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懒得去考查埃林怎么学来这一招的。他蹲下去,看见奇纳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大概是倒地的时候撞到了脑袋,晕过去了。”埃林说。“现在怎么办?”
“很可惜,他不会有什么休息时间。快些弄醒他,然后把我们想知道的东西都问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布雷戈·血喉踏进宾其修克房间的时候,积累了八个小时的雨水终于开始从天幕坠落。黑沉沉的海平面上起伏着一种阴郁而又急促的咆哮。下层的居民们纷纷拿出各式容器拿到屋外,等雨水满盈后,倒进各家的,或是共用的储水缸,再重新接上。于此同时,处于天堂顶端的宾其修克,正在发表着他精心酝酿的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