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因为谢淳的挑战聚集了不少人,哪怕许多平日不爱凑热闹的,看在这个院落越来越火爆、以及众人瞩目的天才兄弟之一前来挑战的份上,也聚在了左近。
谢渊向来低调,特别是初来的情况下,没有说连观战都不让人进。大院范围内,在比试的过程中不禁旁观,故而此时围了不少人,比平日更甚。
只不过开始略显喧哗的人群,此时都像同时被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众人无言的注视中,谢渊收回了长剑,拱了拱手,道一声:
“承让。”
谢淳面色阵红阵白,关键是他神情甚至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明明占据上风,怎么就瞬间落败了?
不只是他,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里大部分也是同样的表情,震惊、疑惑、不解。
谢淳的大槊威风八面,反客为主,几乎压制得谢渊完全不得近身;然而他最后一冲,身形在里面左闪一下右闪一下,谢淳咋就没有抵抗的败了?
他明明已经是谢家宗师以下最顶尖的年轻人之一,看起来实力与境界也的确压过谢渊,和之前的人拉出一个层次的差距,却仍然奈何不得这家伙么?
那到底是什么武技?竟然一瞬间就反败为胜,让谢淳也反应不得!
谢淳一脸惨淡,这应当是幻术一类的秘技,虽然让他完全看不明白,但是败了是毫无争议。若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他已经身首异处。
他颓丧的拱手:
“受教了。”
“客气客气。”
谢渊笑眯眯的,大咧咧伸出手来。
谢淳嘴角一抽,十分肉痛的将护身玉佩丢了过去,被谢渊一把接住。
非金非石,莹润似玉。
这玉佩的材质便很不一般,谢渊手上微微摩挲,感受着里面玄妙而坚韧的力量,露出笑意:
“淳兄真乃信人。”
谢淳闻言更是心里发苦,暗道这保命的宝贝都被输了去,回去被父母知道肯定要挨骂了。
远处,一座高楼之顶。
“这小子还有这般手段么?利害厉害,呵呵,不知是在哪学的?”
一名须发皆白、身材瘦小的老者望着谢渊的院落,微笑着说道。
旁边的中年人神情随和,然而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不凡的气势涌现,周围旋风自起,让人不敢逼视,正是谢奕。
谢奕看到谢渊的表现,也是眼中光芒一闪而逝,随后不置可否道:
“的确不错。但小家伙的秘密不少,我也懒得一个一个去问。”
“他毕竟是外面长大,还是要多关心一下。”
老者随意说着,但他想了想,又道:
“不过毕竟是你大哥的血脉,只要心性没有问题,那倒也不必深究。”
谢奕静了一会儿,点头道:
“的确如此。”
“倒是没想到他即使没有长在谢家,也出落得如此优秀,甚至好像把家族的年轻一辈全部比下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天赋太过惊人,还是咱们的培养方式现在已经有些问题。”
老者捋着胡子,似喜又似不满。
谢奕说道:
“是他天赋太过独特,我看家里的年轻人们也都挺好的。而且,不是还没有全部都输么。”
“也是,毕竟是谢玄的孩子。当初你大哥在这般年纪,差不多也是如此锋芒毕露。”
老者点点头:
“不过若只是这般实力,的确还做不得第一人。他输在太过年轻,修为毕竟差了点儿。那金钟罩更是一般。”
老者的眼力十分毒辣,一针见血的指出来。
他看向谢奕:
“没有让他转修功法吗?”
“不着急。”
谢奕道:
“他这功法是从一开始就修到现在,没有合适的轻易变幻,弊大于利。”
“武库里倒是有几样适合他的。”
老者淡淡道。
谢奕看向老者:
“您同意让他进武库一试?”
“我这边没有意见,不一直都是看你么?你看了这么久,他的实力应该差不多吧。”
老者说着。
“反正都是进来试炼,不知道你这么稳重干什么,非要避嫌?举贤不避亲,现在大家伙应该都知道,你不只是看着血脉亲情才对他好的。因为跟你亲近,明明天赋卓绝却反而不得进入谢氏武库,岂不是走向了另一种极端?你当族长这么多年,做事如何,老家伙们看在眼里。”
老者絮絮叨叨,谢奕点头道:
“您说得有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还考虑个什么劲儿。”
老者摇摇头:
“我看这孩子不错。”
“他的确是很不错的。不过等最近的风波结束吧,毕竟还没打完,也快出结果了。”
谢奕慢慢颔首道:
“如果他还能胜过谢惇,那便让他入武库也无不可。”
“你这个二叔当得,也太严格了吧!”
老者有些不理解。
虽然这谢渊在万妖山立了大功,但是实战是实战,切磋是切磋。
实战的战局瞬息万变,生死相搏间有很多因素可以影响,但是切磋凭的,大半就是硬实力了。
老者即使只看了这一局,但以他的眼光一眼就看明白谢渊的弱势所在。在修为的硬差距之下,想要胜过修为在三变境是顶尖的谢惇,几乎是不可能做到。
老者摇摇头:
“你这个族长,铁面无私的过了,耽误了苗子,反而是有私!”
