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心口一撞,第一次听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该说怎么回答好。
所幸男人见马车停了,抬手撩开车幔,疑惑地问他:“怎么不走了?”
高朗看他面色沉静,就像刚才那一席话是他的幻听,而不是这个男人说的一样,才稍稍安下心来,继续赶车。
在一个巷口的拐角,一个人忽然拦住了他的马车。
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勒住缰绳,差点都撞到了那人身上。
是个女人,一身素色的衣袍,素色的披风,戴着一个宽大的风帽,几乎遮住了大半边脸。
他正要发火,女人忽然抬起头,扬手脱了头上风帽。
熟悉的面容入眼,高朗差点从车架上栽下来。
皇……皇……皇后娘娘……
他正欲回头禀报,车厢里面的帝王也正伸手撩开车幔。
看到女人的那一瞬,帝王的眼波一荡,却很快恢复如常。
女人看着他,静静地站在马车的前面。
他看着女人,沉默地撩着马车的车幔。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高朗杵在中间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下去行礼。
所幸不一会儿,帝王就弯腰钻出马车,跳了下去,举步走向女子,却又在距离女子还有两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站定。
女子不说话,他便也一直不吭声。
终于,女子缓缓朝他走近,略带犹疑地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他的掌心,帝王五指一收,将她的手背裹住。
“我想见我父皇。”
她抬起水眸看着他。
男人微微抿了唇,没有回答,只沉默地牵起她的手,往马车的车厢边上走,一双眸子就像是漆黑的夜,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宫中的一间废弃厢房里,蔚景见到了她的父皇。
这是自被锦弦夺宫以后,第一次父女两人正式见面。
两人都觉得恍如隔世。
蔚向天很激动,蔚景也很激动。
凌澜让看守的人都撤了出来,自己也退到了屋外。
“父皇。”
蔚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如决堤的海水汹涌漫出。
“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连累了父皇,让父皇沦为亡国之君,承受被囚之辱”
蔚景泣不成声,一颗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定然不会再轻信男人。
可是,没有如果。
这世上没有如果啊。
“孩子,不是你的错,跟你没有关系,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蔚向天苍老的手颤抖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她坐在他的怀里,他慈爱地抚弄着她的发丝。
蔚景一边哭着,一边轻轻弯起唇角。
“父皇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今生,我们父女还能再相见,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父皇,凌澜是不是问你打听什么人?”蔚景想起那夜在七卿宫里偷听到的话,凌澜似乎一直逼着她父皇说什么,甚至用她的生死来威胁他。
蔚向天眸光微闪:“这些事情你莫管,父皇有父皇的考量。”
“父皇之所以不说,是要保护那个人吗?还是”
蔚景的话还没有说完,蔚向天就闷声“嗯”了一声。
蔚景点头,她知道,从小到大,她父皇做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的理由,她便也不再多问。
“你放心,父皇,女儿一定会救你出去。”
“父皇说了,这些事情你莫管,在没有找到那个人之前,凌澜是不会杀了父皇的。”
“可是,女儿要父皇过自由的日子。”
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亡了国,失去了亲人,成了锁在轮椅上的阶下囚,心里的那份苦,那份落差,那份不甘,那份恨,她知道。
蔚向天抬手拔了蔚景头上的一枚发簪。
“这个留给父皇吧,平时父皇想你的时候,也有个念想。”
“嗯,”蔚景点头,泪,又涌了出来。
“不哭了,父皇没事,只要你相信父皇,不受外人挑拨,父皇就心满意足了。”
“不会了,女儿这辈子就是在轻信他人上面吃了太多亏,女儿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蔚景出来的时候,凌澜正负手立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高高的围墙,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一直到她走到他的身后,他才似乎回过神来,回头看到是她,便转身牵了她的手。
她本能地手一缩,见男人微微一僵后,她又迟疑地将手给了他。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父皇?”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哭过的双眼肿得就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男人俊眉微微一拢,牵了她手缓缓往外走。
“朕考虑考虑。”
“你要考虑多久?”
蔚景心中急切,除了救她父皇,她还有末末和暖暖。
“不知道,或许明日,或许明年!”
男人声音清淡,如八月秋水。
蔚景闻言,停住脚步,大力将男人的手甩开。
“凌澜,你到底想要怎样?你想怎样就直接说,来个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