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不停的在小屋内穿梭,最后一个个都插入木屋的墙壁上。而持弓的正是栩苵,此刻她正在练习射箭,为待会做热身运动。
栩苵手持的无论是弓还是箭都比一般的弓箭要小许多,好似专门定做的一般。这种弓拉开来一点都不费力,比较适合栩苵这些身体柔弱的女子。而那些箭虽然短小,却绝对锋利!
这些精致的小弓箭是栩苵在相府找的,并偷偷的装在嫁妆里抬进王府。在西院,她闲来无事也会射着玩,不过她技术奇差,常常射东打西。
静谧无声的小屋内,死亡气息正在一点点蔓延,四周诡异极了。
络腮胡子跪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他只记得有人袭击了睡梦中的他,一掌打在他的胸口,然后蒙住他的眼口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耳边不时传来怪声音,四周没有一点人声,渗得人心里发慌,络腮胡子跪在地上已经开始发抖。
栩苵敲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坐在主位,拓野则抱剑倚墙而靠。许久,栩苵示意拓野解开绳索、摘掉那人眼罩和口里塞着的布条。
一阵刺眼的光射来,络腮胡子一时不能适应的以手遮挡。片刻后,他慢慢的移开手,眼前霍然出现一个锐利的箭头对着自己。他的整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面露恐惧的继续往上看,竟是一位穿紫衣的女子冲他扬嘴邪笑。
他震惊的指着她道,“栩......栩......”
“栩什么栩,叫我齐王妃!”栩苵松了手,箭从络腮胡子的头顶飞过,他吓得猛趴在地上,“齐王妃,齐王妃.......”
“听,这齐王妃叫得多顺口啊!还多亏那日你亡命的四处追杀我,不然我这齐王妃怎么会当得这么快呢!嗯?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栩苵笑着说感谢,络腮胡子犹如身处冰天雪地,听着一阵心惊肉跳,他知道栩苵是来算账的,趴在地上卑微的求饶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一切都是梁王的安排,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好一个背信弃义的走狗,她都没审,他就自个招了!
栩苵鄙夷的看着他,面上突然一寒,勃然道,“梁王安排的?哼,难道你差点强暴我,也是他安排的?!!”
拓野心里一紧,瞳孔遽缩,他死死的抓着剑,盯着眼前这个窝囊没骨气的男人。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栩苵一定要杀这个人了,此刻若不是栩苵说要亲自解决,他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奴才是受人怂恿,才一时色迷了心窍,好在王妃最后也毫发无损。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吧!奴才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不杀之恩!”
“那也叫毫发无损?!”栩苵猛地将桌上的茶杯砸到他的脚下,他让她吃尽了苦头,居然还敢说她毫无无损。她冷笑道,“那今天我也让你毫无无损!”
栩苵举着弓箭再一次瞄准了他,单纯的脸上泛着邪笑,“你说是先射左肩好呢,还是先射右肩?呃,我箭术不好,怕射到眼睛那就惨了啊......”
栩苵边说边笑,络腮胡子的心一阵乱跳,他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了。可是他不认命,不相信就这样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他瞄了一下拓野,发现他正专注的看着栩苵,心一横拼死一搏,急忙起身朝门外冲去!
“吱啪”
络腮胡子刚拉开的门就被拓野“啪”的一声给大力关上,他满脸阴郁冷酷的看着络腮胡子,阴森道,“放心,一会儿就会放了你!”
“拓野好歹我们都效忠过梁王,你就救我这次吧,求你了,求求.......”
“我什么时候效忠过梁王?我那是交易!”拓野不屑的拍拍他的脸,那一脸的膘肥肉渣发出“啪啪”声响,“还有,别求我,那样你会死得更快!”
“拓野,你忘恩负义,你这个傻瓜中了人家美人计还不知道,她是利用你,你贪念美色,你......啊”
络腮胡子的挑拨离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痛苦的低头,发现一只细箭插在他的小腿肚上。不看还好,一看他就立马没用的软瘫在地上。拓野踹了他一脚,憎恶的把他拖到中间。
“呵,装死?我那天中了那么粗一箭也没倒,你就这么没用,还不如个女人?”栩苵嘲讽着,起身走到他的腿旁,惊呼,“哎呀,怎么射到右腿上了!不行不行,要公平起见,你射我哪里,我就射你哪里。对不起哦,我要重新再射一次......”
栩苵说罢,不等络腮胡子反应,她就一把握住细箭奋力拔出。
“嘶”
他的腿猛的一颤,低吼一声。也不知道是肉撕裂的声音,还是裤腿撕破的声音,反正栩苵就是听见一阵极刺耳锥心的声音。
箭头上沾满了尚在冒着热气的鲜血,栩苵看着这,不禁想起了笙歌躺在血泊里的样子,那样壮烈和凄惨。心头的怒意不禁又增几分,她双眸通红,与丛林间捕杀猎物的小野猫无异。
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栩苵的神经,她胸口一阵难受。拓野见她面色不对,上前扶着她劝道,“你先回去,这个人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给你解气!”
