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听说过凤将军府吗?”
“当然,凤将军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不说其他边境小国了,就是大齐的将军们听得凤将军的大名,俱是心生敬畏的。
凤将军大名让人闻风丧胆,只不过……”
“只不过十年前,凤将军被奸人以通敌叛国的罪名陷害,凤将军府一百多口人全部被斩杀,凤将军的人头被挂在凤凰城墙上示众三日三夜。
赫赫威名的大将,最后竟沦落到这种下场,王爷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夜锦辰心下一颤,垂眸看着她冰冷的俏脸。
沈飞苍白的小脸蒙着了一层浓浓的寒霜,嗓音却听不出什么悲喜,“这罪魁祸首就是越国大皇子,现而今的越国太子萧恒。
他勾结炎国官员在边境做生意,大量敛财,被凤将军发现了,却反把罪名扣在了凤将军的头上,利用他母后一族的权势,生生斩杀了凤将军府满门。
这样陷害忠良的败类,王爷你说,他是不是死有余辜?”
沈飞说着,仰头看了一眼夜锦辰,眸中划过一抹悲凉的笑意。
夜锦辰心头震动,紧紧的握着了她的手,嗓音低低颤动,“听说凤将军有一个女儿,早早便被册封为凤凰郡主,凤将军视她为掌上明珠,凤将军巡逻边境的时候,经常都会带着她。”
大齐一贯与越国交好,这个事情,大齐边境这边的将士都是知道的,他们茶余饭后还会笑凤将军一生威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没想到却是个怕老婆,宠女儿的!
小时候他来过西南,听得他们茶余饭后的说笑,此刻还记得十分清楚。
沈飞忽然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角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凤将军府以通敌叛国被斩杀,从此世上再无凤凰郡主,只有东躲西藏,去家离国,改头换面,连真实身份也不能暴露的沈飞。”
夜锦辰心疼得无以加复。
早就猜到她有沉重的过往,没想到竟比自己想到的惨烈得多!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她一个小姑娘,去家离国,蛰伏十年,最终竟然手刃了仇人!
这个过程的艰辛,他实在是不敢细想!
沈飞忽然又笑了笑道,“世间再无凤凰郡主,可是,世间也再无败类萧狗贼,我在爹爹坟前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狗贼,为爹爹报仇,我做到了!
爹爹九泉之下,一定可以瞑目了吧!”
夜锦辰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低低道,“虎父无犬女,凤将军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骄傲。”
沈飞笑了笑,清丽的笑容挂着泪珠,有种平时从没见过的脆弱感,“嗯,爹爹一定会为我骄傲,我是被爹爹从小拎在马背上长大的孩子,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受折辱,只要活着,我什么都能承受,只有活着,我才能有一天手刃敌人。
我什么都能克服,可是……
:有我在,以后都不必看见这些玩意儿
我克服不了怕蛇这个致命缺点,王爷知道为什么吗?”
夜锦辰一颗心一抽一抽的痛,大手擦掉她眼角的泪,低低道,“没关系,克服不了便不克服,有我在,以后都不必看见这些玩意儿。”
沈飞却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喃喃道,“凤将军府满门被抄斩,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我无处可去,又累又饿,便打扮成了乞丐,在街头乞讨。
有一天,乞讨到了一个明艳的妇人面前。
妇人看见我,眼前一亮,说要将我带回去做干女儿,管我吃管我穿,会好好照顾我,不会再让我沦落街头。
我又累又饿,无路可走,便跟她回去了。
回去才发现,她是一个花楼的妈妈,将我带回来,不过是看见我漂亮,想要培养我接客。
我不愿意,想跑,她不肯让我跑,找人天天看住我,逼我学琴棋书画,学跳舞,接客的时候能卖个好价钱。
我虽在爹爹的马背上长大,可是娘亲也从小教我琴棋书画,娘亲画画一绝,才艺过人,我得她几分真传,对这些东西一学就会。
妈妈看见我才艺超凡,喜不自胜,不过一年功夫,她便让我去接客。
那时我才十岁不到,死活不肯,妈妈便打我,打得我浑身是伤,我也不肯接客。
她看见我是块硬骨头,打不中用,便想出了各种办法来虐待我,有时赏我一只猫,把猫塞进我的裤腿里,拼命打猫,然后猫将我抓得浑身是伤。
有时是老鼠,有时是吸血的不知名东西。
有一次,她拿来了蛇,很多很多的蛇,她塞进了我的裤腿里,我,我……”
沈飞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脸色骤然煞白,额角逼出了一颗一颗冷汗,浑身抽搐发抖……
夜锦辰一颗心痛得像被利刃翻搅,用力抱着她,哑声道,“好了,别说了,忘了它,咱们忘了它,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不怕,不怕……”
他颤声说着,抱着怀里簌簌发抖的身子,只觉得任何语言的安抚都苍白无力。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受一切的苦难,可是,没有如果啊!
