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2 / 2)

“是啊。”

“那怎么一点也不难过?”叶玄又抽空瞥她一眼“像块墓碑一样面无表情。”

秋和把脸别向另一边车窗,叹了口气:“我从未成年就开始做这个杂志,它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怎么可能不难过?你别开我玩笑,每个人表现难过的方式不一样。”

“这我知道,但我第一次见有人表现难过的方式和她表现喜悦、担忧、窘迫、激动地方式一样。”

秋和笑出声,狠锤他肩背:“都跟你说我郁闷了,还贫!有没有同情心啊?”

“不就是为了逗你笑嘛。我真怀疑你杀人放火再越狱后走在大街上也是这副表情。”

“专心开你的车。”秋和瞪他一眼,作对般的扯过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叶玄果然很愤然:“不相信我!我自己都没系。”

“连你都系安全带了谁还敢上车?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你每个月要被拍多少照?接到多少闯红灯的罚单?”

男生得意洋洋的笑起来:“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拍照被我改装过,就这么看根本没什么,但摄像头一照它就反光,什么也照不到。”

“你挺行啊这物理系也没白呆三年。”

叶玄这才听出她画中的讽刺,反击之语还没出口,自己就转移了主意“诶——?他妈的这辆车怎么回事,变道也不打灯,别了我两下!会不会开车!我操!”说着挂上一档,窜到灰色轿车的前面,急踩刹车。秋和因着惯性向前,幸好系了安全带,否则要撞在挡风玻璃上。

那辆灰色轿车无法不急刹车停住。

叶玄在环线上开门下车。秋和解开安全带,稍后一步也跟着下了车,接着她看见从灰色轿车驾驶室出来的男生。他的表情与叶玄一样,从愤怒转为惊讶。

秋和感到自己背施了定身术。

一个女生在接下去一秒从灰色轿车副驾驶上走出来。和两年前一样,依然是一侧撩向耳后的中分长直发。穿明度偏紫的蓝色大衬衣配淡紫色绸缎短裤,象牙白的宽表带和细腰带,给人“高处不胜寒”的冷峻感,但没人会否认是个美女。她根本没看那两个男生,下车后直接顶着秋和,即使相距数米,也看得见她眼底深处藏的蛊。印象太深刻,不会忘记,她叫姒弈。

“姒弈,上车。”男生回过神,喊了一句。

但姒弈想没听见似地,扶住车门,看着秋和,纹丝不动。

这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是恐吓信上那句话——是什么让你成为你。

花落入水,因为枯枝无法负荷;风吹向海,因为荒土承载不起。

那么我也想知道,秋和为何成为秋和。

叶玄的目光从求和脸上移开,一个箭步冲上前,强行扯开车门,把男生从驾驶室里拖出来,二话不说,照准面门就是一拳。论打架,当然没有人是叶玄的对手,虽然对方也奋力还击,但很快就倒地不起。叶玄擦去嘴角的血迹,给他最后一脚:“姓郑的,两年前爷就警告过你,有多远滚多远!别让爷再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打你算轻的!”说完转身回车里。

秋和面无表情的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重新系好安全带。

剩下的一路,叶玄把车开的寻死觅活,终于在第三次堵车时恢复了平静,才想起秋和一路也一言不发。他偷瞄秋和一眼,感到车厢里让人静的不自在,开了电台音乐。

最后车停在城铁站边的一条路上——距离秋和和沈芃约定的地方不远,叶玄没熄火,秋和一动不动也没立即下车。两个人都觉得不该这么分开,有什么应该说清楚,可谁也不想开口。到底是叶玄先沉不住气,转过身帮秋和按下按钮,扯出安全带放回去。“我知道,我揍他,你生气了。但是不揍他不行他跟我抢车道是可忍,你孰不可忍”

男生一边找些站不住脚的理由一边偷瞄秋和察言观色,这一眼扫过去,正碰上女生的目光,突然连借口也说不下去了。不知怎的,扯着安全带的手没能松开,脑一热,就借着这姿势俯身过去,迅速在秋和的唇上碰了一下。那一瞬,他清晰地看见女生的眼睛一眨。

“死定了。”坐回原位的时候暗忖“会死成一节一节的。”继续肆无忌惮的重新转头看向秋和,露出了“我不怕你”的神情。

秋和面向他抬起右手。

哦——耳光——眼泪——歇斯底里——小女生的老三样。叶玄多都懒得躲,女孩都没多大力气,他心里有数。

但秋和只是划过他的脸颊,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红肿的嘴角,没等他回过神,突然直起身子,双手环过他的颈,非常轻柔的靠在他的唇上开始深吻。两个人的唇仿佛黏在一起,叶玄感到思维完全停止了,他只能凭本能感觉到秋和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改了姿势,跨骑在他右腿上,她揽住她的腰,隔着衣料抚摸温暖的肌肤,嗅着她卷曲的长发散发出茉莉花香,他们逐渐分割并阻挡了阳光,直到他闭着眼睛都能体会温度的彻底消失。他呼吸起伏,情不自禁把她的连衣裙往大腿根部褪,然后秋和离开了。

