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她成为了人群中最听话懂事的女孩,所有人都会如是评价她:西瑞可是个好姑娘啊,性格大大方方的,从来不跟人急眼,你要有事儿找她帮忙,她准保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些话就像驴子拉磨时悬在面前的胡萝卜,她听得越是高兴,那种迎合旁人观点的意愿就越是强烈。
陈西瑞买了些稻香村的糕点和真空包装的烤鸭,打包寄了回去,周姨看她大包小包的忙活半天,还挺惊讶:“你家这么多亲戚呢。”
她向人家解释:“我妈那边兄弟姐妹多,过年家庭聚餐,得三个包厢才坐得下。”
夜里,傅宴钦从她身上翻下来,将她揽入怀,粗重的呼吸带着尚未平复的情-欲:“过年有什么打算?”
她说:“我今年不用值班,小年夜回江州,票都买好了。”
傅宴钦享受耳鬓厮磨的时刻,刚冒出的短硬胡茬蹭在女人细嫩的脸颊上,直到听见她抱怨的嘟囔,方满意撤离,只搂紧了她,“我就不占用你的除夕时间了,明天有空吗?去我家吃顿饭吧。”
“我不是去过你家嘛。”
“不是那个家,是去我妈那里。”
这话并非临时起意,昨天他去翠湖名邸吃饭,母子俩像是一对陌生人,彼此生疏无话,章瑾知道他心思,就说:“快过年了,把那姑娘领回来吃顿饭吧。”
傅宴钦口吻寻常:“这是嫌家里冷清了,想要添个人?”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要真喜欢,我还能说什么。”
傅宴钦喝了口汤,说恐怕不行,他还在追,成不成还另说。
章瑾想到自己以前待人的态度,跟那姑娘的梁子早就结下了,打心底讲出肺腑之言:“说句你不爱听的,其实换个女人是最好的,当年闹成那样,难保心里不留疙瘩,以后每次想起来,她都会把这事儿搬出来跟你闹,这不成心给自己添堵嘛。”
傅宴钦用纸巾擦了嘴,语气淡漠:“你这话我还真不爱听。”推开椅子,抻了抻西裤站起身,“今天这汤有点咸。”
黑暗中,两具身体火热相贴,空气里弥漫着淫-靡的味道。
陈西瑞半天没吭声,任由男人吻着她,很久很久,她小声道:“这次就算了吧,我不是很想去。”
*
三天后,陈西瑞坐上了回江州的高铁。
大半年没见到宝贝女儿,林美珍稀罕得不行,看她就像看一块金疙瘩,忙了一大桌闺女喜欢吃的菜。
陈西瑞只负责吃,吃完碗一推,跑去房间打游戏,还跟几位老同学商量着何时组局打麻将。
除夕这天,陈西瑞往陈建桥那里跑了一趟,她爸这二婚结束得有些仓促,身边好些个人都不知道他领证了,他又悄悄把证给换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这种各自都有孩子的半路夫妻。
她从家里带了些现成的菜过去,房子里没人,手机也打不通,陈西瑞等了半天不放心,下楼寻找,远远看见一瘦巴巴的小老头在翻垃圾桶,很熟练地就翻出一个塑料瓶子,丢进自己随身携带的袋子里。
她立马朝那边走,小老头的形象越发清晰,“哎呦我的亲爹哎,您这是在干嘛呀?”
陈建桥感到一丝难堪,讷讷道:“开源节流。”
陈西瑞既心疼又头疼:“敢问塑料瓶子多少钱一斤?”
“两块钱一斤。”
“穿着闺女三千块钱买的羽绒服,捡那两块钱一斤的塑料瓶子,咱也不知道,你这到底算勤俭持家还是瞎捣乱?”
陈建桥嬉皮笑脸:“走走走,跟老爸回家。”
回到家,陈建桥给她拿了瓶芦荟味儿的酸奶,第三次问起那七百万的来源,陈西瑞拧开瓶盖舔了舔,这回没隐瞒:“管我男朋友借的。”
陈建桥微愣:“谈了个有钱人啊?”
“嗯。”陈西瑞感受到目光的笼罩,抬头瞧着他,“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对你闺女的魅力不自信啊。”
“哎不是。”陈建桥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憋出句话,“老爸会努力把这钱还上的。”
陈西瑞开玩笑:“怎么还,就靠你那死工资和每斤两块钱的兼职?”
“总…总有办法的。”
“行啦,你就顾好自己的身体吧,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陈建桥扭身钻进厨房,开火做饭,想让她留下来过除夕。
陈西瑞站在门口,笑说:“你是想让我妈直接杀过来吗,我真得回去了,她还在家等着呢。”里里外外把厨房观摩个遍,“老陈同志,你这油烟机该找人清洗了。我走了啊爸,给你带了些菜放冰箱了,记得吃。”
每年的除夕都是千篇一律,外头传来遥远的爆竹声,两口之家却是冷冷清清,林美珍看春晚,陈西瑞打游戏。
这次也不例外。
她好久没玩游戏了,被人追着骂菜鸟,哪儿受得了这气,噼里啪啦反骂回去。
电话响了,陈西瑞看都没看,右滑接听,中气很足道:“喂,新年好。”
“新年好。”对面是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
她听得一恍惚,退回去看来电显示,朋友语音吼过来,问她傻不愣登杵着干嘛,等着被爆头啊,她捂着听筒,十分抱歉道:“有点事儿,先下了。”
“靠!”朋友冒了句不雅口癖。
陈西瑞装得很淡定:“有事儿吗?”
“我在你家楼下。”
“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