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装扮。
带来的行李中有一套精心准备好的西装,在这种重要场合穿上再合适不过。我换上了黑色的西装,尺寸非常合适,至少看上去不会有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我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偏着头看了看,然后将自己黑色的长发扎成了高马尾,露出了线条干净的肩颈。我低下头,开始细细地整理起袖口,白皙的手指映在黑色的西装面料上显得格外的惹眼,我着手整理了一会儿,动作自然娴熟得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我手上动作一顿,重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实话说,我对自己的相貌如何心中有数,但因为相貌对我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所以也不怎么在意。但现在忽然仔细看一看,我隐隐约约地发现镜中的那个人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倒不是长相发生了改变,而是神态、眼神以及细枝末节处的微妙变化,让我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是在盯着镜面、静静地注视着另外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站在镜子后面,脸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随时随地都能从那里面伸出冰冷的双手、抱住我的身体,把我无声无息地拖进去,去另外一个静谧的、漆黑的、死寂的世界。
我面无表情地从镜子前面走开了。
“抱歉,让治崎先生久等,”我拉开门,朝站在门外的青年说,“我已经整理好了。”
闻言,治崎垂下眼睛,不加掩饰地将锋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审视什么重要却有害的物品一样盯着我看了几眼。就算是在死秽八斋会的地盘上,对方这样露骨的举动也不算是合乎情理,更何况他的眼中还隐隐流露出“这样也算整理好了么”的意味。
我并没有感觉到冒犯。和那些小心维护尊严、会被轻易激起怒火的普通黑手党不同,能够自如地管理情绪是我的优点之一。
“时间紧急,暂时这样也没有办法,”我心平气和地说,“等到会见结束后,我会仔细整理干净的。”
我顿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说:“届时能重新握一次手么?实话说,我头一次被人拒绝,的确有些失落。”
治崎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转过身继续将我引向接待室。
“啊,看来我被人拒绝第二次了,真是遗憾。”见对方依旧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我面不改色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死秽八斋会的现任组长态度如何,但现在看来名为“治崎廻”的二当家似乎并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摇的人,这样的话,果然还是万事小心为好。
治崎走在前面,为我带路,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如果这次和组长的会晤顺利,我也不会拒绝。”
我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关于这个……请放心,我做了万全的准备。”
治崎瞥了我一眼,开口重复了一遍:“准备?”
“是的,我特地打听了一番这里最有名气的陪酒女郎。她们会拿出浑身解数好好招待组长的。”我语气委婉地说道。
治崎:“……”
治崎态度冷淡:“我想你准备的地方完全错了。组长没有兴趣跟那种女人有丝毫牵扯。”
“是么?真是可惜,明明麻美子长相跟身材都很完美,性格也十分可爱。我还想拿组长当幌子再见她一面来着,这样的话就可以计入公款花销了。”我用万分遗憾的语气说。
“……没必要解释得这么详细。”
“顺便一提,在这座城市里负有盛名的餐厅和景点我多多少少都有数了。耗费了三个笔记本呢。”
“来旅游的么?”
“另外,我还苦练了两秒内用纸网同时捞三条金鱼的技巧。”
“这附近半个月内都不会有庙会。”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微微一愣,抿了下嘴唇,无不失落地张开嘴、发出灵魂的质问:“……那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治崎冷着脸,忍不住说。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刻意忍耐着什么一样闭了下眼睛,等他张开眼睛的时候,冷冷的目光又飘到了我的身上,毫不客气地说:“真不知道港口黑手党派你这种没有经验的家伙来做什么,是想让我们陪小孩子玩游戏么?我没有这个闲心。”
“是这样么?”闻言,我同样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后便飞快地收了回来。我平静地继续说道:“但是,治崎先生不是之前还和一个小女孩待在一起么?”
治崎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朝着我的方向偏过小半张脸。
他本来就是一副既阴沉又锐利的长相,即便相貌出色也难以让人产生除了害怕和戒备以外的情绪,死秽八斋会的地下通道内光线昏暗,他那张朝我侧过来的小半张脸看上去就像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恶鬼。
他用那双可怕的、锐利的眼睛盯住我,脸上的神色和周身的气息都隐隐产生了些许变化。
我无视了对方有些古怪的反应,抬手指向右边的通道,面不改色地询问道:“接待室是这个方向么?”
死秽八斋会作为残余的旧势力,当然会修筑庞大而繁复的地下通道掩人耳目,先前说它是一个隐蔽的、小小的堡垒也不为过。隐藏在地面下的通道复杂得就像是蜘蛛网,治崎带着我穿梭于昏暗的蛛丝之间,我起初还有闲心想要记一下路线,不过很快就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或许是因为我三言两语间展露出的冰山一角,治崎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一样了。
接下来,在沉默中,我终于来到了东堂组长所等候的接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