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傅语气萧索:“等着就是了!你有办法?”
没有,有也是不敢的。这些衙门里的人,一个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比起这些小官小吏,知府大人都算是憨厚淳朴的。
二徒弟小声说:“反正咱们弄完了也能歇一歇了,吃饭去?”
“吃吃吃,你是饿死鬼投胎?”唐师傅骂。
二徒弟耷拉着脑袋不敢吭气了,大徒弟道:“如今弄完了,他们怕不会再给咱们送饭了,我去做饭,你来给我烧火吧。”二徒弟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大徒弟饭做好了,师徒几人也吃上了,官衙那儿的饭也没送过来。
祝缨之前吩咐过了,他们干活的时候小吴还让人给好好送饭,活干完了,小吴哪有功夫管他们?丁贵等人也要小小地“教训”他们一次,饿个一两顿的算什么?明天再送,就说府里来了客人,他们给忘了!
……——
祝缨尚不知此事,她在府衙里审小吴。
小吴的笔记能够看出来一个明显的从认真到敷衍的过程,开始是记“不成”,后面几页干脆直接在上面画个大叉。
祝缨很平和地问道:“你就是这么办差的?”
小吴汗如雨下,跪下道:“小人知错了。”
“说了多少次了,要用心,你们都干什么了?”
丁贵见状,膝盖一软,也过来跟着陪跪。祝缨道:“你们人人有份了?”
顾同想一想唐师傅开始不情愿的样子,也给小吴求情:“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一直没见着效,也是急的。”
“机灵得过头了,”祝缨评价道,又说顾同,“还有你,就这么卖人情的?”
顾同也不敢多嘴了。
祝缨道:“嗯,不错,我前头干事,你们后头就敢给我偷工减料!”
小吴心头一松,祝缨道:“没有下回。”
小吴连连叩头,丁贵也吓得面如土色,祝缨道:“都起来吧。”
小吴现在是朝廷命官,打板子就不合适了。他和丁贵都是住在家里的人,不能让他们心怀怨恨。以后类似的事儿就不能再让小吴去办了,还是项乐吧。
祝缨没有再罚他们,却不再让小吴准备作坊了,屋子场地准备好后她打算将此事交给项乐。只要地方准备好了、家什齐全了,无论是原料还是人工,都不是事儿。
顾同对项乐连使眼色,项乐不为所动,在顾同要放弃的时候,项乐对祝缨道:“大人,苏县令还在后面等着您呢。”
祝缨道:“让她们母女多说会儿话。小吴,你还不快去腾屋子?”
小吴爬起来就跑,祝缨对项乐道:“你亲自去一趟唐师傅那里,送些酒食犒劳他们。”
项乐道:“是。”
祝缨这才到后面,设了个家宴来款待苏鸣鸾一家祖孙三代。祝炼知机,见同学的家长过来了,他拉着祝石躲在房里不出来,央了张仙姑房里的帮佣的蒋寡妇给他俩将饭端了到房里吃。蒋寡妇见他们可怜,低声道:“成。你们吃完了碗碟放在房里,我来收。”
祝缨这场家宴,几乎全是女子,祝大与苏老封君语言也怎么通,想占一点辈份的上风说点场面话人家也听不懂。他与她们吃了两杯酒,索性就说:“你们说你们说,我就不在这儿碍事儿了。”
他回了院子里,正好看到两个小子在吃饭,咧咧嘴:“咱们爷儿仨一道吃吧。”
祝石很高兴,放下碗筷给祝大搬了张椅子过来,祝炼又给他布菜,祝大舒服极了:“你们俩别忙啦,来,吃饭。”
他一走,祝缨这儿酒都不上了。张仙姑跟苏老封君语言上不太通,但是拿筷子让人这个动作都是看得懂的,居然很有默契。
家宴,吃得很放松,祝缨对苏老封君道:“有空就来住两天,我在我招待,我要有事儿出门去了,这家里也有人招待阿嫂的。”
苏老封君道:“我一定要带着她舅舅过来见一见阿弟,阿弟,真的许封官?”
祝缨道:“当然。地方大的,做县令,寨子小、人口少,就并在别人的县里,分县衙里一个官儿。怎么分,我看了人、看人地方给他们安排好。”
苏老封君道:“我信得过阿弟。”
苏鸣鸾道:“阿妈,义父这话已经说了一次了,你还问。义父说过的,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苏老封君不再问了,跟张仙姑两个人笑着互相让菜。
苏鸣鸾道:“义父,我后天就回去联络舅舅。塔郎家……”
祝缨道:“他要有什么越界的事儿,你只管告诉我。”
“好。”
祝缨又想到了这两家的“县界”,他们与南府的界碑是立了,各自的界碑还没定。山里没个特别固定的界线,等见了花帕族的人之后,得将几个县的大致界线也要再定一下。
设学堂的事儿她现在也不想就上本,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一上本,万一朝廷的安排与她的想法不一致,朝廷一道令下来,那就不好办了。还得她这儿自己准备好了,条件、方案、人员都齐了,捧给朝廷去批整个计划。
先期准备得花钱,糖坊得赶紧弄了!
她与苏鸣鸾吃完了饭,苏鸣鸾母女祖孙到苏喆房里去安歇,祝缨又回了书房重新列一下计划。项乐也从唐师傅处回来了,他没有犹豫,等祝缨放下笔就说:“今天唐师傅他们自己做的饭。”
祝缨了然:“哦,被排斥了。”
项乐道:“大人,以后这样的事儿我会留意的,大人的心只管往大事上头放。”
祝缨笑笑:“也不能单叫你管这些小事。”
项乐道:“大人有事吩咐我,我就去干。我去办差了,还有三娘、还有师姐她们,大人别太累着了。”
祝缨一怔:“好。”又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