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便是如此,叶英待得室内重归宁静之时,才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茶杯,轻声道:“身体可还好?”
木舒微微一怔。
“你往日里总是不羡脂粉,不施粉黛的,这也与你幼时身体不佳有所牵系,过重的脂粉,你总归是不喜的。”叶英的语气堪称平静,哪怕他看得比谁都清晰明了,“你可以说此乃女子天性,也可说女为悦己者容,但是国难当头,大哥是不信你有这份闲情的。”
“你不想说,大哥也不多问,但是你总归要告诉我你是否安好,总归要让家里安心的。”
——小妹长大了。
幼妹再度归来,叶英比谁都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以往幼妹再如何聪慧玲珑,叶英始终都是放不下心的。因为她总是怀揣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沉重往事,哪怕歆羡着天空之上自由的飞鸟,也总是强迫自己埋葬掉这份渴望,总是笑意温存的模样。她大抵是不愿意让家人为她过多操心的,所以总是比任何人都乖巧,比任何人都听话,却也因此,才格外让人放心不下。
但是此次死里逃生之后,叶英分明能感觉到,她卸下了那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走出了自己曾经画地为牢的方寸之地了。
叶英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他甚至是为此感到欣慰的,因为她开始学会追逐自己想要的。
叶英心性本就中正平和,所修行的剑道也是从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中悟出的自然之理,慧剑之道。正如人之生老病死乃是常态,喜怒哀乐亦为常情,他本就是那样平和的人,在乎之事几许深,却总归不会是放不了手的人。
只是身为兄长,总要知道她一切都是安好的。
木舒笑了笑,忐忑不安的心,似乎也趋于平静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柔带笑:“我很好,以后会更好的。”
她想,她或许也从未想过能瞒过自家大哥的,他以心为剑,以心藏剑,世间诸事,又有什么不甚明了?
点到即止,本就是作为兄长最深的温柔了。
塔纳之事,她不欲多谈,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倒是木舒一直想倾诉的。她怀着莫名的思绪,有些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低沉的话语似有释怀,也似有沉重之意:“……哥哥,她死了。”
那个给她带来十数年病痛,险些让她与所爱之人天人永隔的女子,死在那场灼烧双目的火焰里。
大仇得报,木舒心间却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如附骨之冝,黏连不去。
这是她唯一想要对兄长倾诉的委屈。
木舒寥寥数语的陈述,叶英便知晓她话语中的“她”指的是何人,那个女子只出现了短暂的一年,却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轨。那始终悬浮在心口上的云翳,如今被亲手逝去,那人死得轻描淡写,连带着一同埋葬的,是幼妹十数年来哽咽于心的挣扎与过去。
轻如鸿羽,却又沉重一如忘川之上鹅毛不浮的弱水,这么多年,竟都只是凝聚成唇边的一句“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