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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书房一看就很久没用了,随处可见保姆敷衍打扫的痕迹,角落里一层薄薄的灰,灯泡还坏了一个,昏黄的灯光下黄承凯的眼珠子到处提溜,脸上露出明显的慌张:“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我,但是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那是,什么坏事都和你没关系,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你。”我调侃道:“今天要是真的赚翻了是不是也没姓刘的事儿,赶明儿就上你爸那儿邀功了?”
黄承凯连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不知道赵叔叔不喜欢在他的场子里卖粉,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
“所以你卖的也不是粉啊”,我打断他:“是什么东西来着?”
“烟油,放在电子烟里的。”黄承凯小声道,很快又像是怕我再打断他一次着急接上一句:“是许一川说可以卖的,不然我怎么敢,我真的想卖为什么不去我自己家的店里卖。”
他这话有没有说谎先不说,我现在真是听到许一川这个名字就头疼,顷刻间脑子里奔腾过一群野狗,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想搞死他老子,这个阶段搞死他老子他有什么好处,后妈难道会把遗产分给他吗,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朝左迟笑笑:“咱们老四都快成背锅侠了,人在国外说不了话就是这样,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我没有胡说啊然哥,你可以当面去问他,他已经回来了!”黄承凯忽然又扔出一个地雷,这次是真的炸到脚边了,我整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时候?”
许一川的行踪一直是我在盯着的,每一笔支出收入都是实时通知,出入境我一定是第一个拿到消息的人,他回国我却连风声都没收到,这要是被老大知道了我是真的可以下岗再就业去县城里开个沙县小吃躲一辈子了。
黄承凯大概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没想到我们太子爷回家都没和家里说一声:“一个月前回来的……他说国外现在这个很火,隐蔽性也很好,国内很多乐队和明星都玩了好多年了,有些人老早就想试试,就是没有门路。”
“半年前他说手上有个新店,是赵叔叔不要的场子,正好他那里有些新鲜东西,问能不能用我们家的那条运输线送些样品进来。”
我冷冷地盯着他:“就是那批电子烟?”
“不是,是真的新东西,许一川说叫“彩卡”,是甲基卡西酮的一种迭代品,我也没见过,给圈子里弄这个的人看了,也说国内还没有,有也只在留学的圈子里知道。”黄承凯整个人处在一种非常紧张的状态下:“现在的新型毒品很少去研发这种已经被列入管制名单又不利于伪装的新东西了,所以我猜这个东西可能只是简单地改变了化学式上的碳链长度而且是被废弃的一个研发方案。”
我疑惑道:“为什么要废弃?”
左迟的手肘抵在大腿上,撑着下巴说:“因为甲基卡西酮在国内臭名远扬根本不容易伪装,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毒品吸食后有什么样的效果,因此你根本不敢答应他,不然这事你沾上了就要坐牢。”
“是。”黄承凯还有点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dpv造成的影响几乎是一夜间人人对‘浴盐’两个字陷入恐慌,卖这个出事的几率真的太大了,一旦出事会立刻被上面盯上,警察立刻能住在ktv门口,况且吸毒的也不愿意弄这个,对外这个东西唯一的优势就是仗着名字宣称是便宜的冰/毒和lsd的替代品,但事实上吸了会发生什么根本说不好。”黄承凯无奈地笑了笑:“吸一次就死了呢,谁知道。”
我看到左迟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但我可没准备把那个话题绕过:“可是我听说你们那个场子可是‘发扬光大’了,还有警察罩着呢?”
黄承凯好像还有点懵,想了想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刘哥说他搞定,好像是给一个警察送了礼,听说那个警察来头还不小,过段时间还要往上升。”
我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跟我装不认识?陈俊研不是你的同学吗?”
“陈俊研…是我的同学,但这和陈俊研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忽然扯上他?”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看了看左迟,能感觉到他紧张地手脚都有点僵硬:“你俩找死之前都不对口供吗?”
“然哥,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黄承凯,”我已经受够这小子装傻充愣了:“陈俊研是你们区刑侦大队的副队长,你脑子被驴踢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黄承凯慌张地站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真的没有去联系陈俊研,我甚至不知道陈俊研在这里做警察。”
“你觉得我们相信吗?”
