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在海岸上一处隐蔽的岩洞口,乔贞看着多雷斯躲在石柱的阴影后,而埃林则站在一旁,两个人仿佛是要逼问多雷斯一般形成一个包围的角度。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打包。”乔贞对多雷斯说。“后天,就会有往返东部大陆的船到这儿来。”
“你们要把我送到暴风城吗?”多雷斯说。
“不。事实上,虽然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但暴风城是一个太复杂、太显眼的地方。我们会安排一些隐蔽,却又能舒适生活的地方供你选择。这是视乎你的贡献,所应得的。”
“当然,你会有一个新名字,新身份。”埃林说。“过上几年后,你再自己弄个新老婆,就可以安稳过下半辈子了。”
“他们知道我是叛徒了。”多雷斯喃喃自语。
“不,我们还不能肯定。唯一表达出这个想法的暮光教徒,如今已经被我们牢牢地控制住,保证情报不外泄。但是,并非所有的暮光教徒都是罪不可恕,我们总是会释放相当一部分人,这你比我们更清楚。如果是这些会被释放的人透露出你的身份,我们完全无法阻止。”乔贞说。
“而且,”多雷斯望着乔贞,“你们也不会为了我一个人的安全,去改变行事策略。”
“对,”埃林说,“你可以认为这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我们送你离开这鬼地方。你忘记这一切。他们也会忘记你。听起来不错,不是吗?”
“让我想想……”
多雷斯深呼吸一次,双手合掌抚过鼻梁两侧。
“当然,我们还会提供一笔足够你开始新生活的酬金。”乔贞补充道。
“新生活?”多雷斯说,“我已经五十二岁了。现在你们让我离开自己的家乡,就在我撒谎、哄骗,替你们抓住了上百个人之后。我还能有什么样的新生活?”
乔贞和埃林交换了一下眼色。一旦多雷斯表现出超出限度的自责,甚至引出某种自我毁灭的行为,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们完全可以立刻把多雷斯作为普通的犯人抓起来,然后销毁一切显示他曾经帮助过官方的资料,让他在监狱的个人牢房里了却余生。那会是最节省资源的办法,但乔贞和埃林并不想这么做——除非多雷斯失控。
“我现在还不想离开。”两分钟后,多雷斯抬起头。
“你的意思是……?”
“我替你们做的工作确实快到尽头了。但我还有一些个人的事情要处理,在完成这些事后,我就接受你们的条件,离开这里。”
“什么事情让你还留恋这里?”乔贞说。
“我不能说。”
“这样行不通,”埃林说,“我们不要什么秘密的把戏。”
“火焰节,”多雷斯说,“火焰节的祭典过后,我立刻就离开。就算你们不安排我也会离开。”
“那将是后天。”
“对,我只要求这一点时间。”
“我们不是在和你做交易。你不能和军情七处讨价还价。”乔贞说。
“不,我可以不要酬金,什么都不要。但我请求,请求你们,给我这一天的时间。这是个人问题。我不会做任何给你们惹麻烦的事。”
多雷斯微秃的额头,被打上了一片黯棕色的阴影。他的眼皮子颤抖着,目光却异常清晰,与乔贞对视。他非常清楚拥有决定权的人是乔贞而不是埃林,所以用眼神谨慎地挑战他,同时也是一种恳求。“就一天,”他沉着、嘶哑的声音,再次念出这三个字,就像三粒硬铮铮的石头从沙堆里滚落出来。“除了这一天,我什么都不要。”
在这一刻,多雷斯就像一座雕塑。为了展示自己内心的一瞬间,就矗立了数不清的日夜。
“你要求这一天的时间。”乔贞说。“那么你得到它了。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我瞒不住你们的。”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多雷斯踏出岩洞,消失在沙滩的另一侧。并没有做出感谢的表示,他只是对乔贞点了点头。
乔贞转过身,发现埃林刻意摆出一副古怪的神色打量他。
“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没有把柄的情况下,和别人妥协。海岸向日葵的浪漫喜剧看多了?或者说是戏迷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一无所有的人是最危险的——算了,反正已经这样决定了。我们来想想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等。等到火焰节结束。”
“说不定,他是希望在火焰节上看到自己做的那木架子迷宫被烧掉。他毕竟是一个木匠,这就像,终身成就奖之类的。”
乔贞非常清楚,每当埃林对某件事情的原因没有明确看法的时候,就会用这类轻描淡写的玩笑来敷衍过去。他无法指责埃林,因为他自己确实是做了一个不太谨慎的妥协。
就一天。乔贞相信多雷斯的恳求中没有不诚实的地方。这是个人问题。
他和埃林走了出来,埃林拍拍他的肩膀说:“看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