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苵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很差,怕冷体寒,这样的体质张大夫就已经说了不易怀孕。如今若再要堕胎,恐怕身体大损,这一生就真别想再有孩子了。那日,张大夫跪求她保住孩子的背后,不就正说明这孩子的珍贵吗?
她是母亲当然想要努力保护孩子,所以当知道流宇帛想打掉孩子的时候,栩苵第一反应就是离开。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离开王府大院谈何容易,拓野给了个绝杀令在栩苵眼里真的是一块破铁。她想号令夜影楼杀手,也得先到夜影楼才行啊。更何况,这绝杀令只是个“杀”字,只承诺为栩苵杀一次人,而栩苵这个人与他们毫无关系,不是他们的主人,更不可能是他们的朋友。
每每看见绝杀令,栩苵都想将这个充满血腥的东西扔掉。可是想想也算是拓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就留下做了个纪念。慢慢的,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只是还是偶然会想起多年不见的朋友拓野和降雪,不知道他们的寻亲之路走得可否顺利?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栩苵决定留下,在西院和小池另立炉灶宁静生活的同时,也在思忖这些时的异常。知道自己身中寒毒的那一刻,栩苵惊讶之余,却也莫名轻松许多。
她的留下是对的,她的信任也从来没有错。她的丈夫一直在她身边,或甜蜜,或无奈,或隐忍,或苦涩,或纠结......无论是哪种,他,一直都在。
流宇帛握住栩苵冰冷的手,听着她的那些话,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却被迷茫心痛取而代之,“你就那么舍不得他?即使没了我,没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到底怎样才会明白,我有多爱你,就有多舍不得他。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啊......”
“如果你真爱我,就努力的为我活着,什么都不要管。”
看着流宇帛紧张的样子,栩苵突然嫣然一笑,“我是要努力的活着啊,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活着。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只要等他顺利出生,一切就都好了,你说是不是?那时候,我的寒毒也解了,孩子也不用打掉多好。”
“不要心存侥幸,太医说这样风险太大了,就算奇迹般挨到生产,也还是有可能出现难产,到那时......”
栩苵已经毫无退路了,她爱孩子,如若让她一辈子都没有孩子,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得发疯。打掉孩子解寒毒,栩苵闻所未闻,也许将来就算孩子打掉,她也难解寒毒,似乎都难逃一死啊。
死,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和二oo九年一样,就如自己睡的那一觉,就来到了流国。而现代的自己是不是就在那场不能苏醒的梦里死去了,死的感觉是不是和睡着了一样?呵,这个问题,恐怕活着的人是无法回答她了。
所以栩苵对于死的概念完全陌生,没有过多的惶恐和不安,而她唯一牵扯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流宇帛。他的皱眉、他的孤独、他的寂寞、他的无助,无一不令她担忧。
栩苵碧波轻荡的双眸静静的看着流宇帛,仿佛要望穿秋水般一动不动。许久,她没心没肺的笑了,“有个孩子陪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至少你不会孤独,就算我死了,也不会......”
“不许说死,你不会死!”流宇帛霸道的打断她,将她紧搂在怀里。
栩苵伏在他肩头凄然的笑了,其实死真的不可怕,也许这样一来真又穿回了现代。栩苵心中一动,殊不知,孑然一身回现代,真还不如死在古代!
“你不用紧张,其实我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同样有着美好风光的世界,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一个......”
“不用说了,孩子必须打掉!”
栩苵并不意外,只是道,“那就连我也一并杀了吧,不要给我子虚草,直接赐鹤顶红吧!”
“你......”流宇帛一时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想抽身郑重警告她也不行。因为栩苵死死的抱着他,不让他乱动,只听她道,“宇帛,孩子是我的希望,我们也是他的希望啊。你为什么要悲观,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面对他。太医的话也没有一棍子打死谁啊,他只是说‘有可能’,我们为什么不为另一份‘有可能’努力呢?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救,不努力的话,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做父母?用他的死来解我的寒毒,你认为我还能快乐吗?”
头顶没有任何声音,栩苵知道流宇帛犹豫了。其实从一开始流宇帛就一直难以取舍,所以自己才能安全无恙的过这么久。而流宇帛是关心则乱,他希望栩苵生命无忧,所以就只看见了堕胎的好处,而忽略了下面该怎么办。
栩苵再接再厉道,“我不知道打掉孩子是不是真能解寒毒,我只知道孩子没了,我所有的希望都不复存在,人生就只是一滩死水。这难道就是你希望看见的?况且,这个寒毒究竟怎么解,又有几个人清楚?如若就这样莽莽撞撞的打掉孩子,我的寒毒还是没解,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也是流宇帛一直犹豫的事情,打掉孩子有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的感觉。可是,流宇帛也深深的知道,这也许真的是他和栩苵最后的一个孩子。如若将来栩苵真的不能生孩子,恐怕更会怨恨他,而她在王府也将难以立足啊。
现在有宰相为她撑腰,她可以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算计小心。可是,此番宰相的孤注一掷,是成是败,真的很难料。成了,皆大欢喜;败了,不敢想象!
