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最南,连绵十万大山,不知在这最南端有多少个岁月,远远望过去,若起伏苍龙横卧一般,山中郁郁葱葱,有珍奇灵兽隐在其中,更有那号称中原三大门庭之一的锁心殿居于深处,素日难得觅踪。
如此的人间地脉,本应该是承天地之精华所在,灵气聚涌,邪恶难得入进,可如今,这中原龙脉之所在却俨然成了人间的地狱,再难寻到往日的一点影子。
顾胜澜虽然早有准备,但看到眼前的景象,仍被实实的惊呆了,这哪里还是人间,分明已经成了死亡的深渊地府,那裸露的岩石上,到处可见暗红的鲜血,抬脚之间,便会有战士的尸体横卧,那折断的长枪,倒毙的战马,还有那破碎的战旗,将整片战场化成了一个远古蛮荒的洪兽的巨口,这张巨口,就在那天地之间,吞噬了无数的生命。
那头盔上的羽毛已经凌乱,那盔甲上的光泽已经暗淡,那长戈上的锋芒已经钝涩,顾胜澜眼望着这一切,似乎能看到那一场战争的激烈,似可以听到那万马奔腾铁血沙场的呐喊,可此一刻,那些的儿郎,俱都以化成了这土地之中黯然干涸的血痕,那些的儿郎,俱都以化成了这山林之中随风远逝的冰冷……
即便是顾胜澜早已经看淡了生命的轮回,早已经看淡了聚散的离别,可站在这里,却仍无法压制自己内心中的震撼,只因那种震撼,源于对生命的脆弱,和对脆弱中的顽强。
整片的战场,早已经是凌乱不堪,唯有山风阵阵,似仍在回响着那一战的不屈和呐喊。
顾胜澜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全身猛的一震,就在那极远之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傲然站立在这片孤独的沙场之上。
顾胜澜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凌空奔去,神獒也随着向那方向跑去,这一段的距离好长,顾胜澜似无法想象这个人到底是如何的冲杀到那最顶端,又如何的站立在那里,即便是那山风,都不曾将其动摇。
待落下身来,印入眼帘的,却正是那个熟悉的人,曾经笑对自己宛若故人一般的武王,那统帅十万羽林儿郎南征北讨最后与十万大山之间义无反顾的武王。
如今那英拔的身体,就那么孤独的站在这战场之中,透过双眼,再也寻不到依稀熟悉的神采,那早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僵而不屈,即便是这满山的儿郎皆为战而亡,却仍无怨无悔。
“本王来这里,非是为了大祁那早已经不成器的皇帝,却是为了这中原的百姓……”
昔日的话犹在耳边,可故人却早已经远去,顾胜澜站在武王那不屈的身体前,半晌默然无语,只低头拜了三拜,沉沉的说道:“我终究还是食言了,没能保住你的周全,只王爷的话我记下了,顾胜澜回来了,便绝不让南荒妖人再入半步……”
顾胜澜直起腰,转过身去,再没有回头的向前走去,而身后似有一个东西,在顾胜澜离开的那一瞬间,倒在了地面上。
整个的十万大山,又重新的陷入了那死亡的气息当中。
而此时的鬼冥,却出乎人意料的在将武王这个障碍扫去后,并没有按其他部落首领的想法挺进腹地,相反却是将这十万大山为起点,将狼骑屯集与其中,在外人的眼里,鬼冥似乎并不急于吃掉中原,却是饶有兴致的如同猫抓老鼠一般的想等待着什么。
尽管如此,自大**立之后,千年来,南荒尚是第一次踏进中原的领地,虽然只是盘踞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但一眼望去,似已经是一马平川再没有半点的障碍了,昏昏的大祁如今擎天之柱已去,又有谁可以再阻挡那南荒狼骑的脚步,更何况还有鬼王附体的长昊坐镇。
鬼冥附身的长昊此时端坐在临时建造的金顶大帐之中,一向对于俗人很不屑的他此时竟也破天荒的用起了茶来,这东西如今品在口中,他很有一种得意的感觉。
他所以没有继续挺进,并非没有原因,试想中原得保千年的安静,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大祁统治者的英明,如今的大祁早已经如同一个垂垂老朽般,不过是有口气吊着罢了,而南荒兵强马壮,却屡屡无法进犯,只因为在中原,还有一股的力量在保护着这福地的太平,那就是中原的修真界。
鬼冥自己很清楚中原修真的形式,大祁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丝毫入不了他的眼睛,他要做的是彻底的把中原的正道修真铲除,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安心的享受这中原的福地,才可以让他的魔教一举登天。
虽然如今中原正道的修真早已经四分五裂,当日的三大门庭已经是明日黄花,再没有半点的威风可言,但鬼冥自己心里清楚,泱泱大派,千年的基业,岂是说毁就能毁的,魔教即便是在正道的联合围剿之下,尚可保存一脉,更何况说是正道。
如今南荒狼骑已经入了中原的门厅,再不需有什么费神的地方了,所谓攻城掠地,手下的那几个首领就足够了,他所要做的,是将正道修真灭亡,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头大患。
此时他又想起了当日十万大山之间封印台上自己落败的情景,那个年轻人竟有如此的力量,即便是他自己如今想来,都不由得心悸,那简直是可以夺天的力量,自己如今裹足不前,怕潜意识当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来自这里。
只是如今自己该如何的更进一步呢……自从鬼冥附在了长昊的身体之中,受皇族血脉的滋养,已经完全的弥补了自己在十万大山之中所受的伤,但自己所修习的圆月之轮的秘法却始终是因为顾胜澜的介入而断断的缺去了一部份,以至于如今都未能全功,更无法达到当年魔帝的境界。
每每想到这里,鬼冥就有一种恨意在心里涌动,既然老天让我得到了圆月之轮,又为何要让顾胜澜横空而出……
鬼冥坐在帐中,望着手中的茶碗,似陷入了沉思当中,忽然那茶碗似受到莫名的力量一般,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竟然碎了,鬼冥一愣,再看周围的几个人,都是一副恐慌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一样,这才回神过来知道自己方才有些的失态了。
他笑了一笑,说道:“如今大局已定,剩下的事情不用我来说,几位首领也都知道该怎么做去了,就让这里成为我大军开路的一个起点好了……”
几个首领点头称是,如今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话事的能耐,不过是俯仰鬼冥的鼻息罢了。更何况此时的势态对于他们来说,有好而无患,又何乐不为呢。
鬼冥看着周围的几个人,也是脸色一缓,仿佛这踏入中原,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毕生的追求一般,此时的他相比与当日一心恢复大殷的长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在这个时候,忽然鬼冥的脸色一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一样,原本松弛的面部肌肉忽然又绷紧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几位首领方才笑容尚未来得及收回去,却又见到鬼冥如此这般,当真是不知所措,说来自从这个鬼冥附体的长昊坐到了狼王的位置上,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如此的表情,几个人不由得心里大是惊讶。
还未待几个人想明白是什么缘故,眼前的这位狼王忽然黑衣一振,竟是猛的腾空而起,那飘忽的身形竟是完全没有帐篷的存在一般,就那么一下子从众人的眼前消失,待黑雾散去,整个金顶大帐之中,再也看不到鬼冥的踪迹,这一变只把在场的人看的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