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远阳吞云吐雾地吸了一阵,接着侧过头冷冷地说道:“过来。”
司文勉走到跟前,司远阳抬眼望了他,语气严厉,带着微怒:“你今天穿成这个样子跑到我这里,想干什么?来跟我耍心眼?”
司文勉被对方的目光锁住,僵立在原地。随后他在司远阳的身边蹲下来,似乎是有意要放低姿态以示好,抬头仰视了对方:“我、我当然是来问问你,为什么没有把人救出来呀……”他的声音随着与司远阳的对视而越来越轻,以至于没有,仿佛轰炸的大飞机开进深山老林消失了。
司远阳听了他的解释突然一笑,冷静地垂眼扫过那片□的胸膛,声音沉浮在淤塞着冰渣的河流里:“要是跑来张牙舞爪呢,没必要穿那么少,天还很冷。要是你是来求我的呢……穿这些还太多。”
司文勉抿紧嘴唇,声音像被砂皮搓过:“我听不懂、你说的。”
司远阳朗声笑起来,伸手拍拍司文勉的面颊:“不要想太多,我总是你爸爸,难道不是吗?回去把衣服穿起来,不然——”他弯下腰凑到司文勉的面颊边吐字:“我会以为你在试探我。”
司文勉仿佛如梦初醒地从地上“噌”的站起来,恼羞成怒似的调头就走。走到门口,司远阳笑意未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至于你说的这件事么,你大可以怀疑是我做的,我就是一直敷衍你、一丝一毫也没想过要帮你。”
司文勉死去了一半灵魂,决心去吴公馆填补自己内部空虚晃荡的躯壳。吴三公子见好友今天情绪恹恹,打牌劲道不足,便体贴地舍弃自己的幸福,叫小慧芳过去作陪。司文勉玩到半夜,便开始情绪饱满起来,高涨精神地连赢了十来局,众人都叫“见鬼”。司文勉见了鬼,心情大好,便觉弥补了部分的灵魂,那句浸透了苦楚的“你就改了吧”也被抛诸脑后了。
他第二天中午起床后,来到报馆做了一篇《沦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感到十分的满意痛快,要那编辑发表在今日的政论中。那编辑素知他的底细,故而对他总是尊敬得很,但看到手里这篇异常激昂、字里行间透露着藐视当局的文章仍是连连摆手,生怕惹上官司招致封馆。司文勉“哼”地冷笑一声,夺了稿子就走了。
司文勉将自己送到了林翰生办的杂志社,请林翰生将文章发表在杂志上。那林翰生本也是大学教授,在校园中积极策划爱国主义运动,对司文勉这样的激进学生欣赏有加。可一些偏狭的同事认为他风头太健,背地里说他其实是想要当大学的校长,他义愤之下辞了职,投身社会,致力于唤醒民众、拯救民族的大事业去了。他最近正嫌南京的学生都忙着过年,不肯再出来街上闹一闹,如今接到了这样一篇慷慨激扬的文字,便一口答应下来,说一定发表在下一期的期刊上。
司文勉出了杂志社,坐上了汽车。刚开了不到十分钟,司文勉只觉车身一跳,随后头顶“咚”的一声撞上了车顶。只见前排的司机转过头来,是一个面孔老实的小伙子,满脸的抱歉:“少爷不好意思,车子出了点问题……”司文勉看了他一眼,感到有些眼熟,皱起了鼻子:“又是你!快点滚下去给我检查!”
那司机立刻滚了。司文勉坐在车里左等右等不见修好,不耐烦之际瞥到街边一家不小的西式面包房。旁的人不知道,司文勉这位少爷家很有点小女孩的爱好,喜欢吃一切与奶油有关的事物,最爱的就是那黏稠甜腻的鲜奶杯。他为此曾经被几个公子哥一齐嘲笑了一顿,所以之后常为自己这个见不得人的嗜好东躲西藏,生怕没面子。而现在他远远望了那窗明几净的面包房,馋痨虫被那虚无缥缈的香气勾得集体作怪,便昧着良心下了车,不显山不露水地摸向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