刚刚流宇帛翻了很多医书,上面虽无解花蝶寒的方法,却也有很多抑制寒毒的配方。流宇帛也不只一次的大胆猜测,栩苵服用抑寒药物,等到生产之后,她与孩子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可是,付之行动,就需要莫大的决心和勇气。
此刻栩苵紧紧的抱着他,那努力想要保住孩子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叶妮的哀求和痛哭,也想起了她。流宇帛心中一动,一贯冰冷的语气中带着浅浅忧伤,“栩栩,我想她了!”
栩苵是如此了解流宇帛,自是明白他说的“她”是谁。栩苵很佩服她,当初她明知怀孕是死,却还是勇敢的保住了自己的孩子。在那布满荆棘和阴谋的深宫,那怀孕的十个月里,她真的是步步惊心啊!
“我也想她。”栩苵放开流宇帛,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宇帛,想想你的母亲吧,曾经那么艰苦都保住了你。如今,我也要勇敢的保住我们的孩子。你是孩子的父亲,也有责任保护他。这也许只是上天的一个考验,我们不要退缩好不好?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剩下的日子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这是孤注一掷,也是别无选择,你必须要和我一起接受这个考验,这就是今生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流宇帛怔怔的看着栩苵,两个都是别无选择,一个是事实,一个却是栩苵的主观意识。为什么人生会有这么多选择?
其实流宇帛挣扎犹豫的心,早已在叶妮流掉孩子的时候,偏向了栩苵的主观意识。那样红到发黑的血是他见过最刺眼的颜色,每一滴都仿佛刺针般一根根插进眼里,锥到心上。而叶妮痛苦失声大叫的声音仍响在耳侧,他愧疚的握着她的手,任由她长长的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不停的撕抓。
血染红了床单,满屋都是浓烈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流宇帛站在屋内,看着面色惨白得骇人的叶妮,心中愧疚痛心的同时,却不禁暗暗庆幸,幸亏不是栩苵。
叶妮身体很好,尚且如此。如若是栩苵,恐怕寒毒没要了她的命,小产就会让她失血而亡。心早已在那一刻动摇了,而后他也如斯想,同样都是不保险的事,没有人知道堕胎是否真的可以去除寒毒,他又为什么不可以选择另一条,栩苵乐意走的路呢。
栩苵冰凉的手紧紧的握着流宇帛,仿佛是在给他坚持的勇气。许久,流宇帛回握着栩苵,十指相扣,只为共同守护他们的孩子。
流宇帛承诺道,“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努力,期待他的出生!”
“宇帛,你对我太好了!”栩苵兴奋的大叫,在流宇帛脸颊重重一吻,搂着他的脖子一脸甜蜜。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
流宇帛笑着抱着栩苵,抚摸她的后背,终于看见了她的笑容。也许将来一路还是会有艰辛和挫折,但既然承诺过,他就会全力保护她们母子平安。
他是太害怕失去了,幼时失去母亲,而此时他又怕失去栩苵。
可是,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挣扎和困惑,他终于明白了,失去只是因为自己勒得太紧,并不一定总要死死的抱着她,为她挡去前方的危险。更多时候,其实是退一步,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面对,苦难也是一种浪漫。
只要她快乐就好!
这不就是自己的初衷吗?此刻看着栩苵幸福的笑意,流宇帛更加肯定这样做是对的。与其让栩苵将来终日以泪洗面,还不如冒险一搏,至少他们活得精彩,活得勇敢。而且谁说,结局不会是赢呢?
就让他们暂时忘记寒毒,做对简单夫妻,期待孩子的降临吧。
风追逐着夕阳溜进书房,阳光照亮整间屋子,风嬉闹间吹开书页“哗哗”作响,在阳光下,一页一页泛着金色光芒。
浩渺书海,浅浅书香。
栩苵和流宇帛相拥,风将二人的长发纠缠,看着满屋阳光明媚的样子,二人淘气的拱拱头,相视一笑。
其实很多时候,隐瞒并不是保护。彼此敞开心扉,携手共同面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幸而,流宇帛和栩苵意识得还不算晚,及时回了头,幸福依旧在守望。
“王妃,该喝药了。”丫环遵王爷吩咐,每日按三餐送安胎药,这已经是今天最后的一碗了。
流宇帛随口道,“送进来。”
栩苵火大的瞪了流宇帛一眼,“刚刚答应我什么了?现在就又要我喝堕胎药?”
流宇帛无奈,看来自己真把栩苵吓到了。那天他看见栩苵脸色不好,又被叶妮吓着,就也没心思想堕胎了,而是命人煎含有保胎成分的补药每天给栩苵送去。
他解释道,“这真的是保胎药,就是胡太医给你开的药方啊。这你都怀疑?你在西院每天都喝的这,要不是胡太医的保胎药,你能安然无事到现在?”
“啊,这是保胎药?我还以为又是那个子虚草,所以送去的我一直都没喝!”
流宇帛大惊,“没喝?”
只听“噗通”一声,那个每天送药的丫环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战战兢兢道,“奴婢......奴婢......王妃将每餐送的药都摔了,奴婢怕......怕王爷责罚,就偷偷将碎碗扔掉,换了碗......”