谢奕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辩驳。
他又看了那边一眼,转身入了高楼里面,不再去看。
这座高楼恢弘大气,独占一院,高度盖压谢氏族地,气势惊人。
其最上面的牌匾上,题着四个古朴遒劲的大字——
谢氏武库。
谢渊的院落中。
围观众人见切磋已经彻彻底底的分出了胜负,两人连彩头都交接了,方才反应过来的确是结束。
以谢渊获得第十二连胜而告终。
旁边的人渐渐窃窃私语起来,私语声慢慢汇聚,很快变成了喧哗。
“这谢渊明明落于下风,怎么一瞬间就钻进去一剑致命啦?”
“是绝招!他用了绝招!”
“有点看不出来是什么绝招啊……”
“那是幻术。”
还是有眼力出众的族人解释道,他一出口,旁边的人都稍微安静,看来地位不低,话语让人十分信服。
但他也一脸惊叹道:
“这幻术极为高深莫测,不怪你们看不出来。族里都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秘技,反正我能去的武库层数找不到。谢渊不简单呐。”
“原来如此,也就您能看出来了!”
旁边有人拍了记马屁,毕竟他能进武库,而且层数不低,在谢家也不是普通人物。
“难道说,他之前还没有出全力?”
有人惊讶的说道。
“这不废话吗!之前胜的那么轻松,也就谢淳给他压力,才逼他用出了真本事。”
“好家伙,我道他十一连胜已经是惊天之举,没想到还藏了拙!那你们说,他会不会还藏着几手?”
“不可能!谢淳已经让他不得不认真应对,他这么年轻,还能有几多秘法?我看就到头了。”
“也就是说,若是谢惇来了,他就不行了?”
“自然。谢惇就是这一代的高山,虽然上次输了谢维半式,但都是差相仿佛,胜负在毫厘之间,都是三变境的顶峰。谢渊毕竟还年轻,终是翻不过这样的山头。以后他或许有机会,但等他成长起来,谢惇肯定早就宗师了。”
“说得有理。”
旁人议论纷纷,而许多人已经跑了出去,将谢渊再度胜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谢氏族地。
不少赌档唉声叹气,骂骂咧咧,特别是十二连败的一些族人,几乎将私房钱都输干净了。
“十三叔,承惠承惠。”
中年人笑眯眯的将那一堆金叶子装入自己的口袋。
老纨绔十三叔一脸痛心疾首,唉声叹气:
“怎么他还真能连胜这么多场的?”
“呵呵,毕竟是前任族长的亲儿子,有这天赋也不稀奇。”
“可是他又没有长在族里……罢了,应该是最后一战了,是谢惇吧?我还是押他对面胜!我就不信,他还能胜过谢惇、给我十三爷来个十三连败!”
中年人见老者脱下靴子,从里面的暗扣取出一个袋子,里面装了比之前还多的金叶子,不由好笑道:
“十三叔,您不是私房钱用完了吗?这还有啊。”
“这真是最后的了,这么多年的都在这,我不信他胜得过谢惇,我要把之前的全部赢回来!”
十三叔显然已经输红了眼,将袋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一把推给了中年人。
靴中金的味大无需多言,但中年人不嫌弃,笑眯眯的将东西全部收好:
“十三叔,您想好了?确认是押谢惇?到时候要是再输一场,输钱事小,十三叔您这个排行还真是巧了,恐怕……”
老者眼皮一跳,而后下定决心摆手道:
“不管了!全部给我押谢惇!我一次就赢回来!必赢!”
……
“诸位,少爷说院里没备太多东西,怕太寒酸,就不招待各位叔伯兄弟了。”
大院里,云竹恭谨的对着还没散去的人群说着。
谢淳输了后虽然掩面就走,其他人却拖拖拉拉的。
近日来想要拜访谢渊的越来越多,随着谢渊胜利的次数直线上升,然而谢家如此大族,谢渊就连血缘亲近的那些都认不全,遑论全族?
正要交际,那也就不用修行了,于是谢渊一视同仁,切磋后便以修行为由关门谢客。
大院每天定时开放,只论武,不谈其他。
谢渊坐在大厅里,捧着侍剑送上来的茶润润口,微微闭目,回想着刚刚的漫天槊影。
的确实力不俗,光靠招式功法很难取胜,只得靠天幻术来了。
天幻术已经是超出境界的手段,同境界中少有人能识破的,便是当初的燃火使也屡次吃亏,更不用说谢淳。
而天幻术还不是他最厉害的手段,更厉害的还没使出来。靠着这些秘术,哪怕他修为看起来才突破到三变境,真正斗起来同境界罕有敌手。
说起来他修为进境已经是神速,但是正因为实力还超过境界,所以目光老是瞄在这些修为远超过他的人身上,每次境界都显得吃亏。
“大金河功已经可以弥补不少境界的差距,但是也就敌得过三变境中期的。跨了两个层次,修为还是受到压制。血气境界才是根本。”
谢渊默默想着。
金钟罩的境界不提,血气品质也还是差了些。若是有和大金河功差不多的外功,那他内外一结合,哪怕现在还是初入三变境不久,修为也差不多能和后期的硬拼。
得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谢渊正自想着,大门一下又被推开,一个粉色的窈窕身影蹦跳着就走了进来,直入厅堂:
“热闹呢?热闹都完事了?这么快?”
