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谁?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天子做的决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又能怎样?
大家都哭丧着脸,相反,当事人很平静。
很平静地拂裙跪地,很平静地接旨谢恩,很平静地起身站起,很平静地随禁卫们而去。
“娘娘……”
“娘娘……”
再压抑,宫人们还是哭了。
虽然才服侍这个主子没几日,可这个主子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忽然去赴死,他们心里怎能承受得去?
“娘娘……去跟皇上求求情吧!”
“娘娘……”
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蔚景。
待蔚景被禁卫带走,宫人们再次哭成一片。
湘潭看了看门口,又看看痛哭流涕的众人,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在宫外的一处山林,蔚景见到了凌澜。
只不过两人的身份,从原本的帝后,变成了帝王和死囚。
明黄华盖,明黄软椅,一袭月白龙衮的男人端坐在软椅上,似是已等候多时。
在他的身后是一字排开的禁卫,禁卫们手持大刀长矛,一副武装戒备之姿。
蔚景在禁卫的带领下,缓缓走了过去,也缓缓走进男人的视线。
她发现男人先是眸光一亮,不过旋即,又掩匿了去,然后,就一直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她知道,因为她的妆容是吗?
她从未化过这样浓的妆。
第一次,她盛装盛容。
却是为了上邢赴死。
他看着她,她便也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俊美,那样意气风发,她一直很佩服他的体力,就算夜里折腾一宿,第二天照样神清气爽。时值上午,阳光不是很烈,金灿灿的日晖镀了他一身,一眼望过去,真是美得如同神邸。
她缓缓走近,他起身站起。
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她站定,他也并未举步,只是在软椅边上长身玉立。
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蔚景眸光轻凝,缓缓环视四周。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块空地,可周围都是茂密的林地,翠竹苍梧、苍天大树,连林边的杂草都茂盛得有一人多高。
还真是个好地方。
也难为这个男人能寻到如此宝地。
蔚景弯了弯唇,缓缓转眸,看向空地不远处的刑架。
一个粗壮的十字木架,木架下,已经铺上了一堆干柴,旁边,膀粗腰圆的刽子手执着一个火把,火把已呲呲燃起,火苗映着阳光,摇曳生姿,似是就只等着将邢犯绑上去,然后帝王一声令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男人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蔚景怔了怔,将落在邢架上的目光收回,转眸朝男人望去。
许久,都没有出声,直到男人正欲启唇再说什么的时候,她才忽然开口:“你有没有爱过我?”
男人一怔,似是有些意外她问这样的问题。
“爱过吗?”她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专注地看进他的眼底。
凌澜眉心微微一拢,垂眸静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她:“没有!”
口气笃定坚决。
似是意料之中,蔚景脸上并未见任何讶异,只微微一笑,又问:“那你跟说过的那些话也都不作数,都是骗我的?”
凌澜再次一怔,微微眯了凤眸回望进她的眼睛,末了,眼梢又轻轻一掠,瞥了一眼她身后的不知哪里,最后又将目光收回,看向她,薄薄的唇边轻飘飘逸出一字:“是!”
虽只一字,却掷地有声。
“那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呢?你随我跃下山崖,你替我割脉取血,你甚至为我夺宫,这些事难道也是假的?”
“当然!”这一次蔚景的话刚落,男人没有做出一丝思考,就斩钉截铁地将她的话打断。
“当然是假的。随你跃下山崖,那是因为朕知道那断岗不高,摔下去不会致死;替你割脉取血,那也因为朕是医者,朕能把握分寸,知道放多少血出来是安全的;而为你夺宫,就更说不上了,没有你,朕一样要夺,这中渊的江山朕坐定了!”
男人沉声说完,月白袍袖骤然一扬,在阳光下带出耀眼的弧度,“点火!”
点火?
在场的所有禁卫都是一怔。
刽子手更是懵住。
原则上,火刑不应该是先将犯人绑在木架上,然后再点火吗?
现在就点火?
光点火?
本想张嘴询问,可见帝王正冷冷地睥睨着他,似是对他的无反应甚是不满,连忙诺了一声,将手中火把,递到柴禾下方,将多处燃起。
只片刻,大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烟雾袅绕。
望着那阳光下袅袅升起的热浪和青烟,蔚景轻轻摇头,轻轻笑开。
缓缓转眸,她再次看向男人。
“凌澜,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一个爱你的女人?”
“爱?”男人不以为然地轻嗤,“蔚景,我告诉过你,像我们这种人,是不能有爱的,一旦动了心,就等于给了对方一把对付自己的利器。”
蔚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一笑,仿若云漠山洞顶上只在夜间瞬息盛开的‘夜绽’,刹那芳华,却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