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第160章尘埃落定
一连三日雨不停歇,栩苵的腿疾发作,疼痛难忍已经让她在床上躺了三天。而流宇帛回京不久,有许多事情都忙得焦头烂额,栩苵不想在这个时候还给他添麻烦,便也只是道染了风寒,而未将腿疾一事告诉他。
栩苵明白,这腿疾的克星就是雨天,而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即使告诉流宇帛了,也丝毫起不了作用。
如此的下雨天,栩苵总会莫名的想起另一个和她受同样痛苦的男子,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三天的大雨,他的身体可好?会不会也如她一般卧床不起?
五年了,从京都到坞玛,已经有五年没下雨了。
如今,突然一下就是三天,栩苵真的吃不消,加之常年的征战让她羸弱的身躯早已是伤痕累累,透支不断。
屋外大雨倾盆,栩苵望着屋檐连绵不绝的水柱,寒冷的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丫环绿荷为栩苵灌了许许多多的热水袋,可是依旧没用。
栩苵开始怀念起小池,怀念那个每到下雨天,就会主动给她生暖炉,抱着她睡觉的女子。那样冰冷的身体,小池从未在意过,她用她的体贴细腻一次次的温暖着栩苵。
可是如今小池不在身边了,再也没有人给她这样的温暖。也惟独这一次,栩苵觉得冷入骨髓。只因这个冬天,她真的找不到一丝可以温暖的理由。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栩苵抬眸,只见是流宇帛回来了。
绿荷急忙接过流宇帛的雨伞退下了,流宇帛关好房门,转身问道,“栩栩,好了些么?”
“嗯,好.....好多了。”话出口,栩苵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流宇帛将手放在栩苵的额头上,困惑道,“怎么没有发烧,反而这么冰冷?”
“我没事。”栩苵摇摇头,身体却止不住的发颤。
“你很冷吗?”
“不冷!”
流宇帛咬了咬栩苵冰冷的香唇以示惩罚,“倔强的小东西.....”
说着,就见他宽衣解带。
栩苵虚弱的小声道,“很冰......”
流宇帛也不理她,脱得只剩里衣就装进了栩苵的被子里。
突然一股寒意袭来,流宇帛一惊,真的很冰!仿佛身边躺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块千年寒冰。
“栩栩......”流宇帛轻声喊着栩苵,继而将浑身冰凉的她涌入怀中。
那是一股锥心之寒,流宇帛开始运用内力帮栩苵驱寒。
突然的温暖,让栩苵心生逃避,她既渴望温暖,也怕破坏温暖。可是,不容她躲避,流宇帛强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紧紧将她抱住,贴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身后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一般,那样强烈令人沉醉的热烈,栩苵渐渐放下心头的警觉,一点点“融化”在流宇帛温暖的怀抱里。
强大的温暖源从栩苵后背传来,慢慢的,暖流流遍全身,从外到里,直逼心底的寒意。很快,栩苵身体的冰冷被融合殆尽,身体一点点的回暖。
“栩栩,你身体太虚了,待你好些后,我教你武功心法强健身体吧!”
“嗯。”栩苵回答着,冰冷几日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腿也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可是,越是舒服了,人就越是想睡,连好好和流宇帛说会话的机会都没有。
栩苵转身将头埋在流宇帛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自己也不由得心安下来。头昏昏沉沉的,很快,栩苵就进入梦乡。这样的温暖,是她几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个觉了。
“我的栩栩,好好睡吧!”流宇帛真的好想陪栩苵一起睡,可是繁重的政务让他抽不开身。
见栩苵睡着,身体也温暖了,流宇帛放心的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走下床榻。
刚一出门,凉风扑面而来,流宇帛不禁打了个寒战,才意识道自己刚刚运功太多,体温急速下降,毫无御寒能力。
流宇帛冲门外候命的绿荷道,“给屋里生几个暖炉,不要让王妃冻着了。”
“是。”绿荷恭敬的应答。
流宇帛转身沿着回廊朝书房走去,可是,刚走几步,救见一小厮急匆匆的朝云柔阁跑去。
“站住!”流宇帛的语气不怒而威。
小厮扭头见王爷,立即跑上了回廊。
流宇帛冷冷的说,“王妃在休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
小厮为难道,“可是有王妃的信啊,那人说很急。”
“信?”流宇帛心中一阵疑惑,“谁送来的信?”
