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个苏子敬,虽是周初大司寇苏忿生之后,有缘拜在亢仓子门下,但在我的利诱、奉承等多重手段之下,还不是‘主动’教授了我几门绝顶道术?”
“而在令尹之下,除了吾子需得担任一个要职以外,昔年徐氏八臣,叶、鲍、茅、杨、蔡、卫、章、谯这八支追随徐偃王的家族,也不知道至今在越地生活得如何。如果其中有经营势力尚可的,则任命其为将军吧!”
而在徐王子次留等了好一会,终于见到了迎接他的巫者,开始诉说此行求人占卜鱼币钱制的来意之时,在明堂群殿的上方千丈,那只由赤霞云气汇聚而成的巨目,亦缓缓地转动看向了这边。
不远处,满身泥泞的常越阳一瘸一拐,隐在几棵梅树后方,亦暗中观察着这一幕。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浙水之中,越王勾践手按步光之剑,站在了一处江心小洲的最高处,目光如炬,远远望着天边夕阳渐渐落下,迎来了晚潮时分。
这个孤独地伫立于水面之上的江心小洲,被波涛汹涌的江水环绕,主体部分乃是一块高大的巨石,石长丈四十丈,南北面广六十丈,西面广十六丈,相传是大禹治水所留的镇江之物,名为“岑石”。
虽然在寻常时节,岑石因为它所处的独特位置,极易引发风浪江涛,使得附近经过的商船海舶受到影响,成为了浙水中的危险区,但在此时此刻,它周围的环境,却变得大不相同。
这是因为趁着此番在江洲祭祀的机会,在工匠和巫师重新加固了岑石周围的四十九根镇龙石桩后,越王勾践检阅起了范蠡、舌庸近些年在固陵港、船坞山港两地对越国水军的建设、训练成果。
只见以勾践所在的岑石为中心,江面上数千条船舰排成整齐的队列,宛如一条长龙在十数里外蜿蜒而过,在小司马舌庸的指挥下,正共同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军演。
这支水师舰队以戈船为主,同时置有楼船、桥船、突冒、大翼和小翼等各式船舰,船帆猎猎,气势磅礴,船上的士兵们亦身披战甲,手持兵刃,严阵以待,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号角声此起彼伏。
从边上舌庸的手上接过了屈卢之矛,勾践似是忆起了昔年乘船前往吴国时的场景,眼眶湿润,侧过身拍了拍了舌庸的肩膀,作感谢之意,又沉默片刻,忽然倒转长矛,重重拄在了下方的巨石上,立即在江面上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得到了王上的命令,上千艘船舰的甲板与上层舱室处,眨眼间便有数以万计断发文身、脱去甲胄的士卒持着刀枪剑戟、七彩大旗,齐齐跃入水中,纷纷踏浪而行,各施手段,在起伏的江涛上如履平地。
迎着滚滚而来的晚潮,他们争先鼓勇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而旗尾略不沾湿;或乘骑弄潮标枪舞刀于水面者,或踏浪而行,挥舞大彩旗,身姿矫健如飞鱼跃水。
虽然越人大多擅长凫水泅渡,但能够在动辄数丈、十数丈的巨浪中作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这些士卒的修为,自是绝大多数都达到了化劲的层次,可以称得上是军中的精锐。
而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江水波光粼粼,仿佛一条巨大的匹练新濯,遥接海色,茫茫无际。江水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好似一条金色的玉带,飘浮在江面上。
远处的山峦起伏,玉虹遥挂,青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隐隐约约,如同一位美人微闭双眸,静静地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山间的雾气缭绕,宛如仙境一般。
忽然一阵天风吹过,海立如春霆初发,白马凌空,琼鳌驾水,日夜朝天阙。
正是“西则迫江,东则薄海,水属苍天,下不知所止。交错相过,波涛濬流,沈而复起,因复相还。浩浩之水,朝夕既有时,动作若惊骇,声音若雷霆。”
……
宽阔的江面上,船舰发出的鼓声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天际,震撼着江中的鱼虾蟹等生物。它们受到惊吓,纷纷向着岸边逃窜,几乎把整片江面都搅得沸腾起来。
然而,在这片祭祀区兼军演区的外围百里间,渔民们早已布置好了大网,横亘在江水中,形成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障碍,等待着这些惊慌失措的鱼儿们落入网中。
由于渔民们布下的大网实在太多太密,绵延百里,就算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赤鲤鱼,身长逾丈,可一跃数丈之高,也因为连跳多次都逃不出了围捕的范围,显得无助而疲惫,被渔民们轻而易举地捕获。
不得不说,或许有很多越人缺乏信仰,本身并不在意这段时间的禹祭,但在这些日子里,每晚被越国水师人工制造出的捕鱼盛会,以及越王勾践这个名字,却会被他们牢记心中,加深对国~家的认同感。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江面上成片的渔家灯火,以及更远处江岸上零零散散的灯火,也随之亮起,如同星星般闪烁,远远望去,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光带。
鱼儿怕声却喜光,喜欢聚集在有光亮的地方。因此,这些光带对于鱼儿们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的诱惑,让它们不由自主地向光亮的地方游去。
“春雨星攒寻蟹火”,这些灯火不仅吸引着鱼儿们靠近,还照亮了渔民们的捕蟹之路。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江岸上寻觅着,寻找那些藏身在石缝间的螃蟹。
……
而在数以百万计的渔民用自己的方式迎接禹祭之时,与之相距上百里的江心小洲,巨大的岑石顶部,越王勾践随手将屈卢之矛插在地上,尚未出鞘的步光之剑,斜向上直指天空。
“诸位,你们有望见那些在天上飞翔的鲤鱼吗?看上去并非蛟龙之属,却有如此本领,可有人认得?”
玄光法力自剑鞘内奔涌而出,刹那间横贯长空,柔和的红白光芒照亮了方圆千里,似乎让高天之上的云层雾霞回返到了黄昏之时,勾践回头瞥了瞥随行的舌庸和众巫师,倏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而以夜飞,此‘文鳐鱼’是也。”仔细观察了百里之外从层层渔网之间蹿起、扶摇直上的“鲤鱼”,舌庸很快作出了回答:
“相传见到‘文鳐鱼’,乃是天下大穰的吉兆。大王出行祭江,一日未毕,便在晚间遇上如此祥瑞,实是彰显了禹王对我们大越的庇佑。”
对舌庸的回复相当满意,勾践“不禁”感叹道:“承帝夏脉,魅痟仆御,州痛永殪。禹破渊门,脊躬娄沙,北置弇臿,奠取汲溉,为舞岳麓。?昶泉去,操丧亡发,凤来求附。家弃祀离,楚崇率姒,裹盛桴徒,葬稽堂祈祥。”
“方才我默默哀悼帝禹之逝,感慨于昔年入吴之辱,希冀先祖能够给予我启示,重振于越、夏脉、姒姓的王业。也是承元常之德,蒙天灵之佑,虽然此次禹祀还有许多不够完美的地方,但看在我内心挚诚的份上,竟然真的得到了大吉的征兆!”
听着勾践自认得蒙天佑的话语,边上的舌庸、众巫师,均连声附和,夸赞不已,表示以王上之德,值此禹祭之时,出行有祥瑞相伴,实属寻常。
“既然诸位都认可这是难得的吉兆,那我也不作隐瞒,另有别的话题要讲。”见到这般场景,越王勾践也不以为意,神色丝毫未变,忽然转了一圈,淡淡开口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