谢灵韵叽叽喳喳的,左看右看,除了院落中的那一个大坑,什么也没看见。
她眨眨眼:
“我还说要好一阵呢,结果你这么快就输啦?”
“就不能是我赢了么?对我这么没信心?”
谢渊笑道。
谢灵韵切了一声:
“谢淳的水平还是不差的,你要是拖久了我信你有机会赢,这么快难道你还能见面就败了他啊?”
她都是一听到消息就过来了,结果还没赶上趟。
“他嘛,不差。”
谢渊抿了口茶,神情自若道。
谢灵韵脸色古怪:
“还真胜了?瞧你嘚瑟那样。”
“一般吧,区区一个谢淳而已。”
谢渊笑道。
谢灵韵脸色更是嫌弃:
“更嘚瑟了……”
她看了看天色,道:
“不早不晚的,还去吗?”
今天本来谢渊说好让她带自己去玉佛寺参观,不过碰上谢淳来挑战,暂且搁下。
但谢渊胜得实在是快,这时间说耽误也还早,说没耽误本来也该出发了,她不知谢渊是不是想休息一下、总结下切磋的过程。他的修行习惯倒挺好的。
不过谢渊只是沉吟一下,就道:
“走吧,反正也不累。”
他的真实想法是战斗之后有感而发的,想早点去把佛寺参观这一项了了,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获得佛韵。
不过谢灵韵听到,就更觉他无形之中又在嘚瑟,磨了磨银牙,呸道:
“不累就现在出发!”
“走着。”
谢渊对云竹和侍剑交代一下,让她们看家,主要是将战斗中的损耗让人补了,而且要用最好的材料补,一应用度自然记在谢淳身上。
然后谢渊和谢灵韵就各自牵了一匹骏马,翻身上去,轻装简行,说走就走,连随从也不带,两人两骑就打马往族地外行去。
谢氏族地一处占地颇为不小的宅院里。
在这里拥有这样一栋独院,说明房屋主人的地位在谢氏里不低,实力也很不弱。
谢淳来到这里,敲响了房门,听到声音后推门进去,看到了院里那个缓慢舞剑的身影。
他的剑招挥动得连族里的老妪都看得清,仿佛只是锻炼的招式;然而谢淳看了一会儿,只觉每一招每一式都给他极重的压力,好像无论如何都接不下来,不由额头见汗。
“你才比试完毕,精气神不稳,不要细看。”
谢惇缓缓道。
谢淳蓦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感叹道:
“大哥功夫又有进境,已经摸到宗师之境的门槛了么?”
“门槛好碰,怎么跨过还要好好思量。”
谢惇收剑说着。
谢淳心中更是佩服兄长,寻常人能摸到宗师的门槛就已经该狂喜不已,冲着这个机会使劲的往前跑,能跨过再说。还有余力琢磨突破时机、突破方式的,成为宗师之后便立即有别于庸碌之人,方能称真正的高手。
当然,也就是到了这一层次才分这样,在天下九成的武者眼中,每一位宗师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跺一跺脚就能引起地震的大人物,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庸碌的。宗师都是庸碌,那下面这些人算得什么。
谢惇收起剑式,这才老神在在的问道:
“赢了么?”
“输了。”
谢淳老实道。
谢惇顿时眼神一变,然后放平眉头,缓缓道:
“你将过程细细道来。”
谢淳一五一十的给谢惇说了,谢惇眼中精光一闪:
“没想到这谢渊还有如此手段,端的玄妙。”
“的确,我不是没见过类似的秘法,但他那幻象足以以假乱真,若不是兵器碰上去才感觉不对,根本发觉不了。”
谢淳有些懊恼道:
“除此之外,他也就步法有些高明,其他的全都不如我。”
“输了就是输了,好好总结便是。”
谢惇摇摇头:
“他的幻术既然厉害,第一次碰见很难不中招。若以后你碰到类似对手,该当如何?”
谢淳脸色一正,严肃道:
“大哥说的是,我还得好好想想。”
谢惇颔首道:
“如此便好。”
谢淳看向自家大哥,希冀道:
“大哥,你什么时候去找他?”
“既然你都败下阵来,我过两天便去。”
谢惇确认道。
谢淳顿时精神一振:
“大哥出马,想必是手到擒来了!”
“还没比过,难说结果。”
谢惇摇摇头:
“不过既然都知道他有幻术,那我就占了这个便宜,不可能中招。他要是故技重施,便会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