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魔门中人,自称推崇的是真情真性,鄙视的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侈言孔孟佛道的伪君子,但实际上连表里如一的“真小人”都不如,只能称得上是集伪君子与真小人之长的“伪小人”。
他们将自己的恶行视作理所当然,还要洗脑其他人来认同,想让整个国家~社会一起跟着堕落下去,极力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试图粉碎仁义道德这些社会规则,危害性极大。
不过,无论魔门如何进行异常和泯灭人性的训练,将门人变成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徒,但人总是人,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比方说后来大彻大悟的石之轩,想要改革魔门的婠婠等等。
赵青虽在武学禀赋上对石之轩相当欣赏,终究正邪、敌友有别,最后并不会放过这个导致天下大乱的主要元凶,顶多在石青璇了结了她的事情后,再对“邪王”施加他应得的惩罚。
……
而“不死印法”另一个引起赵青关注的要点,则是其能引发修习者精神分裂的负面效果。
根据她的推测,神劲第一关对身神的孕育,需要以精细入微的记忆作为基础,复制出一个可控的半独立人格。若要详尽参悟出其中的原理,最好寻找到类似的例子研究。
从“不死印法”着手,分析石之轩分裂出一善一恶两个人格的具体情况,想必能够大大推进她在这方面的研究进展,顺利修成神劲三关,甚至于创出某种分裂敌方人格的特殊武学。
而赵青之所以想让石青璇凭借着《长生诀》的神奇修成“不死印法”,成为天下顶尖的宗师高手,则是由于她与正邪各方均有关联的特殊身份,可以在日后巧妙地发挥出作用。
不过,虽然计划是这么定的,但落在实际上,石青璇终究能不能修成《长生诀》的奇功,却尚属未知。
此外,她也不知道,有了自己的指点,《长生诀》与“不死印法”之间的充分融合,究竟会成为一门怎样的武学。
告知石青璇应当如何处理《不死印卷》的最佳方法后,赵青的目光转而落在了一直默默旁听的宋师道身上。
此君看上去好像完全恢复了往昔的风度,但实际上却是将对傅君婥的爱意深深藏于心中,准备在回岭南向宋缺道别之后,就于这处小谷结庐而居,长久地守着坟墓住下来。
“宋公子,其实你对傅姑娘生出的情意,没必要以离开宋阀、为她守墓的方式来作表达,我这里倒有另一个方案可以解决。”
望着被揭露心声后有些讶异的宋师道,赵青缓缓开口解释道:
“在这个世界,只要不是被涉及太阳真火、太阴真水的力量所伤,每个人在死后都有着转世投胎、轮回再来的机会。你对傅姑娘一见钟情,也许正是有着前世的渊源。”
“只要能够寻得她的来世,说不定就有再朔前缘的可能。如果傅姑娘新的一世并非外族女子,你更可以在不违背家中规矩的情况下,展开受家人祝福的追求。”
在一个有着转世投胎现象的世界里,排除仙胎、媚术之类的影响,赵青推测,看上去不怎么合理的“一见钟情”,如宋师道对傅君婥、宇文化及与贞嫂,或许就是受到了前世的影响。
不过,与两相情重的后一对相比,前两人的宋师道对傅君婥这种单恋,在前世估计也只是同样的单恋。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傅君婥的转世究竟是男是女。
因此,她对宋师道的劝慰,更多的还是为了希望对方不要就此不理世事,可以振作起来。
“‘转世轮回’之说,居然是真的吗?”宋师道显然也从宋缺处听闻过一些类似的秘闻,很快就相信了赵青的话,不禁开口追问道:“君婥的转世之身,我又该通过什么方法寻找到呢?”
