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他的眼睛时,一下子愣住了,傻子的眼睛很特别。一个人,就算傻了疯了,眼神总还是有的,或者呆滞,或者茫然,或者一团糊涂。但傻子的眼睛是空的,就算再仔细的看,也无法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
我和傻子妈聊了一会儿,她不怎么善谈,所以我也没有多说,跟她商量借宿几天。傻子妈是个很慈祥的母亲,我和傻子的岁数差不多,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把一件偏厦收拾的干干净净给我住。
住下之后,我打听了一些关于莫须村的事情。傻子妈说,这个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村里人都靠种地为生,偶尔会进山打猎或者采药,贴补生活。不过村里有一个瞎子,姓王,已经七十来岁了,早年在山外闯荡,十年前才回村养老。王瞎子有一些本事,算卦算的特别准,很神,名声传出去之后,有人慕名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找他算卦。王瞎子一个月只开两卦,分别在初一和十五,算卦的人其他时候来,就算跪在门外,王瞎子也坚决不算。
我默然无语,黄有良不可能是让我来莫须村找王瞎子算卦的。但他既然指明了这条路,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耐着性子,打算住几天以后,慢慢把情况全部摸熟,再作打算。
傻子家里种了几亩地,地不多,但对于傻子妈来说,已经是很重的负担。我要帮她下地,她不肯,说我是客人,傻子妈出去干活,就求我照看傻子,我答应了。
傻子其实有时候很闹,有时候也很安静,一个人坐着能坐半天。我叫他在院子里数数,然后溜回屋子,老狐狸就从窗外探出头,跟我嘀咕。它在村子里偷偷跑了一遍,这的确是个普通的小山村,但只有王瞎子除外。
“那个老瞎子,你得小心。”老狐狸叮嘱我道:“瞎子很不一般,他住的院子,有小鬼守着,我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老狐狸这样一说,我自然而然就对王瞎子上了心,打算有机会的时候去接触接触。
我和老狐狸说完话,走出屋子时,发现傻子不见了,院里院外都找不到人。傻子妈临走的时候专门嘱咐我照看他,所以我马上跑出院子去找。
跑出村子,我远远的看见傻子举着一根木棍,颠颠的在河边跑来跑去。这家伙没跑丢,我悄悄松了口气,就打算去把他领回来。但是这边脚步刚一动,傻子就哇哇叫着,举着手里的木棍,跑到一个正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太婆身后,一棍子敲了下去。
这一棍子,恰好就砸在老太婆的后脑壳上,我看见老太婆哼都没哼一声,噗通倒在地上不动了。我刚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赶忙飞奔过去,夺下傻子手里的木棍。
再看被傻子砸倒的老太婆,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伸手探了探,我头上的冷汗就冒了下来。傻子那一棍子砸的很重,又砸在要害,老太婆上了岁数,吃不住重重一击,竟然已经断气了。
我一时间慌了神,拽着傻子就跑,一口气跑回家。傻子不知道自己错手杀了人,还在院子里蹦来蹦去。遇见这种事,我完全没了主意,去找老狐狸商量,老狐狸说也没人看见,傻子杀了人,能拿他怎么样?不要声张就是了。
我觉得很不妥,就算傻子失手打死了人,也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但山里的陋习我是知道的,杀人者不送官府,也要动私刑抵命,傻子妈拿傻子当命根子一样,傻子真有三长两短,她还怎么活?
想想傻子妈眉宇间那一抹淡淡的凄苦,我心里很不忍,她已经没了丈夫,再失去儿子,肯定要崩溃。所以我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事情埋在心里。
后半晌,傻子妈回来了,准备做饭,这边刚刚点着火,村里就开始喧哗,一群人呼来喝去的闹,还有哐当哐当的锣声,傻子妈楞了楞,这种锣是召集全村人集会的时候才会响的,除了每年正月祭祖时候敲一次,别的时候一般不会敲锣。
锣声一响,村里男女老少都要去,这是铁律。傻子妈熄灭了灶台的火,领着傻子就出了门。我意识到事情肯定不对,悄悄跟了出去。
村里有一个打谷场,人都聚集在打谷场上,里里外外围了两层。人群中,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汉,旁边摆着那个被傻子失手打死的老太婆的尸体。壮汉叫王老大,是老太婆的儿子。
王老大气的额头青筋乱蹦,怒气冲冲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老太婆死在河边,没人知道怎么死的,尸体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僵了。村里的郎中看了看,查到后脑的伤,说老太婆是被人打死的,王老大就恼了,把人召集起来,要找凶手。
傻子妈不知道这回事,傻子看见人多,吓的哭,傻子妈就替他擦眼泪,小声安慰他。我在暗处看的很揪心,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违心事,但这一次,只能违心了。
王老大在人群中间跳着脚的质问,但别人没有做这个事,自然不会承认,问来问去,王老大就急了,目光阴森森的一扫人群,道:“没人承认?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我要扎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