沈飞发抖了好一会,才强撑着哑声道,“后来,我答应接客了,可是接客的那一天,我把那个变态的客人直接捅了,然后拼了命逃出了花楼。
逃出花楼之后,我去了地下武场,九死一生,拿命练就了一身本事。
后来辗转到了大齐,遇见了王爷。
其实,我是刻意接近王爷的,因为我知道,平民百姓是没有办法接近越国皇室之人的,但是越国与大齐交好,我如果跟在王爷身边,说不定能有机会。
没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总算等到了机会,亲手杀了仇人!”
第一次没成功,是宁妃娘娘救了她,这一次,她成功了!
说到这里,她仰眸看向了夜锦辰,一副等待宣判的道,“所以,王爷,从一开始我就是刻意接近你,利用你的,对于一个如此处心积虑,利用你复仇的女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曾丢了将门的风骨!
夜锦辰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对于这个女人,我想要娶她,护她后半辈子安稳无忧。”
过去不能陪她一起经历苦难,那么以后,他们一起风雨同行。
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沈飞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美眸氤氲,长睫挂着泪珠,呆怔怔的看着他。
夜锦辰更紧的攥着她的小手,低低道,“我说的是真的,来日方长,我会用一生去守今日之诺。”
沈飞喃喃道,“为什么?我是一个身份也不能有的罪臣之女?”
凤将军府是被陷害,可是在外人眼中,他们都是通敌叛国的罪臣。
夜锦辰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你不是罪臣之女,你是英雄之女,我终于明白你身上的桀骜之气从哪里来,原来这就是将门之女的风骨。”
沈飞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一颗冰封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照进了一丝丝阳光。
是的,她是将门之女,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不曾丢了将门的风骨!
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她怔怔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仿若拔云见月,璀璨无敌,低低道,“其实我娘亲是雪幽堡的三姑娘,苗画雪,一手画冠绝天下。
不过,她跟爹爹一起后就封笔了,担心别人会认出她是雪幽堡的姑娘,给爹爹带来麻烦。
虽然封了笔,但是娘亲还是十分挂念雪幽堡,从小她便会跟我说雪幽堡的事情,雪幽堡里里外外,何处有机关,何处种什么,何处遍布毒药,她都跟我提过,所以那日上雪幽堡我能避开所有的机关。
可惜天妒英才,娘亲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爹爹为此伤心得恨不得自刎,我记得爹爹把自己困在了灵房里三日三夜,不曾喝过一滴水,吃过一粒米,还是奶娘叫我进去,把爹爹拉了出来。
我记得爹爹抱着我,嚎吼大哭,哭了许久许久,滂沱的泪珠把我衣裳都打湿透了。
他说还有我,他不能跟娘亲一起去了,他要把我养大成人。
从此以后,爹爹去哪里都会带着我,哪怕是上战场,哪怕是上山抓土匪,我从小便在爹爹的马背上长大。
虽然很想念娘亲,可是有爹爹宠爱,有将军府上上下下的宠爱,我也活得无忧无虑,时光飞逝。
没想,上天太残忍,没过几年,便把我的所有全部收走……”
每每想起当时将军府的时光,只觉大梦一场。
夜锦辰心头钝钝的痛,用力将她抱紧,“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
他只恨命运没将她早点送到自己身边。
沈飞终于把一切倾诉了出来,压在心头的大石仿若骤然被搬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王爷待她如此,她不想欺骗王爷,和盘托出之后,至于王爷想要怎么选择,她都无怨无悔。
只是没想到,王爷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被如此利用,她还以为王爷要大发雷霆的,或许还会气得一剑要了她的命!
毕竟位高权重之人,最恨被欺骗,被背叛!
:我当真是十分想要立即处置你
她仰头看着夜锦辰,低低道,“王爷不必可怜我,想怎么处置我遵从王爷的心就好,我绝无怨言!”
夜锦辰忽然俯身,狠狠口勿住了她,好一会才低哑道,“我当真是十分想要立即处置你,八抬大轿迎娶你进王府大门。”
沈飞:“……”
“王爷还是三思而后行,王妃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如果你都不能,这世间便没有人能做了,你是想本王光棍一辈子么?”
沈飞:“……”
她说不过王爷,一切交给时间吧,他们还在逃难,说什么王妃呢!
夜锦辰揽着她,一扯缰绳道,“走吧,先回去。”
猎了这么多野兔,回去可以给她做各种各样的野兔吃。
策马跑在林间,清风拂面,草木幽香,沈飞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终于不用背负着沉重的复仇,终于可以好好感受一翻这天,这地,这清风,这草木万物……
两人策马回到老奶奶家,走到门口便见村花姑娘又换了一套鲜艳的花衣裳,头上还绑着了一条花头巾,小手把玩着垂在心口的长辫子,羞羞涩涩的等在那里了。
看见两人回来,立即奔了过来,娇羞的大声道,“哥哥喜欢弟弟也没关系,喜欢弟弟不妨碍喜欢妹妹对吗?我可以接受哥哥带着弟弟一起上门做夫婿!”
十里八村都没有比哥哥更俊美好看,高大威武的男子了,见过了哥哥这样的人,她哪里还看得上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