“若是有缘,自然得逢。”赵青随口开了个玩笑,接着解释道:“佛家的宿命通、道门的卜算术数之道,都能用于寻找转世之人的情况。不过,由于天下之人数以千万计,最好能得到她生辰八字之类的线索,成功率才能明显提升。”
“此外,还需尽可能让天下恢复到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新出生的孩童夭折率当可大幅下降,从而减少傅姑娘接连转世投胎的可能,使得到时候搜寻她时,只需勘破一层前世的迷雾。”
把转世投胎的搜寻成功率与天下太平间接挂钩,想必宋师道也就会为此而努力奋斗,进一步影响到整个宋阀的行事态度。
包括视傅君婥为娘亲的双龙,面对这种情况,在修行等各个方面,也同样会更有动力,且更加关注平民百姓的生死存亡。
“对了,听说你的父亲‘天刀’宋缺由于梵清惠的缘故而没上静斋翻阅《剑典》,没能一窥地尼对禅法、天道,以及‘破碎虚空’理想的探索,颇有些令人遗憾。”
“半个月前我在洛阳净念禅院教训梵清惠的时候,恰好领悟出了《剑典》中的要旨与精义,准备分享给这位我最看好武学前程的高手,希冀于他能够在修为境界上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只见赵青手腕微晃,剑匣中的子午剑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青芒闪烁间,便在虚空中完成了数十个绝对完美无瑕的圈子,遥遥地在十数丈外的一堵石璧上削下了一块圆润之极的石板。
下一瞬,赵青随手将这块铭刻有她精神烙印,记述了彼岸剑诀、至阴无极精义的石板凌空摄拿交在了宋师道的手上,神情毫不在意,令在场众人不禁为之动容。
……
竟陵郡西南方,飞马牧场内堡后山。
临崖的平坦台地上,孤伶伶地有座两层高的小楼房,两边临崖,形势之险,叫人担心小楼会随时给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刮得翻下高崖,跌个粉身碎骨。
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此楼名为“安乐窝”,第一层是四面厅的建筑形式,通过四面花窗,把后方植物披盖的危崖峭壁,周围的婆娑柔篁,隐隐透入厅内,更显得其陈设的红木家具浑厚无华,闲适自然。
半个月前曾在洱海处寻得谢眺之墓的向雨田,浑身笼罩在一片隔离视线的黑暗中,沿着屋角处一道楠木造的梯阶拾级而上,径直推门而入,望向了厅内一个站在窗前,面向窗外、峨冠博带的老人。
“小鲁,你在这里建造的‘安乐窝’,住得还算安适嘛。整座山堡,处处均可见你的手笔,其内无一景相同,充盈着庞大无匹的感染力,使人涤心洗虑,忘人忘我。”
向雨田随意地坐在屋内的一张座椅上,悠然开口道:“二十六年未曾见面,你在各项技艺上的造诣着实大见长进,不愧‘天下第一巧匠’之名,纵然不理世事,与美人隐居于此,亦是潇洒之至。”
“老向,原来你还没有离开啊?假死这么多年,你都在干什么事情呢?”听到向雨田的声音,窗前站着的老人身躯剧震,缓缓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
“唉!用不着拿我被祝妖妇所伤的事情开玩笑,我现在的样子,又哪里来年轻时候的潇洒?想必你能够看出来,我所受的内伤近些年越发严重,恐怕活不了几年了。”
在两盏挂垂下来的宫灯映照下,除桌椅外只有几件必需的家具,均为酸枝木所制,气派古雅高贵。老人转身后,露出一张很特别的脸孔,朴拙古奇。
浓黑的长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两鬓,另一端却在鼻梁上连在一起,与他深郁的鹰目形成鲜明的对比;嘴角和眼下出现了一条条忧郁的皱纹,使他看来有种不愿过问世事、疲惫和伤感的神情。
他的鼻梁像他的腰板般笔挺而有势,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气的紧合唇片、修长干净的脸庞,看来就像曾享尽人世间富贵荣华,但现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贵族。
老人现出一个心力交瘁的表情,缓缓在看上去比他年轻不少的向雨田对面坐下,取出酒杯子等酒具放在桌上,斟满两杯,取过其中一杯一饮而尽,苦笑道:
“此酒名为‘六果液’,是我采石榴、葡萄、桔子、山楂、青梅、菠萝六种鲜果酿制而成。若不是有这东西吊着我的命,今天鲁妙子可能再见不到‘邪帝’的面。”
“味道还算不错,确实是你的手艺。”小啜一口后,向雨田放下酒杯,开口点评道:“小鲁,你难道不知道阴癸派狠辣无情的风气?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难道是同情心作崇吗?”