“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流宇帛重复着,脑袋中不自觉出现了笙歌的影子。心中不由得慌乱不已,“信呢?给我吧!”
因为那人要求是亲自给王妃,所以小厮有些迟疑,但最终他还是不敢反驳王爷,乖乖的把信交给了他。
“你下去吧!”流宇帛冷冷的吩咐着,小厮听命的离开。
流宇帛低头看着信封,那样漂亮飘逸的字体也只有如笙歌那般出尘的人才写得出来吧!
不知为何,一向以贵为皇子自傲的流宇帛,在面对笙歌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心里紧张,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雨哗啦啦的下着,流宇帛站在回廊里,犹豫着,还是打开了信:
“小苵:
欠你一场日出,明日相还!
盼至!
笙歌”
果然是笙歌!
“日出?”流宇帛抬头看着天空毫无停意的雨,心中大惑,看这雨势,明天不可能天晴。那么,日出是什么?难道是他们二人的暗号?!
一想到他们之间居然还有暗号,流宇帛气恼不已,信纸在他手中遽然皱成一团。记忆中,栩苵好多次昏迷不醒的时候都会喊“笙歌”的名字。
笙歌......笙歌......
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却成了流宇帛一生的梦魇,他厌恶这个名字,更讨厌从栩苵嘴中听见这个名字。
“笙歌”二字,他,恨之入骨!
可是,盐城一战,让流宇帛心中的恨,在看见笙歌为栩苵奋不顾身的时候彻底消散不见。
他是个出家人啊,却不远千里追寻栩苵至坞玛城。而这一切,并不是想要拥有!
他是如此纯洁的一个人,似乎从未有过私心。他的存在只是守护,在栩苵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而事后,也决不求回报。
他知道,他与栩苵不可能,所以从未想要走进她的生活,更不想打扰她的平静。
这样一个人,流宇帛怎能不惧?
他的确出尘绝世,那份温暖醉人的绝色容貌,恐怕世间再无人可及;而他那份深情守护之心,这世间也无人可及!
他是如此的出类拔萃,所以流宇帛不得不畏,不得不处处设防。
日出、日出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如此默契,如此简单一句,难道栩苵就看的懂?!
流宇帛的心就如同此刻的雨,冰凉而杂乱,怎么理都没有尽头......
云柔阁的门紧闭着,栩苵虚弱得连床得下不得又岂能赴约?
流宇帛暗暗的想,不由得手中下力,顷刻间,掌心的纸团就被融成碎片。
狂风中,流宇帛摊开了手,看着碎片一点点飞离出去,不甘的在空中旋转,最后被雨水无情的打落在地,溶进泥土里。
心,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愈加沉重。
流宇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如此的不自信?
为什么不让栩苵看信?难道是怕她一去不复返,还是他真的从未相信过她的爱?
是啊......她爱他吗?栩栩爱宇帛吗?
流宇帛仰头看着天空,突然的不自信让他苦恼至极,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啊!
流宇帛一直都明白,人心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到的东西,可是他却贪心的一直都想得到!是他错了吗,江山美人根本就无法两全!!!
连下三天的雨,终于奇迹般的在第四天停了。
经历雨水的冲刷,那一日的天空,比任何一天都来得澄清明亮。
笙歌一直静坐到天明,当发现雨停的那一刻,他的整颗心都沸腾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以为他的那颗心早已在落发为僧的那一刻死去,却不想今日竟能如此的欢声雀跃。
雨刚一停,笙歌便开始起来收拾。他用冰水洗脸,只希望这彻骨寒意能惊醒他所有的直觉,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一点。
他,在生命的尽头,只为留给她最美好的样子。
他沐浴更衣,没有穿僧衣,而是换做初遇栩苵时的俗家弟子打扮。
一切,他希望如初!