栩苵固执的避开拓野的手,“不,这个人是我的,你不许插手!”
“哈哈哈......”趴在地上的络腮胡子突然大笑起来,他知道自己跪地求饶也没有了,不禁绝望的发癫,破口大骂,“最毒妇人心啊,老子今天总算见识到了。拓野,栩苵,你们这对狗男女一定不得好死,我咒你们永远......”
“哧”又一只箭没入他的左腿,那份撕心之痛让他经不住倒抽一口气。没来由的,他骂不出来了,开始惶恐,只想活命的失声大喊,“齐王妃杀人了,救命啊......齐王妃杀人了......”
“很好,继续叫,你不叫我还觉得没意思呢!”栩苵毫不留情的拔出第二支箭,这一次血喷涌而出,溅到她的手上,每一颗都滚烫滚烫的,灼得她娇嫩的皮肤格外生疼。
“来人啊,齐王妃杀人了,来人啊”
络腮胡子早已顾不得腿上的疼了,当死亡真正逼近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是恐慌,什么是绝望和无助。他拼命的叫喊着,嘶声力竭。
拓野怕栩苵惹祸上身,欲上前堵上络腮胡子鬼嚎的嘴,却被栩苵挥手制止了。
这西院她都住了近一年,每天哪也不去,竟在院内瞎琢磨了。早已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摸得清清楚楚。这个小木屋自身就有一定的隔音效果,再加上地处偏僻,四周又有茂密树丛环绕,绝对是个天然的隔音屏障。
现在,就算络腮胡子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
栩苵坐回到位置上,嫌恶的将两支血箭仍到桌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是她此刻唯一看得见的颜色。
“齐王妃杀人了,救命啊,齐王妃”他还在不死心的叫喊,毕竟攸关生死,不到最后关头任谁都不会放弃,“来人啊,救命啦......”
喊了这么久都没人来,络腮胡子的希望一点点被泯灭,叫喊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越来越微弱......
栩苵大吼道,“够了,你可以走了!”
“丫头!!!”拓野一惊,这样放走他,无异于纵虎归山,而且她也暴露了自己啊!
从刚刚栩苵和他的对话中,拓野就可以猜到几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曾受过箭伤,而且差点被他强暴。
现在最让拓野想不通的是,栩苵是懦弱到了极致不敢杀人,还是善良成了白痴不忍杀人?在他眼里,这个络腮胡子可以杀一千次,一万次!
可是,栩苵却要放了他。他终于有所顿悟,他与她,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
“我可以走了?你不杀我了?”络腮胡子不敢置信的问。
栩苵秀眉紧蹙,脸色煞白道,“是,马上给我滚蛋!我若真想杀你,你还有机会鬼叫这么半天吗?我说过,把你射我的,还给你就可以了!你射了我一箭,我还了你两箭,够了,你可以走了!”
“是是,我滚,我滚!”刚刚还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络腮胡子立即活了,也顾不上腿疼,咬着牙快速的朝门外跑去。
那人蹒跚着,每一步一个血印,如同血盆大口般吞噬着一切生灵。栩苵看着地上的血迹,嘴角不经意露出丝丝笑意,一抹决绝闪过眼底。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刚刚以为死定了的络腮胡子居然奇迹般的被她放了。捡回一条命,他兴冲冲的拉开门把,可是他还来不及的看一眼门外的精致,人生就停在了这一刻!
的确是要尽数奉还,可是他忘了,他还欠笙歌一箭,致命的一箭!
络腮胡子趴在门扉上一声不吭,连最后死的一声惨叫都来不及留下。
拓野震惊的看着局势扭转,那一刻,他没有一丝嗜血的快感!他本希望栩苵可以和他一样杀人如麻,可是当他真正看见栩苵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他才能够彻底觉醒
他要的不是和他一道的丫头,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期盼着,她呼唤着他,带着他走向光明,走向安宁没有杀戮的生活!
栩苵脸色惨白的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络腮胡子后背的大片血迹心中一阵悸动。她用了最粗的箭,用了最大的力气,终于杀了他吗?
她以为杀了他,她会畅快,会觉得解脱。
可是,直到她始终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真正做到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杀戮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它需要的勇气和决心远远不是她能支付得起的......
栩苵额上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身体却冷如寒冰,她被他追杀的时候都未如此紧张过啊!
他活着的时候,她折磨他,任他反抗威胁自己,她都不怕。可是唯独面对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惊恐万分!
她走下台阶,一步步靠近那个男人。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就断送在她的手里。杀与被杀,这就是拓野的杀手生涯,那么人生是否也是如此?
