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三日,没有得到使团全军覆灭消息的安南人,将运输在使团后面的一百头大象都送了过来。
而随着一头头大象,被调动起来的安南国水师载着渡过富良江,富良江的水寨、江防情况,被高空中的飞鹰卫用望远镜看的一览无余。
大明终于完成了所有战前所需的情报准备工作,而郑和的水师,也在沿海港口靠岸。
李景隆计划发动【清化登陆】行动,而前提条件,自然是在富良江一线猛攻,尽最大可能地吸引安南军主力的注意力。
李景隆以黄淮、江浙等地卫所兵为前锋,以韩观所部广西狼兵为第二梯队,以康镇所部两湖兵马为预备队。
同时,李景隆将部分能适应海上运输的精锐,以及较为适应海战、登陆等作战任务的福建兵,都派往了沿海港口,配合郑和一同准备登陆作战。
当日,新城侯张辅歃血请缨,率抽调而来的二十卫精锐,在柳升所部重炮的掩护下,对安南国与大明之间的界关——坡垒关,发起了猛烈攻击。
安南之战,正式打响!
攻克
广西布政使司凭祥县。
新城侯张辅与骠骑将军朱荣等,在隆隆的重炮准备中,待着也是待着啊不,特意郑重地行禡牙之礼。
所谓禡牙之礼,便是古代出兵祭旗的礼节。
《诗》曰:“祈父,予王之爪牙。”
祈父,司马,掌武备,象猛兽,以爪牙为卫,故军前大旗谓之“牙旗”,出师则有将军“建牙”、“禡牙”之事,开府建牙一词便是从这里来的。
当然了,祭旗砍脑袋倒不是主要目的,张辅的主要目的是重申一下军事纪律。
一座熊熊燃烧火盆前,张辅看着眼前安南国的山川形胜,对着身前将校大声地宣读着简短的军事纪律条例。
“此番出兵,非陛下利安南土地人民,乃为黎贼害其国主虐其黎庶,奉行天讨,以继绝世、苏民困,命我等以吊民伐罪。”
“现有告戒:一、非临阵毋要杀人;二、非禀令毋许取物;三、毋掠敌国百姓子女;四、毋焚庐舍茅屋;五、非搏杀毋践禾稼。”
“尔等宜奉承圣天子德意以立奇功,不用命者,必以军法从事,杀无赦!”
不管是说此时的明军发的起满饷,所以不用士卒自己动手赚外快,还是说确实有点仁义之师的味道,总之呢,明军的军纪要求还是不低的,最起码在同时期,也只有帖木儿汗国那种把军法官安插到基层的军队能比一比。
随着几颗敌人的头颅被大刀砍下,张辅也将手里的纸扔进了火盆里。
火苗舔舐着纸张,众将校却不再关注,而是跟着张辅一起举起望远镜,凝神看着眼前被重炮轰击的坡垒关。
坡垒关-隘留关-鸡翎关沿着大明通往安南的官道由北向南一字长蛇排开,颇有点汉中入巴蜀的葭萌关-白水关-剑门关的意思,必须要挨个拔萝卜,不然就会被阻拦住。
天上虽然有飞鹰卫的热气球在高空侦查,但从天上往地下看,即便有望远镜,也肯定有很多看不到的细节,所以还是要抵近观察,而张辅在看完后,心中已经大致清楚了情况。
坡垒关内的情况,安南军虽然因为边界之前处于紧张状态,不好明目张胆地大兴土木的原因,没有修建像样的坚固堡垒或者要塞,但是在两边都挖了数丈深的壕沟作为屏障,关墙也进行了加固,外面撒满了铁蒺藜、拒马等物,用以阻碍明军的进攻。
此时明军的重炮正在进行跨射,因为弹道和关墙位置、以及实心弹威力的原因,大炮更重要的作用是摧毁关后的房屋、物资、有生力量,而非真的能对石制关墙造成多少杀伤,这种命中关墙上敌人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所以只见坡垒关的关墙大概有八九十名安南兵,他们都穿着牛皮甲,似乎正在猫着腰忙碌着什么,有些拿着弓箭,有些在搬运巨大的圆木,还有些在搬物资反正这些安南人,干得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有人冷哼一声:“果真是乌合之众!”
亦有人附和道:“是呀,这般敌军,如何配做吾等之敌?”