“虽然祝玉妍年轻时候品性还好一些,但等到她被石之轩伤透了心,又遇上了保管舍利、却一直隐瞒的你,呵呵,毕竟也算是阴癸派难得一出的天才人物,凭什么察觉不到其中的蛛丝马迹?”
“自恃才智超凡脱俗,忽视女人的心计谋划,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确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向雨田啧啧感叹道:“还好早在万俟明瑶身上,我就看出了女子的可怕之处,深以为戒,绝不近女色。”
“小鲁,祝玉妍虽然武功比你高出两筹,但你跟小宁的交情也不错,怎么就没想过请他来帮下忙?脾气没必要这么傲吧?果然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
说到这里,他向着场主府飞马园的方向瞥了两眼,微微一笑道:
“只是飞马牧场的商青雅,又跟你是怎么一回事?我看她的女儿商秀珣,跟你并没有亲缘关系嘛。说起来,你莫非是有这方面的癖好?”
虽然说着损人讥讽的话,但看到多年老友现在这个无奈伤心的模样,因修“道心种魔大法”而情感澹薄的向雨田也不禁生出了援助之意,紧接着开口道:
“最近我在岭南弄出了件大漏子,似乎是放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邪魔,可能会引发巨大的麻烦,非绝世高手不能处理,否则易有性命之忧。”
“只是我假死多年,本就是不想再被世俗之事所扰,默默等待邪极宗的传承断绝,所以不能亲自出面,需要有人替我在江湖中忙活,以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小鲁,你可愿意接受我的治疗,不但恢复一身功力,更进一步成为实力犹胜祝玉妍半筹的顶级高手,作为我处理这件大事明面上的代理人?”
详尽地解释了一番事情的缘故,向雨田强调道:“当日我在谢眺墓穴里遇上的东西,实力之强,世上除我本人以外无人可以匹敌,比起小宁要高出整整一个层次,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是谢眺本人。”
“不过,就算是传说中广成子传下来的《长生诀》,也绝无令人存活五六百岁的可能,魔种携带着的生机虽然超越凡俗,充其量也就让人活到两三百岁,还得在元精充沛的状态下。”
“那个谢眺遗留下来的‘魔种’,只怕已是邪怪恶灵之类的事物,再不复昔年初代‘邪帝’的才情与性格,仅仅是一个低劣版本的复制品,但由于身怀惊天动地的‘魔种’能量,实是危险之极。”
“当日我一个疏忽,被它付出能量耗尽的代价炸断半条臂膀,自墓穴中逃窜而出,恢复了自由,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可见‘魔种’很可能继承了谢眺多门上古流传下来、不为后世所知的秘法。”
谈及那时直面等同于“大三合”攻击的惊险场景,向雨田不禁脸色微沉,拍了拍自己近几日才重新生出复原的右臂,提高了说话的声音:
“唉!明明修成了‘魔仙’篇的谢眺为何没有破空离开,反而仍落得被困于人世间、只余魔种留存的结局,这实在是我暂时难以理解的怪事,唯有再次寻到邪灵,才有机会知晓。”
“根据我的推测,纵然失去了巅峰时期的能量,它拥有的神异亦是相当惊人,或许能轻易夺舍控制普通的宗师级好手,从而逐渐恢复到接近昔年的实力,对曾重创它的我施加报复。”
“面对着这样一个手段诡异的怪物,只要处理的一个不当,它就会化身杀之不死的至恶存在,在我破空离开后无人可制,为祸天下。”
虽然出身魔门,“邪帝”向雨田其实是一个行善之人,品性高尚,与大多数奸邪犯恶的魔门中人截然相反,故而能与道门的宁道奇结交为友,亦师亦友,得到过黑白两道的共同敬畏。
鲁妙子凝望着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友,知晓对方即将说到该如何制伏邪灵、自己功力提升的关键部分,不由得露出了郑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