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可见骨的伤口,阳刚的气血,蓦地从断成两截的喉咙喷涌而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痛彻心扉,少侠猛然梦中惊醒,武人的本能察觉生死危机,双手推掌,使出全力,誓毙袭杀之敌。可惜,酒意未去,准头稍有欠缺,被白芷侧身撤步轻易避过。待他招式用老,旧力尽去,新力未生之际,双手紧握牛耳尖刀,刺中少侠胸膛,刀身尽数没入,几乎将心脏切成两半。
痉挛剧痛袭来,一脸英气的青年身躯蜷缩成虾米,不停地抽搐颤抖,喉咙里咯咯作响,生命之火摇曳将熄。
临死前,回光返照,少侠抬头盯着刺客,目光刻毒狠戾。白芷不慌不忙地撕开衣领,扯掉裹伤的布条,露出胸膛正中,余毒未尽的朱砂掌印。
昨日人前受辱之事猛然想起,随手泄愤一击,竟然惹出决断如斯的死敌,吊住性命的一口怨气瞬间消散,心比天高的武林俊彦,带着遗憾命赴黄泉。
双眼幽绿的白芷瘫坐在地上,后背冒出冷汗,正在喘息平复心情,蓦然看见一条虚影从少侠的尸身浮现,大半凭空消失,不知去向,少许扑面而来,带着阴冷的煞气。
大敌毙命受死,心气渐散,双手合力一击,牵动未愈的伤口,正是身心俱疲之际,哪能躲避,顿时被它透体而过。谁知丹田穴升起一股螺旋引力,将阴煞尽数吞没,随即腹中隐然绞痛,如刀锯斧钺,仿佛领受衙门的酷刑。
白芷也是硬气,一声不吭地默默忍受,双手紧抓床柱,青筋暴起,血气褪尽,指节发白,显然痛极。
过了半晌,折磨死人的痛楚才渐渐消去,额头冷汗淋漓的白芷正欲起身,腹部悠然升起一股热气内息,弥漫至全身。若水若柔,绵绵不尽,直似置身温泉,不过片刻过后,暖意渐渐消散。
先前受伤导致竭弱的气机,由此旺盛勃发,有如惊蛰雷霆震动生机,领受寒冬风霜而衰败的草根,沐浴阳光雨露,不断滋生嫩黄的芽苗。
‘原来是这样,真的是旷世奇缘,竟然能强行夺取人的精气。’
借助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光,白芷仔细端详双手,自然毫无变化,茁壮生机滋养身心实为潜移默转,哪能短时间内见效。
房内血腥气息弥漫,渐渐浓郁,闻者欲呕,白芷也不敢耽搁时机,却不慌不乱地上前搜身。
走到近前,嫌那双无神的眼睛碍事,伸手拂过闭上,这才动手。片刻过后,他在少侠的腰囊里掏出一个瓷瓶,揭开封口,里面都是绿豆大的药丸,晓得武林中人常备伤药,便取了几颗吞服。继续翻找,摸出几块碎银,半吊大钱,用一根细麻绳串着,还有一本线装书册,封面篆文他大字不认一个,却用心记住。
说来也怪,此前记性极差多次误事,如今却有过目不忘之能,翻看图文并茂的书页,竟然一字不漏,全数记下。
将毫无价值的秘笈放回原处,银两一概不取,吊钱却解开系绳取了几个,又重新打了活结。白芷上前抽回牛耳尖刀,紧绷的肌肉几乎将它吃住,费了一点力气才收回凶器,在少侠的腰带来回揩拭,直到血迹不存为止。
他按原路退出这间客房,小心翼翼地带上门,放下横档插销,下了楼,经厨房回到污水横流的后门。身上血腥气味犹是浓重,怕引来野狗,便褪去一身衣服,用葫芦瓢取缸中存水搓洗,又以沾水的布巾擦拭上身,重新裹伤。
夜深露重,袅袅暑气尽去,涔涔寒意逼人,方才意外得来额外进补,白芷正值血气翻涌之际,哪会怕这点冷水。待洗浴完毕,穿上半干半湿的衣衫,又将浸湿的草鞋扔进余烬未熄,熬煮米粥的灶台里。
一阵恶臭的浓烟扑面而来,仓促编织的草鞋干透后遇火就燃,片刻化为灰烬。
白芷出了酒肆,避开巡夜的更夫,返回余家废宅,途中左思右想,为了以防万一,染血的衣衫不能留,便用牛耳尖刀切割成零碎布条,裹了石子随手抛到河里,待回到城西坊门街时,全身赤条条地一丝不挂,临到门前,他用牛耳尖刀将青砖撬起,把凶器藏下,覆上一层浮土,青砖放回原位,用脚踩实。
众人都已睡下,鼾声正起,白芷知道大泼皮过街鼠难得在正房入宿,蹑手蹑脚地近前倾听,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毫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