丫环本以为王爷会惩罚她,吓到匍匐在地战战抖抖。却不想流宇帛听过一点也没有生气,而是略带兴奋的道,“快去请胡太医来。”
“是。”丫环逃命似的起身跑了出去。
栩苵不解,“怎么了?请胡太医干嘛?”
“栩栩,你真的没喝?没有昏迷,没有不适?”流宇帛抓着栩苵的双肩,一脸激动。
“呃......你不会生气吧!也难怪我不敢喝啊,你头天还说要打掉孩子,我哪里敢喝?反正我没喝,也一点事没有。哦,等等......”栩苵突然明白过来,惊喜道,“那药里有压制寒毒的成分,我没有喝,寒毒也没有发作。宇帛,这是不是证明我的寒毒好了?”
栩苵扯着流宇帛的衣角兴奋不已,如果寒毒没有了,那么孩子就更加安全。流宇帛虽然也希望如此,却并没有栩苵这般盲目高兴。不过也还是满怀期待的等待胡太医的到来,毕竟栩苵寒毒没有发作,的确还算是个好消息。
胡太医踏着暮色而来,经过一番检查,栩苵的寒毒依然还在,不过却轻了很多。因为她肩后的血色蝴蝶颜色变浅了,现在是粉红色。花蝶寒的毒性根据蝴蝶颜色判断,血色蝴蝶是中毒最深的一种,而颜色的淡化是好转的迹象。
对于栩苵现在一系列奇怪的现象,最后归结起来,也只有孩子这一条路解释得通。毕竟栩苵现在和许多年一次发病昏睡的情景大不同,而这唯一的变化也就是栩苵怀孕了。
胡太医有种“成也孩子,败也孩子”的感觉,在听闻流宇帛和栩苵决定保住孩子的时候,胡太医没有阻止。
今时不同往日了,栩苵体内的胎儿一天天长大,在吸收栩苵身体营养的时候,也将她的寒毒吸进去了。而在寒毒母亲体内,他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抵御能力,这样至寒之毒他能安然的存活下来,注定他将来必定百毒不侵。
栩苵笑称她的孩子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在吸寒毒帮栩苵减轻毒素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自救。由于孩子的存在有助于解毒,胡太医已经不赞成堕胎了,而这也正合流宇帛和栩苵的心意。
终于,这条保胎之路不再是自寻死路,所有人都统一了战线。而胡太医也欣喜这个“蝶变”,将会全力帮助栩苵安胎解毒。
在那天,孩子终于安全了,担惊受怕许久的栩苵怎么也睡不着。她发现猜忌和隐瞒是婚姻中最隐形的杀手,如果她真要是一气之下离开,现在恐怕也是怀着孩子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
烛光摇曳,流宇帛靠在床头,栩苵半躺在他的胸膛。二人一夜未眠,既高兴栩苵病情的好转,也开心孩子暂时无忧。
那一夜,二人在孩子的见证下,讲了许许多多关于自己的事情,那些彼此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
栩苵告诉了流宇帛关于她遇袭发生的一些事情,以及笙歌为她身受重伤。流宇帛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谁是笙歌,而他又出家在哪个庙里,但那真的不重要了。
他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栩苵会在每次受伤的时候呢喃“笙歌“的名字,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都能舍生忘死。那么,后来成为栩苵朋友甚至是初恋的他,当然更会被栩苵视为守护神。
而流宇帛也告诉了栩苵关于映红的事情,无论深宫还是王府,这个女人一直陪在身边。流宇帛虽然是皇子,但并非宠爱无双。
所以当映红这么个年龄相仿的女子一直在关心他,照顾他的时候,他会不知不觉习惯她在身边,依赖她的照顾。特别是当映红为了他命悬一线,他不能说这只是个丫头,因为多年的朝夕相处,这个丫头比他的亲人还要亲。
终于,他们明白了彼此的过去,也开始理解那些关于友情、恩情的纠葛。这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爱、恨如此强烈的情感都无法纯粹,更何况那些扯不断还不完的恩情呢?
所以,在理解或接触感情的时候,人首先要学会的是包容。
而栩苵和流宇帛在不断的包容和理解中,看似将范围越扩越大,其实没有。他们的世界越来越纯净,而天地依旧如眼眸般,只容得下彼此。
往后的日子里,流宇帛再也没有起初的忧郁和黯然,他越来越阳光了。每日处理完朝中的事情后,就会利用一切空暇时间陪栩苵。有时也会如孩子般淘气的将脸贴在栩苵肚子上跟腹中胎儿说话,还一人分饰爹娘两角,惟妙惟肖的,惹得栩苵“咯咯“的笑个不停。
皇上已经开始给齐王梁王布置功课了,每日流宇帛都要批改一些奏折,这是他一天最忙的时候。栩苵会给他泡降火的菊花茶,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有点花痴,也有点像陪丈夫读书考状元的贤德娘子。
日子就这样忙碌而又甜蜜的过着,边界盐城再传捷报的时候,栩苵便会深深的思念凌泓然和木槿。这一去三年,再回来时,他是否还是当初的那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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