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的居住在荒岛的洞穴,峡谷里,靠孤独来刻苦修行。有的群居,日复一日的打猎与生存。她觉得人类就像是有抵抗力的细菌那样多而顽强,大多数像只扁虱那样易于满足。丑恶和希望在其间一同诞生,繁衍,轮回不止。
她如同一个安静的观光者,走遍了很多地方,也注定遇到一个又一个的人。有的是过客不留下任何痕迹,有的则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缔造品,作为她在这个世间存在和延续的证明。
那就是她曾经给予过第一个承诺的人类。
他们在一条长河之滨相遇。彼时她化身成为黑发黑眼的普通女人,而他从一头凶猛无比的猛兽齿下逃亡,半边身体泡在河水中,染成了红色,奄奄一息。她从那里路过,只是很平静地投去了一眼,目不直视地继续朝前走。
她以为他已经死去,毕竟就连呼吸都弱不可闻,更何况他失去了那么多血,他决无可能继续活着,而她对即将死亡的事物一向兴趣缺缺。可没想到就在她漠然地抬脚踏过那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时,她的脚踝却被人握住了。
她低下头,对上一双充斥着血色却锋锐无比的双眼。她看到对方动了动嘴唇,朝她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救我。”
她看了对方几秒,心里一丝波澜都无。世间的死亡稀松平常,寿终正寝没什么可说的,被当成猎物更是毫无意外可言。她见识过太多人类生命的逝去,就连同类的诞生和消逝都无法让她有丝毫的兴趣,更何况是蜉蝣般的人世。死不过是一道地平线,是一首所有人都会听到的歌曲,不再饥饿,不再疲惫,不再畏惧,所以她很多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如此抗拒这个词语,这个犹如在黎明中盛放的花朵般轻盈又优雅的必经之旅?
所以她看了对方片刻,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这样平静地睡去呢?为什么还要挣扎?而我又为什么要救你呢?
那个人的回答让她第一次惊奇地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死死地攥住她的脚踝,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几乎是瞪着她的脸,用被划伤的,嘶哑的喉咙全力挣扎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与其在天堂为仆,不如在地狱为主!”
她眯起了眼。这世间人类多虔诚,对神迹抱着无可辩驳的执念并用一生的修行来祈求接近上-帝。她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言论反驳世界的主流信仰,她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有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感觉。
他居然隐约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这可是一件不太常见的事。
她来到这里很多年,亲眼见证人类对于生存的执著渴望,而大多数时候他们一辈子也仅仅只奔波于这一个使命。他们活在白昼之光的照耀下,很多人都不知其夜色之深,他们通常都尽力地活下去,听命于自然的选择,而那些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敢如此直面质疑神迹存在并表达出厌恶的人类。
她若有所思地注视对方,然后微微弯腰躬身,握住他的下巴,看进对方深蓝色的眼底,微微一笑,轻声开口。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你宁愿在地狱为主,永世遭受无尽的孤独和折磨,也要继续活着?”
对方艰难地点头,气若游丝,几乎听不见他回答的声音。
“我读过很多故事和传说……而你真的出现在了这里,只证明了一个事实——”
“不计其数的人将由此死去。”
“而我……我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