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安阳郡王刘平康最后一次进宫,拜别宣帝,回转安阳。
我站在宫门处的阙楼之上,看着他的马车,缓缓地驶出了未央宫。
刘平康频频地从侧窗探出头来,望向后方。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等我来送行,或者他还在希望我能突然地改变主意,和他一起回安阳。
而我也正是为了让刘平康对我彻底死心,才没有露面,只是在城楼上目送他最后一程。
走吧,走吧,远离长安,远离血腥和阴谋,但愿他最终不会卷入这场残酷的政治斗争,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在安阳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快快乐乐地生活。
突然地,视野中渐行渐远的马车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刘平康跳下马车,就那样站着,盯住宫门的方向。
虽然已是初秋,天气却热得诡异。烈日当空,刘平康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汗越来越多,聚集在额头,再顺着面颊,滴落在尘土,像哭泣中的泪珠。
但是刘平康没有哭,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一下,他是在怕眨眼的那一瞬间会错过了我的身影吗?
大约站了半个时辰,刘平康终于绝望了,垂下了头,转向马车,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可我看见了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掐着掌心。跟着又松开,极快地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把脸。
我不能肯定,他抹去的究竟是汗,还是泪。心,却因着这个动作,揪作一团。
终究还是不忍心,我张开嘴,唱起了那首民歌,曾经刘平康最喜欢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刘平康几乎是在我开口的同一时间,便闪电般地回头,四处寻觅,最后定格在阙楼之上我的方向,仿佛施了起死回生术般重新活了过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闪耀着阳光。
“我有心摘一朵戴,又怕人家笑话,我有心摘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泛红的眼圈遥望泛红的眼圈,我朝刘平康挥挥手,刘平康点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准备登上马车,忽又停住,回眸看我,我再挥头,他再点头。
不舍别离,终要别离,送君千里,各分东西。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满园花香,香也香不过它,香也香不过它”
我止住歌声,因为我用歌声送别的人,已经走远了,不见了。
空旷的街道,艳阳兀自高照。燥热的天气,熬干了别离的伤感,燥热下蠢动的,是焦虑和不安。
深深地吸气,试图压抑下满腹的躁乱。
我不能乱,乱了方寸的人,就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我必须冷静,只有冷静了,才有机会救司马洛的命。我要救他,我不会看着他白白地赔上性命!
现在,救司马洛最好的方法,就是劝说汉宣帝打消刺杀霍光的念头。
将要讲的话反反复复斟酌了一遍又一遍,苛刻到每一个词每一个字的拿捏。直到自我感觉,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了,我才动身去见掖庭令崔怀,告诉他我想求见汉宣帝,请他无论如何代为禀报。
崔怀有些讶异,但他没问我求见的原因。我在心里猜测着,关于我、司马洛和汉宣帝之前,他究竟掌握了多少内情,没有准确的概念。
崔怀属于那种像是什么都知道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或者说,他从来只知道他应该知道的。
对于我的请求,崔怀一口答应。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那是因为我和他都清楚,汉宣帝一定会见我。
很担心再见面时,宣帝面上会流露出喜悦抑或另眼相看的温柔,那将代表着他误会了我的来意,他会以为我是因为想他才想要见他。
这样对我很不利,一旦宣帝发现他其实表错了情,我其实是为另一个男人而来,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我精心准备的那一大堆说词,他便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
所幸,老天庇佑,当我踏入殿中,接触到的宣帝的眸光,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如水,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给读者的话:
今天四更照旧,时间也照旧。
到了这里,安阳王的戏份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就我个人而言男角当中我最喜欢安阳王,因为他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