“我说过,我要是活下来,绝对会让你不得好死!”强忍着心中惧意,栩苵纤弱的手握住箭身,皱眉一咬牙,手中下力猛然拔出箭头。
“噗”
奔腾的热血如找到出口般喷涌而出,滚烫烫的溅了栩苵一脸,那点点猩红如同红梅般盛开在她惨白如雪的脸上,格外妖艳刺眼,
笙歌,报了仇,你开心吗?
栩苵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她虚弱的往后倒去,拓野拦腰将她抱住,“丫头,丫头......”
“他......让我们生不如死......”
“丫头,你怎么了,怎么了?”她浑身冰凉,仿佛生命的气息在一点点抽离。拓野惶恐的抱着她,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不一会儿,拓野洁白的袖子就被染红。栩苵看着他,痴痴道,“血......血......”
“别怕别怕,没有血,没有......别怕!”拓野紧紧的抱着她,她没有变,依旧是那个让他心疼,让他无法下手的丫头......
人生真的有一见钟情吗?
拓野并不那样认为!可是,从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放了她后,人生就是个轮回,无论是一年,两年,亦或更久......
他们一直都在原地,他是她的朋友;而她,永远是唤他归于平凡的小野猫!
“拓野,我累了,想睡......”栩苵呢喃着,在拓野怀里找了个温暖的角落沉沉睡去。
“丫头,丫头......”
拓野轻声唤,栩苵果真睡着了,他无奈的摇摇头,突然发觉这只小野猫真的很贪睡。他将她打横抱起搂在怀里,门却被络腮胡子挡住,拓野皱眉,一跳踢开他。
门悠悠然开启,拓野抱着栩苵大步出来。室外的空气真新鲜,拓野不禁深吸了几口,在西院一月,远离追杀,他周身的锐利似乎被打磨殆尽,那曾经让无数杀手热血沸腾的血腥味,此刻,他越来越觉得令人作呕。
月色朦胧,天空挂着点点明星,璀璨如明珠熠熠生辉,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拓野低头望着栩苵,心湖荡起层层涟漪,他的杀手生涯也许真的该结束了!
行至云柔阁,小池就急忙迎了上来。为了不打扰王爷和小姐说话,她远远的跟着,却没想竟跟丢了。一回西院,不仅找不到小姐,就连拓野也不见了。
看着拓野抱着栩苵,小池心里惊慌不已,“小姐,怎么了?小姐......啊,怎么会有血?小姐......”
拓野将栩苵放在床上,冲焦急不安的小池道,“放心,她只是睡着了,这血也不是她的。你去打盆热水,帮丫头擦洗干净!”
“你们去哪呢?”小池好奇道。
“就在后院逛啊,这血是刚刚遇到一条疯狗,杀它的时候溅到身上的!”拓野就这样胡诌,小池若傻就容易糊弄,不会再问;若聪明就更不会多问。
小池果然没有问,只是端来热水细心的帮栩苵一点点擦尽脸上的血迹。
可是,她心中却忍不住犯嘀咕,和这个杀手在一起果然没好事,这一身血也不知道是谁的。但不管是谁的,一个大家闺秀弄得染血而归终究不对!
栩苵的脸一点点干净了,因为是热水擦拭,刚刚惨白的双颊总算有了点血色。虽然是人造的健康肤色,却也胜过了苍白千百倍。她卷翘的睫毛始终紧闭着一动不动,拓野想再看一次她灵动的双眸已是奢望。
“小池,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丫头啊!”
身后传来拓野的声音,小池怨声道,“她是王妃,才不是什么丫头呢!我是她的丫环,当然会好好照顾她啦,哪用得着你操心啊!”
“看你们关系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走了!”
“走?”小池猛的回头,“你要去哪儿?”
“呵,你不是一直都想我走的嘛!”拓野玩笑道,小池窘迫的低头。他继续道,“我的病全好了,谢谢你们的照顾!我也有我的事要去办,而且更不可以永远住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也是我该走的时候!”
“小姐知道吗?”
拓野摇摇头,“我本来是想告诉她的,可是她睡着了,就算了吧!你替我说一声就行!”
“这怎么行!你要亲自跟她道别,不然她醒了要骂我的!”小池急着留住他,她知道他是小姐的朋友,如果小姐醒了看见人都走了,又会伤心了!
“你一定要现在走的话,我就喊她起来!”小池说罢,还真喊了起来,“小......”
“不要喊,她太累了就让她好好睡吧!”拓野制止道。
其实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根本就不习惯道别,而且他也怕面对一别何时见的问题。他想了想,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了几个字,整整齐齐的叠好交给小池,“你将这个给她,她就会明白!”
“这......”小池犹豫的接过,“那好吧!拓野……珍重!”
“珍重!”这是第一次拓野如此正正经经的和小池说话,却没想只为道别。
红烛光下,栩苵一脸恬静,静静的熟睡着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也都不听不见。
拓野深深的看着她,他多么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快乐幸福,她永远只是河边那个嬉戏玩耍的明眸少女。
许久,拓野倏然转身,那一抹英气十足的白袍顷刻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丫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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