可是,一切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纵使人物没变,可是时间、地点、人的心态通通都变了。亦如,笙歌那一袭柔顺亮泽的长发,舍弃了,就再也长不回来!
然而那时的笙歌满心只有再见的喜悦,连自己的病都无暇顾及,又哪来心里管其他的事情!
天还未亮,笙歌就穿戴整齐的站在后院门口,等待栩苵的到来。
可是,一个多时辰后,栩苵还未出现。而此时的太阳已经从地平线里冒出了头,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心底的时候,笙歌没有任何温暖或是光明的感觉。
他偏执的忽略阳光的俯照,静静的伫立在院门,耐心的等待紫衣女子的出现。
然而时间并未做停留,太阳从破晓到初升、再到当空、最后西斜......栩苵始终没有出现。
看过了日出,也看过了日落,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笙歌忽略掉了一切,却始终无法忽略掉那颗等待寂寞的心。
他有种被生活抛弃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了那日。那日,栩苵是否也如他此刻一般,在希望的日出中,等到绝望,等到日落?
这就是佛语中的因果报应吗?昔日我失信在先,今日你如此待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笙歌仿佛一尊真正的活佛般,站在夕阳中,浑身披着金光,双眸注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明镜小声道,“住持,该用晚膳了。”
笙歌闻声回头,那双明亮的双眸里,盛满了迷惘而落寞。
“明镜,信送到了吗?”
明镜心中疑惑,今天他已经回答了五六次了,为什么住持还要问?
然而,明镜也无奈,只得再次回复道,“住持,已经送到了。而且小厮说,是王妃亲自收下的。”
“她亲自收下的......”笙歌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看着天边的夕阳,许久才失神的说,“罢了......罢了......”
明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住持的样子是又不打算吃饭了。眼见住持病得越来越严重,自己却无能为力,明镜摇摇头,只得顺从的将饭菜端出去。
笙歌悠悠进屋,看着桌上的笔墨,便慢慢的走了过去。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然而依旧没能得到栩苵的原谅,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笙歌提起笔,感觉有千斤重般,下笔落字时,心都在颤抖。
夕阳透过窗子一点点的倾洒进来,照在窗旁男子病态苍白的脸上,他静静的写着什么,万分专注的模样。
不长的一封信,笙歌却一再不满意,写了扔掉,扔了再写。终于,最后一封,他凝聚所有力量,手再也没抖了。
可是,写到“笙歌绝笔”的“绝”字时,笙歌胸口一堵,一口压抑已久的鲜血还是喷了出来,溅在信纸上,染红了半个“绝”字,剩下的“笔”再也写不了了。
看着那刺眼的鲜红血迹,笙歌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仿佛要从嘴里跳出一般,紧张狂躁得无法压抑。
笙歌难受的趴在桌上,痛苦的将信在手中握成了团,狠狠的扔在地上。
他究竟在干什么啊?人都不在了,为什么还要写信?为什么要让死人去打扰生人的生活?
如果可以,安安静静的死去吧!
那一刻,当看见殷红血迹的时候,笙歌似乎顿时参透了很多事情。他决定安静的离开了,既然栩苵如今生活平静了,他又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呢?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最好能幸福的活着。
有时候,真相比欺骗还要残忍。
那日傍晚,笙歌将写的信全部烧掉,连同那颗牵挂的心也一并烧毁。
红日已经没于地平线下了,笙歌回头望着生活三十载的地方,轻轻叹息一声,决然离去。
一会儿的功夫,笙歌拿着袈裟和法杖就来到了师弟不止的禅房内。
“阿弥陀佛......”笙歌轻声呢喃。
正在打坐的不止闻声抬头,见笙歌并为穿袈裟,而是叠放在托盘里,心里顿时一紧,“住持,你这是......”