在睁开眼前他有一丝犹豫,有强烈的预感秋和会哭。

但秋和在笑,笑得比她深厚的阳光还灿烂几分,好像刚刚搞了个恶作剧。同样不知为什么,看见这样的笑脸,叶玄感到自己忧郁了。

“这算什么?”话一出口,叶玄就想抽自己耳光,意识到自己此刻像个怨妇。

秋和只是笑,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颌,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在帮他掸除灰尘:“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了。”接着立刻就下了车“我走啦。拜拜。”

叶玄来不及想太多,跟着跳下车:“拜你个头!你丫给我站住!”秋和根本不理他。他极度郁闷的绕着车转了一圈,照准车胎踢了一脚,抬头喊道:“几点来接你啊——!”

秋和的背影——紫藤色连衣裙,淡粉外套,酒红的及踝靴,灰绿色链包——融进夕阳,显得隽秀又柔和,妩媚却纤细。她头也没回的伸起手臂摆了摆:“不用来接。”

叶玄目送她进了餐厅才回撤离,点了支烟,寻思秋和究竟什么意思,最后到底拿她无解。回过神,听见车里的电台换成在唱“holdmelikeafriend。kissmelikeafriend”“啪!”一声重重的关了电源“friend你大爷!”

钱筱颐很精明,沈芃知道,这学期里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秋和,要动她也只有激怒秋和。如何激怒秋和?她觉得性迫害是最好的手段。原本想把秋和放到可能会费一番周折,但秋和似乎心情很不好,不用劝就直接要了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当然,沈芃见识过她的酒量,以免她醉不了还加了点料。

这次她不会笨到用自己常用的相机了,从包里拿出个卡片机递给许喆:“干得漂亮点,明天我会去找你。”虽然许喆只是数个男友中的一个,但只要沈芃拿到这些照片分别给钱筱颐和秋和,她俩都会被激怒,而且都知道对方一定会被激怒。

许喆接过相机,朝她笑笑,意思似乎是无需多言。

沈芃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睡得安详的秋和,将酒店的房门关在自己的身后,按下电梯按钮,不禁牵起嘴角。担当电梯门打开,这笑容却骤然僵在。

钱筱颐从电梯中迎着沈芃走出来:“你能告诉我910房间里是谁么?”

沈芃显示心下一沉,马上就恢复镇定。她不知道钱筱颐是怎么得知的,虽然和剧本不太一样,但演成“捉奸在床”也许更不错。

“我不知道910房间里有谁,我刚才在902见一个外地来的朋友。”

钱筱颐不做声,直接向910走去。沈芃走在后面,盘算着许喆与秋和应该已经宽衣解带了,预计钱筱颐一见场面就会扎狂,自己就立刻把她脱离现场“让她冷静”等她明天冷静下来自然会找秋和算账,秋和再怎么争辩也无济于事。

但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

敲开门后,许喆竟还穿戴整齐,见到钱筱颐没有半分慌张之色。钱筱颐轻车熟路路的找沙发坐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许喆坐回床边继续玩psp。沈芃蹙眉,失口叫道:“许喆,你在干什么?”

男生眼睛也不抬:“你都把她弄昏了,我还能干什么?”

“啊?”一时没明白过来。

男生从游戏机上抬起头,嘲讽表情。

沈芃才悟过来,这时就是他通知的钱筱颐,顿时血压下降好几个刻度。

“你知道整件事哪个部分让我最生气么?”钱筱颐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最气你到处跟人说我会对秋和不利。你坐吧。”

沈芃还有很多事没搞清,她不甘心,也好奇自己错在哪里,别无选择,在她对面的担任沙发坐下。

“我们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我智商160?我整天要和刁钻的学生、和校领导、和电视台、广播电台、和主持人、演员、导演和赞助商、剧场、政府机关、宣传机构打交道,你见我做成这么多事,哪一件事先张扬过?害人之前贴红纸条那是f4做的事,f4是什么人?杉菜都说他们是笨蛋了。沈芃,你真是很”

烟雾缭绕之后浮现出钱筱颐不漂亮但性感的脸,在这张脸上,终于显露出旁人无法效仿的标志性邪笑:“很幼稚。”

沈芃亮出底牌:“对,你是聪明,你聪明到留了把柄在人手里还自鸣得意。”

“你是说这个吗?”钱筱颐从牛仔裤里掏出一张sd卡,仍在茶几上“还是说这些呢?”又扔出两张mini的u盘。

沈芃一见便脸色铁青,看来不仅许喆事先告知了钱筱颐,连秋和也跟钱筱颐沟通过。为以防万一,沈芃拍过钱筱颐的所有照片不禁储存在相机sd卡上,而且做过两个备份。钱筱颐竟能趁她不备全都偷得。好在笔记本电脑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都别想。”钱筱颐从包里拿出个小方铁盒状得东西放在茶几上,触碰茶几时发出“咔哒”一声,作为最后一击完美的句点。

