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呢, 谁慈祥啊?”刘仕文小蜜蜂似的出现在她身后,声音里处处透着春风得意。
陈西瑞低头扒饭, 含混不清道:“说我姥爷呢,我姥爷最近穿得像十八岁。”
刘仕文瞅了眼她饭盒里的菜,嗓音亲切又和蔼:“五个菜,吃得完吗姑娘?”
“吃得完,我光吃菜,不吃米饭。”
男医生盯着刘仕文看了看,逐渐喜上眉梢:“刘主任,你长得可真慈祥。”
“你缺心眼啊,这叫温润谦和。”
陈西瑞模仿他神态,嘴巴一张一阖,无声重复:“你缺心眼啊,这叫温润谦和。”
男医生扑哧一笑,刘仕文意识到情况不对,扭过身来拍她脑袋,“你是不是又学我说话了?”
陈西瑞捂脑袋:“拍笨了。”
“就你这智商,本来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几个闲聊八卦的人换了衣服离开,偌大个办公室此刻就剩下她和另一位值班医生。
没隔多久,办公室里走进来一位衣衫整洁朴素的老太太,由于陈西瑞的工位紧挨着门,那位老太太自然而然就找上了她,满含歉意地说:“医生,我想跟你谈谈,你待会儿方便吗?”
“行啊,我把饭吃完,你是哪床?”
“37床。”
“你先回病房吧。”陈西瑞握着筷子的手指了指饭盒,“我吃完了就去找你,等我十分钟的。”
老太太沉默了几秒,露出为难的神色:“能不能就在这儿说啊?我不想让我家老头子听见。”
“也行,那你先坐,我还要看一下病历,昨天我在家休息的,有些情况不是很了解。”
陈西瑞狼吞虎咽地扫荡光了三荤两素,抽出张纸擦了擦嘴,随即进入工作状态。
她点进系统,快速浏览一遍37床的首程,心情有点沉重,想必老太太作为家属,已经了解了整个病情。
生病的是她老伴,两月前在外院确诊为非小细胞肺癌,万幸是属于egfr突变,这类突变占比高,相对应的靶向药物选择也多。
“我想明天给他办出院。”老太太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眼窝深深凹陷,声音里透着饱经风霜的嘶哑。
陈西瑞体会到她的无力感,也许是家庭条件一般,也许是有别的难言之隐,“管床医生应该跟你们说过吧,他这种情况可以口服靶向药,报销下来一个月大概两千多。”
老太太单调地嗯了声,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们想明天出院。”
“那明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你们跟医生说一下。”
老太太得到准信,道了声谢就走了。
陈西瑞发着呆,若有所思,这老太太身上挟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说她可怜,可她讲话时的眼神十分冷静,走路腰板都挺得直直的。
值班医生写着病历,突然道:“失独家庭,本来有个女儿,十多年前出车祸走了。”
陈西瑞心口被狠狠拧了一把,如遭雷击,“没人管他们了吗?”
“谁管啊,亲生的尚且还有不闻不问的,何况没有血缘的,倒是有个侄子来看过,送了点水果,人就走了。这侄子已经算挺有良心的了,办住院就是他垫的钱。”
“老两口有退休金吗?”
“都没有,现在靠低保活着,前几年还能打打零工,现在这身体状况,什么都干不了。”
陈西瑞平生最见不得小孩受累和老人受苦,这两类群体本身就处在弱势地位,容易激发人类的同情心,更别说配上如此凄惨的背景。
但也仅仅是同情,其余的,无能为力。
“陈医生!”一个小护士风风火火地跑进办公室,嘴角的笑意满得盛不住,“外头有人找,大帅哥!”
陈西瑞这会儿无暇欣赏任何美男子,走出去一看,那人单手插在裤兜里,抬头望着走廊墙上的名医榜,看上去竟有几分专注。
“你怎么来了?”她问。
傅宴钦听了这话回过头,不咸不淡道:“散步。”
陈西瑞嘟哝:“哪有人散步散到医院里来的,进来吧。”
两个值班护士也跟进办公室,各种眼神上的暗示与语言上的威逼利诱,一浪接一浪地拍向她,她只能无奈道出实情:“这是我朋友。”
“哪种朋友?”旁人刨根究底。
“就是……”
傅宴钦接过她话:“男朋友。”
这才是大伙儿想听的,几个姑娘激动得嗷嗷叫,傅宴钦一面摸出手机,一面说:“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麻烦多担待,我请大家吃顿宵夜。”
“哇,今天这夜班赶上好时候了!”
“夜班福利,绝对的福利!”
傅宴钦打电话叫餐厅外送了五人份的omakase,外头有病人摇铃呼叫,两个小护士踢踢踏踏跑了出去。
陈西瑞垂下眼帘,内心在自我挣扎,自我别扭,很快又恢复如常,心无旁骛地补前天落下的病历。
一串急切的电话声打破了安静,另一位医生接起来,匆匆忙忙就往外走,“十二楼西区有个急会诊,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