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微微地笑,眼睛里却并没有太多的热情:“嫔妾卑贱,不敢当。”
“如何不能当呢。”谨嫔笑意渐渐稀薄:“这宫里的前途,可不是以出身论英雄的。你看如今的慧贵嫔——说是官家女儿,其父不过是七品小吏,两年下来就风光如此了。那出身十分高贵的白容姬,早早儿地就赴了黄泉,恐怕你都没有听说过她吧。”
这话看似随意,实则已经牵扯到了后宫的实权人物,华氏静默不语。
谨嫔侧目一晒,垂了眼睑继续道:“再则,你献艺那晚,竟还有人前去梨园捆了你要打死。可见在宫中人心里,你是何等的威胁,才值得这样计较。”
华氏的手指猛地缩了一下子,而后缓缓放开。并不是在意那天晚上的惊魂,而是谨嫔所言中提到的人——
静妃。
满宫的人都以为是静妃要杀她,连皇帝也为此事斥责静妃。
谨嫔觑着她的神色,想从中找出端倪,可惜华氏一张脸仿若是木雕,根本猜不透心思。谨嫔压下心中烦腻,再次握紧了对方的手,温和道:“可怜见的,你一定吓坏了吧?”
华氏听了这话却笑了,少顷开口道:“嫔妾贱命一条,有什么怕不怕的。在梨园里的时候——三天一顿打,夏日里罚跪瓦片,冬日里往身上泼冷水,不都过来了么。他们把我捆去慎刑司,打了两板子就又被救下来了,都没怎么觉得疼呢。”
其实梨园里的苦楚又算什么呢,十年前华家灭门,满院子的血,她的姐妹们未免受辱,都被家人捂死了一块儿悬梁,只有她不肯死,跟着衙役们去了肮脏的勾栏。
后虽因容貌出众,进了梨园,但还不是个舞姬,日子生不如死。
生死对她来说,比刮过的一阵风还要轻,她怎么会怕呢。
谨嫔眼睁睁地瞧着华氏眼睛里空洞如死神一般的阴霾,心里咯噔了一下,顿觉周身酷寒。她面上的笑意也裂开几分,勉强撑着道:“华承衣如今是皇妃了,身份尊贵,还提那些做什么……”
“嫔妾不敢忘本啊。”华承衣声色淡漠:“要时刻记着自己的出身,才能懂得安分守己。”
要一辈子记着,十年前的血案。
“妹妹是个懂事的。”谨嫔喘着粗气应付。若不是得了吩咐,她早就想逃开这个鬼地方了。
还是速战速决为好。谨嫔咬了牙,脱口道:“妹妹真的以为那日害你之人,是静妃娘娘么?”
华承衣低了头,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终于来了。
她再次抬头时,已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微笑道:“不是静妃娘娘,还能是谁呢?那一天,是嫔妾年轻不懂事,竟然穿了和静妃娘娘撞色的衣裳,娘娘惩处我,合情合理。”
“妹妹,你就不曾往深里想想么!静妃不是这样冲动的人……姐姐和你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刚受封,很多事情不懂得,这后宫里行差踏错一步都是大祸,任何事都没有表面上看到的简单。”谨嫔有些急,其实以往的她是很从容有耐心的一个人,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面前身份卑贱的华承衣实在太难以捉摸了,定定盯着人的模样又瘆的慌,她很想赶快办完了正事离开。
华承衣却是呵呵地笑了,拿过茶盏散漫地吹着:“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再追究那日的人,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知道了她是谁,能怎样呢?嫔妾说过了,自知位卑,不敢有非分之想。宫中纵然有娘娘看我不顺,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安是我能够冒犯的?”
说着又低下头:“皇上已经斥责过静妃娘娘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么?谨嫔一双惊疑的眼睛定在她身上。
那为什么还要在衍庆宫里对静妃落井下石……
只是想趁机引起皇帝的注目?有这个可能,而且结果的确如此。
好吧,只要她不记恨静妃就好。然而,该怎么样才能让她成为有用的棋子,去帮着静妃找出暗中作对的人呢……那日的事情分明是有人要杀华氏陷害静妃,华氏却不肯追究了。
该怎么办……这个华氏,真是油盐不进的麻烦角色。
谨嫔这边正焦头烂额地,对面暖阁里的锦绣鲤鱼帘幕猛地一掀,露出一个身量窈窕、面容姝丽的女子:“哎哟,这不是谨嫔姐姐么!我还以为华承衣这儿除了我没有人会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