沈芃一向笔记本电脑不离身,许多文件也特地加密,但昨天上午部里有个学妹打翻了一罐可乐在她电脑上,导导致主板受腐蚀,她不得不把电脑送修,因为怀疑是薛涛使坏搞什么阴谋,不放心把硬盘留在店里,于是拆出带回了寝室。钱筱颐其实不需要解密,只需拿到硬盘然后毁掉足以。

钱筱颐顿了顿“你嫉妒我,具体心路历程我没有兴趣。你走好,我不送你,也不会动你。好歹我们朋友三年。”

沈芃气得手脚冰凉,一时站不起身。许喆看情形觉得女生间的恩怨解决得差不多了,关掉游戏机问钱筱颐:“我们怎么回学校?我送秋和?”

“沈芃自己回去,你送我。秋和说她最近失眠想好好睡一觉,你把房卡给她留下就行了。”

期中考试刚一结束,新闻系就炸开了锅,办公楼消息栏贴出一条公告:本系沈某因在西方国家政治制度课考试中夹带与考试内容有关的复习资料,处以校200x19号记过处分,单科记零分。

“脑子秀逗啦?期中考试才占总分的百分之三十,考零分也不碍事咯,作什么弊啊!”“就是!还是通选课,就算挂科,重修一下通常老师都让过的。”

“二班那个沈芃吧?”

“对,经常和钱筱颐走在一起的。”

钱筱颐在议论纷纷的群众间没找到她料定会出现的人,只好给她发去短信:“我感觉好长时间没见识你的手笔了。还是你狠。”

回信很迅速: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看似承认了一切,却又什么也没承认。

钱筱颐耸肩笑笑,她几乎能看见发来这条短信的人此刻是怎样事不关己的表情。

秋和放下手机,看向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校园网那条通报,对身后的薛涛说:“你又过了。这样会拿不到学位证书的。”

“我怎么觉得我比菩萨还仁慈?她跟我使了三年坏,让她拿毕业证书就不错了。”事后没有一个人帮沈芃说话,薛涛自己心有数,自己之所以把考场里的事办得这么顺利,是因为秋和办了比这复杂十倍的事。

但在室友郭舒洁眼里,局面又变成了善良的秋和在劝阻恶毒的薛涛。她听见寝室电话响,伸手去接。

“你好,请问秋和在吗?”

“你等一下。”郭舒洁掩住听筒,面露一种奇怪的神色“秋和,是找你的。”

秋和走过去:“谁啊?”

“我。”叶玄特大爷的说。

一连数日没有他的音讯,这会儿又自己冒了出来。他总是为他那些——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不可理喻、不知天高地厚的——破事忙得不亦乐乎。

“怎么该打寝室电话了?”

“手机信号不好。问你个事,我妈是不是去找过你?”

“啊——”秋和把电话线一直拽到走廊上,关上门“你怎么知道?”

“周末我在家提到你,我妈说她见过你。她是不是跑去骂你了?”

“没骂我,只夸了你。阿姨挺好的。”

“所以我跟她急啊,我说哪家都是媳妇来拜见公婆,哪有婆婆迫不及待的跑去间媳妇的。”

秋和笑:“你长得还是更像你爸。”

“你什么时候连我爸都见了?”

“大一军训时,大家都说,叶公子的老爸走后门来探望他了。”

“靠。我当时拦都拦不住他,他非说是来视察部队的,与我无关。”

“你干嘛没事在家提我啊?”

“陈妍来我家蹭饭吃,我么趁机摊牌。你没见那场面多好玩,陈妍说,我现在和王一鸣好了,但我和叶玄永远是好朋友。我爸妈那脸色陡然一变。然后我接着说,是啊,我现在和求和好了,但我和陈妍永远是好朋友。我爸妈那脸色估计永远也换不过来了。”

“谁跟你好了,神经病。”

“说真的,咱周末去玉渊潭公园野炊吧,你,我,陈妍,王一鸣。跟大一那时候一样。你要是想带上你那小跟班也行。”

秋和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乌咪:“她有皮肤病晒不了太阳。玉渊潭现在不是樱花节吗?”

“对,对你和陈妍来说是去赏花,对我和一名来说是去野炊”

“好吧,那到时候见。”秋和挂了电话,长吁一口气,预感到对她和陈妍来说是去火拼。

她刚想回自己桌前,却被郭舒洁拉住:“秋和,刚才那男的是谁?”

“诶?叶玄啊。”秋和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叶玄电话里的声音和在外面听起来不同。”郭舒洁欲言又止。

秋和倚着床架问:“他以前打来找过薛涛?”

“不。”郭舒洁见到秋和的表情,下定了决心,往走廊里看了一眼,关紧门,压低声音“他打来找过曾晔,就在曾晔死前一天。曾晔接了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曾晔死的那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听见她又在打电话说什么什么‘真是神经病’之类的,见我进屋就挂掉出门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原先我以为两个电话都是在跟欧阳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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