笙歌将袈裟、法杖交到不止手中,道,“贫僧修为尚浅,要出外游历增长见闻,随缘寺一切事物,就先暂由你打点。”
“可是,这也不需要将袈裟、法杖都交与我啊。住持出外游历,同样可以带上!”不止一脸的困惑,以前住持也出外游历过,可是从来没有将袈裟交与他。这一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此做,自有贫僧的道理。不止师弟就不必推辞了,阿弥陀佛......”笙歌说罢,不再多做解释,转身出门。
住持出外三年,如果中间都不曾归过的话,那么暂代住持就会成为真正的住持,掌管随缘寺。
笙歌应该知道这一点啊,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不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见笙歌就这样徒手而走,脱口道,“住持,夜鸣,你忘了带夜鸣。”
夜鸣,是笙歌的坐骑。不论行至哪里,他都会将这匹具有灵性的爱马带着身边。
然而,笙歌好似没听见般,固执的往前走着。
天色渐黑,院内进香的人早已离去。整个随缘寺清冷孤寂,在这个深冬,格外萧瑟。
不止看着住持师兄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随缘寺,单薄削瘦的背影在风中孤傲独行。最后,那一点点身影,或蹒跚着,或坚毅着......也慢慢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那是不止见笙歌的最后一面,从此,他彻底的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从未再回来过。
三年后,不止成为了随缘寺新一任住持!
天空终于放晴,而栩苵独坐在云柔阁心绪始终难宁,她无精打采道,“小池,给我倒杯茶吧!”
片刻的工夫,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碧螺春放在了栩苵面前,她端过茶,浅呷一口,“谢谢你,小池!”
“王妃,奴婢不叫小池,奴婢是绿荷......”
完全陌生的声音,栩苵惊讶抬头,却发现不是小池。不觉间,失落写满双眼,栩苵轻声道,“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绿荷很听话,言语不多,以至于栩苵常常忘记她的存在。
回京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天,可是栩苵却觉得累极了,她用了五年的时间盼归,却在五天内就厌倦了。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看。
京都看似繁华美好,却也残酷至极。这里是流国最繁荣的城区,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可是,惟独栩苵,一心只想尽快结束,离这里越远越好。
流宇帛天天奔走于朝廷和官员之间,似乎颇有成效,支持着众多,而他也乐此不疲。
栩苵无聊的坐在窗边,没有小池的陪伴,她真的很不习惯。到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呆呆的看着天边的浮云,慢慢的,心一点点沉淀,仿佛进入了无我状态。
“快点,快点,手脚麻利点......”
“用力点,往上抬,箱子绊住了......”
“......”
突然的吵闹声打断的栩苵的静思,她站起身,推开门问绿荷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吵?”
绿荷瞄了一眼栩苵,唯唯诺诺道,“是......是明珠公主搬到府里来了,就住在隔壁的北院......”
“明珠公主......”栩苵茫然的看着院外的辽阔,喃喃道,“降雪,你还是来了吗?”
多年前的我们只算萍水相逢吧,为什么你要死抓着我不放?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栩苵烦躁道,“走,去看看!”
“是。”绿荷急忙跟上栩苵的步伐。
行至北院,栩苵突然顿住了脚步。
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孤傲的夫人;这里,曾经住着一个爱恨坦荡的女子;这里,曾经是风口浪尖的院落,只因其主人的身份低下,而宠爱却盖过所有妻妾。
而这里,今日易主。
那个性格倔强的女子,已经死去五年了吗?
一切恍如隔世,她为了心中至爱,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抱住他的孩子,成全他的幸福。可如今呢,她落得了什么?是一堆白骨,还是这被扫地出门的落魄?