“然哥,这个我真的真的没有骗你啊……我很少去那里,刘哥也说我们尽量不要见面,而且以我的个性如果知道陈俊研在这里当警察我宁愿换一个地方卖这种东西,那个小子,左迟你也认识的,眼神很精明,盯得人很不舒服,我一直都很讨厌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我心想左迟能不认识吗,边想边狎昵地去看他,然后理所当然地被他瞪了一眼。
“他说的也可能是真的,刘洪可以拿了他的名头去接近陈俊研。”左迟坐直了,两只手交叠地握住:“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对,”黄承凯跟个拨浪鼓似的点头:“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警察,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冒这个险。”
“……”
黄承凯又转向我:“然哥,要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要问的了,黄承凯把自己里里外外摘干净了,卖货是因为许一川怂恿,贿赂是因为刘洪冒名顶替,他本人则是个怕卖大货出事,以为场子不是深哥的了才斗胆卖点烟油,对着当警察的同窗唯唯诺诺的草包,此外他什么都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在老大把玉佛拿出来的时候,这件事就注定只是一次“敲打”,我们不仅不能拆穿他,左迟还要顺着他的话帮他圆下去,就算黄承凯今天编一个更加漏洞百出的谎言,我们也只能说这件事情翻篇了,你小子下次注意。这么看来,他愿意敷衍还是给我们脸了。
这小子心里头清楚得很,谁说他是个傻逼那才是真的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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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这个阶段只能告一段落,毕竟我们和黄老板在未来还会有很多次合作,而且这一次牵扯进了许一川,为了不被老板发现我自己的失职我也不能对这件事死缠烂打。
到了走廊上黄承凯脸上又换了副谄媚的笑,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吃饭。”
我看了看楼下中庭里站着的刘素婕:“你不是还要和谁谁谁的女儿吃饭吗?”
黄承凯尴尬地笑了笑:“没有,那什么,人家也不是很想见我。”
能想见你就有鬼了,一个正常人不管男的女的谁想跟你这种五毒俱全的妈宝男擦到一点边。我回头问左迟去不去,左迟无可不可地点点头,黄承凯看左迟同意也松了口气,下楼跟他亲爱的妈妈报备晚上的行踪。
然而等到了晚上我和左迟才知道,我们两个傻缺被这个扮猪吃虎地傻逼狠狠地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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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大事,但从头到尾都是一件极其憋屈的事,左迟刚刚进入这个圈子不知道还算正常,我那么没有警惕心没有低头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纯属温水里泡久了,火烧起来都没知觉。
但凡我多问一句要和黄承凯见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我也能早一点想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今天请的这顿饭不是普通的饭,是地下圈子里十分着名的一次“聚会”,各组织会轮流作为主办方参与,每个季度都会举办一次,虽然内容就是酒色场上的那些东西,但场景远比那些地方更奢华糜烂,表面上是西装革履的酒会,背后却是一群男男女女赌桌上都能乱交,油腻的肥猪摸着漂亮年轻的肉体谈生意,明明是秀场上的高级香水却能混合出及其廉价的脂粉味,这种场合反正我是相当看不上,又脏又乱,只有刘洪之流的小角色在这里找找存在感,连我都不稀罕来,以老大的地位更是除了主办人很少露面。
不过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左迟大概在听完这段以后还没反应过来我们为什么上了贼船,我无奈地说:“你当到时候是你想出来就出来的吗,塞个人给你要你脱裤子上,你以为你能不上?硬不起来先被嘲笑然后给你灌药。”
终于他脸上开始嫌恶地盯着黄承凯的后脑勺,我猜他在后悔为什么没带把枪。我笑了笑,看他吃瘪的目的到了也不逗他了:“不过你放心,会去这种场合玩的人不会特别有权势,以你在咱们圈子里的地位敢给你塞人的也没有几个。”毕竟识趣的都知道你可是咱老大的床伴,谁敢给你塞人啊。
左迟大概还是很嫌弃,毕竟这场聚会的存在就已经够打破他的认知了。
这次的主办人就是黄老板,地点就是郊区黄家自己的度假产业,这个酒店设计得时候就刻意留了两个部分,一个对外营业,一个对内举办一些洗钱交易的勾当。黄承凯把我们带来多半也是为了讨他爹欢心,毕竟我和左迟的脸在一些人眼里已经可以代替老大了。
这里提前半个月做了清场,黄承凯作为少东家亲自当司机也算是诚意满满,门童的手抵着车门里面钻出来穿着休闲服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我和左迟。
脚还没踏进大门口,打招呼攀关系的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老大的地位高连带着我的也水涨船高,我这个人还是相当好说话的,但凡你客客气气的都能拿到我的一句你好谢谢再见,哪像左迟鼻孔看人,偏偏我发现人就是贱,你越是对人冷漠疏离这群人还就更喜欢上赶着拍你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