旁边的骠骑将军朱荣听着他们的议论,嘴角微翘地笑道:“言之有理,这等草芥之辈,岂敢称为我等之敌?吾等乃是百战精锐,此关一鼓作气便可下得。”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笑完,他们都看向张辅,而张辅此时心中已有计较。
“此关仅有一条小路通往关隘处,且有壕沟阻隔,可谓是易守难攻先派一拨人马试探进攻一番,用以探查敌情,再做定夺。”
张辅话音刚落。
“末将愿往。”
“让我打头阵!”
一位位身材高壮、气质彪悍的将领争先恐后地请缨去战,而在张辅的周围,更多的将校聚集过来,纷纷表示愿效犬马之劳。
“鹰扬将军吕毅,你且去打这第一阵吧。”张辅环视左右,遂拍板决策道。
张辅作为新晋侯爵,又是张玉之子,在明军中的地位还是有的,既然开口,倒也无人质疑。
“你率五百步卒尝试破此关隘,若受挫严重便退回来,记住!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轻视对手!”
很快,五百名全副武装的明军士兵,分别列于五个方阵,每阵百人,各个地方来的都有,整齐肃穆地站在坡垒关前明军的出发地。
而这时,征南将军韩观也带着一部分人马赶到了。
张辅指着坡垒关的关口对韩观说道:“韩将军请看,坡垒关的关口狭窄,两侧又均有壕沟作为阻隔,而坡垒关东侧虽然是绝壁,但我听当地的走私商人说,一些身手矫捷的土人,是可以攀岩而上的韩将军麾下可有善于攀援的健儿?若是有的话,不妨抽调一些精锐,尝试攀援上去,若敌人没有防备,那么咱们可派人占据东侧山丘,继而堵截敌人退路。”
韩观在广西待了这么多年,手下自然是不乏荡树登山如吗喽一样敏捷的劲卒的,当下便觉得这个操作可行。
至于安南人会不会有防备先不说这本就是奇兵,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预期;就说安南人的脾性,根据韩观对他们的了解,还真有可能毫无防备。
安南军内的阶层固化可比大明严重多了,好歹在大明这边,一个小兵足够努力,是可以通过战场杀敌一步步晋升成低、中级军官的,如果足够幸运,赶上了靖难之役这种历史机遇,就是成为同知、佥事这个级别的国朝高级军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安南军内,基本就不可能了,在安南人那里,当兵的一辈子都只能当兵,因为安南国内王朝统治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导致出现了跟华夏魏晋时期差不多的阶层固化。
所以对于基层安南军士卒来说,当兵吃粮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既然只是工作,那就存在摸鱼,而且是严重的集体摸鱼,安南军下大雨都懒得巡逻,更何况去派人盯着理论上不可能被攻击的悬崖绝壁?就算真派人,这些哨兵到底在不在岗位上,又能否及时传递消息,都是要打个问号的。
也不用笑,这种东西嘛,其实本质上就是比烂。
韩观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张辅的这个计划,随后便开始布置起了绕后战术。
韩观来到了明军集结地东侧,此刻这里正站着一名土司,他看到韩观带着一批将士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卑职拜见将军!”
这人名叫黎秀夫,原先是安南国内一个小土司的家奴,因为跟随土司征战有功,而获得了自由人的身份,后来土司与韩观作战战死,他便投降了明军。
嗯,反正边境这块还挺混乱的,两国实际控制的地盘其实接壤的反倒不多,中间有大片大片的土司控制区,这些土司都是墙头草,只是如今大明比较强,所以倒向大明的多一些而已。
禄州、西平州、永平寨这些地方其实都是以前明朝思明府的地方,但是因为与安南国接壤,而且靠近谅山,现在都被安南国方面的土司实际控制了。
“免了吧,本将命你即刻组织勇士,协助我大明攻关。”韩观淡漠地吩咐道。
显然,韩观并不打算动用自己麾下的广西狼兵,而是只打算让归降的土司兵和二鬼子去打头阵。
黎秀夫闻言,心头顿时一喜,他原本就是安南国的叛徒,若是不帮助明军,立下点功劳,那么肯定是办法往上爬,现在韩观给了他表现的机会,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卑职遵命,不过”
黎秀夫看了看韩观,欲言又止。
韩观冷声道:“莫不是伱怕了?”