前方的明珠公主就如同她的封号一样,光彩照人,盛气凌人。她不停的指挥下人们将映红的东西扔出去,然后摆上自己的东西。
而拓野呢,则默默的站在一旁,护卫着她的安全。
夜影楼上上下下都太宠降雪了,昔日年纪尚轻,没有权欲利益的概念。然而今日她有了,溺爱的后遗症都显露出来,她骄傲跋扈、蛮横无礼。
明珠公主不经意间抬头,正巧瞥见站在院门的栩苵,目光中立即多了一丝骇人的恨意。
栩苵迎上她的目光走了进去,开口道,“降雪......”
“不要叫我降雪,我不是降雪!”
明珠公主突然的咆哮将下人们吓了一大跳,都呆呆的看着主子们,一句话也不敢说。
明珠公主气冲冲的冲下人们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顷刻间,屋内所有人都落荒而逃,只剩栩苵和明珠公主怒目而视。
对视许久,还是栩苵先开了口,“降雪......”
刚一发言,就惹来明珠公主的反感,冷漠道,“我有很多名字,明珠、公主、西晴,随便哪个都好,就是别叫我这个名字!”
栩苵一笑,“也对,你早已不是我心目中如雪般圣洁的降雪!”
明珠公主脸色刷白,却还是倔强道,“彼此彼此!”
双方又一次陷入僵局,面对降雪,栩苵的心情太复杂了。她的到来太突然了,让栩苵都来不及惊喜朋友的重逢,就要面临夺夫之恨。
“你骗了我!”在一片死寂中,降雪的这句话格外刺耳,“外面根本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你骗我!”
“如果是为了当初的事情,你断不可堵上自己幸福,不值得!”
明珠公主得意道,“你怕了吗?怕我报复你!”
“你已经在报复我了,不是吗?”
“曾经你两度抛弃了我,如今我也要让让你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栩苵一惊,她果然是为当初的事耿耿于怀。栩苵无奈道,“当日情势所迫,我没有办法带......”
“当日情势所迫?那后来呢,后来你身处王府,尊贵无比,难道也不能带我出来?”
栩苵黯然失色,“后来......后来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生活残酷,如何能带你出来。而且,王府处处危险,并非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你总有理由,如此多的借口,你敢说你当初不是利用我离开夜影楼?然后利用完,就一脚踹掉!”
栩苵无言以对,当日的确是她利用在先。可是,她的原意其实也是要带降雪出来的啊,只是后来状况百出,她也是自身难保。
见栩苵不说话,明珠公主更是气恼,“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苵夫人,你放心,我们相识一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降雪,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在夜影楼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吗?为什么今日你要处处和我作对?当初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你还介怀,我可以向你道歉。可是,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这一次,明珠公主没有反驳栩苵的“降雪”,只是轻蔑一笑,“为什么要处处和你作对?呵,苵夫人,听闻你在京都过得也不顺利啊,为什么你到如今还如此的看不透?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就算我不想和你争,这公主的身份也不许我落魄!”
“降雪,你定要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是希望你既然来了,就不要怀抱一颗仇恨的心,否则将来你毁掉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虽然你不喜欢我叫你降雪,但我依旧这样叫着。我希望有天你能变回曾经的降雪,同样也希望你能明白,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换个思路,换种心情,结局有可能就大不一样!
降雪,我永远记得你帮我绾发时的甜美乖巧模样,这一生,我们都不可能是敌人!”
栩苵说罢,心情复杂的转身离去。
明珠公主始终都不曾回头,十年,不仅栩苵经历人生坎坷,她也一样啊。她由一个流国子民进入西宁国,再一步步的认亲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这其中的艰辛又有几人能明白!
然而,如果能和父母在一起,就算辛苦她也在所不惜。可是,她的父皇母妃哪里是栩苵口中父慈母爱的模样,他们一直不肯承认她,后来终于承认,却也为她来和亲。
她耗尽十年,为了与父母相认,不择手段的在西宁后宫翻云覆雨,还几次险些让师兄送命。可是,没想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她居然走了一趟空路,又一次回到了流国。
如果知道是今日这个结果,昔日,她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踏上寻亲之路呢?
