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怕两个孩子会忍不住哭,或者叫,没有,两个孩子一声未吭,趴在他的肩头,但是,他真切地感觉到了两个小身子的颤抖。
浓烟滚滚,火光熊熊,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排白墙黑瓦被火海吞噬,慢慢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而无能为力。
黑衣人搜山搜了两日两夜,他们便在那一棵树上呆了两日两夜。
两个孩子不哭不闹、不声不响、也不叫饿也不说渴,愣是跟他一起在树上避了两日两夜。
一直找不到人,严仲便只能作罢。
在树上,他听到严仲跟几个黑衣人说,算了,就算他们侥幸逃脱也没事,一个四岁的孩子懂个屁,另外一个丑八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反正我现在是蔚向天的脸,又不是戴着面具,难道他还能去回宫跟炎康帝指认我不成,有谁会信。
当时,他不明白什么叫做“我现在是蔚向天的脸,又不是戴着面具”,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医术,是可以“换脸”。
严仲一行人终于走了,他才带着两个孩子从树上下来。
此时大火已经熄灭,他在那一堆废墟中翻找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蔚向天夫妻的东西,给两个可怜的孩子留点念想。
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堆小瓷瓶,里面都是装的各种药。
他知道,那是蔚向天妻子的,因为他们夫妻二人给他治疗脸上的烧伤疤痕时,他见过小瓷瓶。
他还找到了一本书,因为压在砚台的下面,所以没被烧到。
是一本医书。
书里面还夹着一张画像,是蔚向天的妻子画的,画的是蔚向天跟鹜颜和凌澜。
作画的那一日,是两个孩子的四周岁生辰,当时他也在院子里,他记得彼时,正夕阳西下,一院子的红彩,女子泼墨挥毫作画,蔚向天带着两个孩子,女子说,别乱动,一堆的师兄弟就在旁边调皮地逗惹着蔚向天,蔚向天憋忍着笑的那个样子,他至今还记得。
担心严仲折返,他不敢久留,就带着两个孩子匆匆离开了,他们首先去蔚向天妻子跳下的那个悬崖下面找了找。
从两个小家伙的嘴中得知,原来,早上,蔚向天的妻子是带着他们去后山采药,才逃过了这场浩劫。
他们回来就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当时那些恶魔前脚刚走,蔚向天的妻子让两个孩子躲在药材堆里别出来,自己追了上去。
在崖下,并没有看到女子的尸体,只看到当时女子头上戴的一顶斗笠。
他想,既然严仲的人都搜过山了,自是也找过这里,或许尸体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
为了将两个孩子平安地抚养大,他带着他们在另一处山里落了户,靠种植一些药材为生。
他听说,“蔚向天”回宫不久就被炎康帝册封为太子,半年后,炎康帝驾崩,“蔚向天”登基为帝。
孩子太小,他本不想让他们背负太多,可是,在他们幼小的心里早已埋下了噩梦的种子,有时甚至会半夜惊醒,哭喊着“爹爹不要”。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告诉他们真相。
他跟他们说,你们的爹爹不是坏人,爹爹也被坏人抓走了,坏人变成爹爹的样子,杀死哥哥姐姐娘亲,坏人就是当今的皇帝。
毕竟是皇脉,背负着血海深仇,还要光复蔚家江山,他从小就很用心地培养两个孩子,他专门请来先生教他们读书,教他们琴棋书画,他自己的武功并不精湛,他就专门请来高人教他们武功。
可是种药材的收入非常微薄,这样大的开支根本受不住,所以生活过得非常艰苦,可孩子在长身体,所以,经常到吃饭的时间,他就借故有事外出,让两个孩子先吃,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直到后来,两个孩子每日跑到后山去摘野果子,回来争着抢着要吃,有时甚至还吵架,都要吃野果子,不愿意吃饭。
起先他还以为是两个孩子淘气,他还有些生气,后来,无意间被他发觉,原来,两个孩子是想将饭省下来给他吃。
他哭了,看着那么多人惨死在面前,他都没有哭,那一刻,他哭了。
场下一片静谧,所有人都等着康叔继续,可是却没有等来康叔的声音,只见他眸色沉痛、神情恍惚,似是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往事中不能自拔。
凌澜心口一涩,哑声唤他:“康叔”
一连喊了好几声,康叔才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场下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说的事。
伸手一指,他指向场中的蔚向天。
“是你!你杀了胤鳌真人,你杀了那些师兄弟,你杀了那两个孩子,是你!你这个卑鄙小人,枉蔚向天夫妇对你那么好,你不仅杀死他的亲人,你还心安理得地霸占着他的一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今日非要杀了你,替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报仇!”
康叔激动说完,准备冲过去,被边上的禁卫拦住。
众人却是完全懵了。
刚开始听着,还以为他说的是,蔚向天杀死了那些人,包括自己的两个孩子,可后来他又说,枉蔚向天夫妇对你那么好,你不仅杀死他的亲人,你还心安理得地霸占着他的一切,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就是蔚向天不是吗?
蔚向天亦是冷嗤:“不知所谓,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康叔在禁卫的手里挣扎着。
“严仲,不要以为你顶着一张蔚向天的脸,就可以掩盖你杀死胤鳌真人、杀死同门师兄弟、杀死凌澜的大哥二姐、逼凌澜他娘跳下悬崖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