“不是,卑职不是怕了,卑职只是想请问将军,不知卑职何时才能返回故乡?”黎秀夫小声地问道。
“等打下安南后,你们自然可以选择安全离开,亦或是摇身一变,给陈天平当将军。至于回归故乡,你放心,你们的家眷都没事。”
“那就谢过将军了。”黎秀夫和几名未来的协防军将领,一同感激地拱手道。
坡垒关的东北面有一座陡峭的悬崖,在悬崖顶端,有一些粗壮的藤蔓垂落到崖底,而他们这些奇袭绕后的小队,就要负责如同猿猴一般,从这近乎垂直的绝壁上攀爬上去。
这条绝壁虽然高达近数十丈,但是对于黎秀夫他们而言并不算困难,只要有藤蔓作为支撑,加上他们的臂力强劲,攀岩是很简单的事情。
几个爪钩也被用弓弩发射,钉死在了峭壁上。
“抓紧,准备攀爬!”
黎秀夫对着身后的土兵士卒喝道,士卒们齐刷刷地抓紧手中的麻绳或者藤蔓。
“呼——”
一名身材矮小结实的土兵,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朝绝壁上方的空隙攀爬上去。
他的身体刚刚站稳,脚下的石块却碎了,整个人便突兀地掉了下来,还好牢牢地抓住了藤蔓,哪怕手掌和手臂被挂的血肉模糊,都没有松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这突发情况吓得其他的人连忙缩头缩脖,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再继续攀登。
“这里太险峻了,还是换一个地方吧。”一个瘦削的男子劝谏道。
黎秀夫抬眼望去,只见绝壁上方布满了荆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下万劫不复的峡谷。
“你们谁想退却,趁早滚蛋如今安南国马上就要变天了,正是我等衣锦还乡,翻过身来做王侯将相的时候,富贵在眼前,想放弃的,没人勉强。”
听到黎秀夫的话后,那个劝诫者讪笑着闭上了嘴。
虽然危险,但富贵险中求。
大明会怎么处置安南国,割走安南国多少土地,这些广西土兵和投降的安南人并不关心,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显而易见的是,一旦大明扶持陈天平复国,那么将需要大量维持统治的军队,而在这新的安南国的军队里,肯定是谁先投降大明,谁更容易爬的高的。
黎秀夫没有再理睬他,而是盯着绝壁上空,寻找攀爬的良机。
不一会儿,到了最上面,藤蔓也没有了。
黎秀夫的目光扫到了峭壁缝隙,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短斧,用双腿固定好位置,然后挥动斧头,狠狠劈斩而下,卡到缝隙里,黎秀夫顺势拉拽了几下,确保斧头不再坠落下来,才稳稳地站到了绝壁上面。
随后又如法炮制,一步一个坑地用刀斧凿出攀爬的浅坑,费了不少时辰,中间又坠崖跌落,死伤了十几个人,这才成功地爬到了绝壁上。
黎秀夫观察了周围并没有安南军的哨兵,然后对众士兵说道:“看看正面的情况,待会咱们便可以展开进攻了,我会带头冲锋,尔等切勿畏惧!”
“喏!”众人轰然答应。
——————
此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正面的情况却并没有明军预想的那般乐观,只能说是稳中有进。
在没有点出“开花弹”这项科技点的时候,重炮光靠实心炮弹并不能有效地掩护部队攻克雄关,只能起到一些辅助作用。
如果单论对关墙的毁伤效果,甚至不如配重式投石机当然,二者也不能这么比较就是了,不管什么武器都是需要一代代地完善的。
不过明军的火器还是起了很大的效果,安南国的军队并不晓得新式火绳铳的厉害,只看到明军没用弓弩,却不知道火铳在这个距离可比弓弩给劲多了。
一支箭矢只要不射到要害,是不会让人失去战斗力的,但一发铅弹打到身上,别管中不中要害,那可是会造成铅中毒啊!
铅在人体内蓄积后,是很难自动排出的,而且铅弹实际造成的创伤面积会比弹丸的横截面积大数倍,根本就是一铳一个拳头大的洞。
“砰—”
一声铳响过后,一名躲藏在马面墙内的安南国士卒惨哼了一声,捂着胸口缓缓地倒了下去,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流了出来。
“砰~砰~砰~”
一连串清脆的铳声传遍四野,不断有安南国的守关士卒被明军狙杀。
这个距离,安南国的步弓反击效果很差,因为明军火铳兵两侧是有藤牌手的,只有关墙上的床弩能起到一些作用,但因为数量有限,所以效果同样不明显。
apdiv style=apottext-align:centerapotapgt
apscriptapgtread_xia()ap/script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