降雪,是她曾经美好的证明。
她渴望回到过去,可现实已经让她回不来头,所以她固执的走明珠公主之路。也固执的不许栩苵叫她降雪,因为每听一次,她的心就会狠狠的痛一次。
更因为,她后悔了!她后悔去找她的父母,后悔,后悔!!!
这一路上,她见识了太多丑陋,太多阴谋诡计。为了活着,她唯有比别人更丑陋,更凶残.....
明珠公主久久没有出来,她身边的两个陪嫁丫环担忧的跑进去,却发现她脸上挂满泪珠,惊讶道,“公主,你哭了......”
“给我滚出去!”明珠公主大吼着,她怎么可能哭,怎么可能?!
可是,她却分明尝了泪水的滋味,咸咸的,涩涩的......
她心头一堵,轻呼,“姐姐......”
栩苵从外面出来的时候,拓野正在前方的湖畔等她。
栩苵默默的走到他身侧,仿佛多年的老朋友,没有尴尬,也没有生分,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吹着自湖边而来的风。
那风伴着点点的花香,清新自在。
湖面波光粼粼,亦如他们的心湖,早已涟漪四起。
“丫头,不要责备降雪,很多时候,她也身不由己!”许久,拓野这样说着。
栩苵轻叹一声,“我知道。生在皇室又有几个人是随心所欲的呢?”
很多时候,他们总习惯将“不作为”或者“胡作非为”解释为“身不由己”。久而久之,栩苵也习惯了这样,毕竟如此,就可以将自己的错推得一干二净,也可以得到他人的理解。
“降雪这一路吃了很多苦,和亲并非她的意愿,嫁给流宇帛更不是。”
栩苵仿若看透了一切般,轻声道,“是皇上吧!”
“你竟知道?”
“皇上早就容不得我了,如今我虽为侧妃,可是在王府地位丝毫不减。皇上当然会找个正妃来压制我,况且梁王本就有正妃,就算皇上有心让降雪嫁给梁王,梁王妃的家族也不会坐视不理。惟独我,孑然一身,毫无身份背景......”
栩苵缓缓的说着,而这些也只是表面现象,她甚至有种预感,皇上此举是有意让位给流宇帛啊。
“丫头,你还好吗?”
拓野突然的话锋一转,栩苵却只剩心头一颤。好吗?她好吗?连栩苵自己都不知道,又该如何回答!
“你快乐吗?”
栩苵又是一阵沉默,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真的是这世上最难回答的问题。
见栩苵一直沉默,拓野叹,“不回答,答案往往就是否定的。你过得不好,你不快乐!”
栩苵嘴中一阵苦涩,却倔强的不肯承认,反口道,“拓野,你成亲了吗?”
拓野不满的嚷嚷,“丫头,你的问题好生尖锐!”
栩苵被逗乐,“彼此彼此!”
“你说呢,你猜我成亲了没有?”
拓野饶有兴致的等着栩苵猜,栩苵看着他俊朗却稍显成熟的模样,笑道,“肯定没有,你这么粗鲁哪个姑娘敢嫁给你啊......”
“哈哈哈......”拓野张狂的笑了起来,还不忘文绉绉道,“知我者,丫头也!”
被这爽朗的笑声感染,栩苵的心情也不由得开阔许多。其实,栩苵说拓野粗鲁一点都不对,只是她老是容易受他名字影响,认为人如其名。
其实不然,拓野曾说过他是大漠第一美男,不管是真是假,敢说出此等话的人,不是脸皮堪比城墙,就是本人的确有几分成色。
而拓野正是两者的中和,脸皮确实厚,可是人也的确很帅。用当今形容词就是很man,俊朗非凡,武艺超群,让女人很有安全感。
“丫头,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嗯?”栩苵不解他指的什么。
“我曾经就告诉过你,王府没有你要的安宁,你为什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