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行诛杀。”蓝德又强调了一遍。
祝缨叹气道:“好吧,我安排一下,二位这个可是看清了?”
蓝德道:“陛下有话,即行诛杀。”
祝缨道:“好!我这就让他们提人!陛下的心情,臣虽无知也能体会一二,这就安排。”
她先命人去调了健壮的衙役与一百士卒前来,再征了三百徭役,又命去县衙大牢里提黄十二郎的人一路宣扬:要杀头了!领到号牌的,都去看杀头吧。
招呼了遍地的百姓到黄家大宅那里围观,不幸又踩坏了一些庄稼。亏得预先调了人手来,才勉强维持住了秩序。
姜、蓝二人都暂时在黄宅住了一天,姜植还好,蓝德急得上蹿下跳不停催促。当天傍晚,又有快马赶到,补了一道旨意:“细细地审!除恶务尽!”紧接着又是一匹快马,是政事堂的公文,讲的是“用心办案,暂代思城县。”祝缨将两份文书展示给使者,蓝德道:“陛下可没说不杀!”他也展示了补给他的诏书——观摩此案。祝缨道:“知道。”
第二天一早,祝缨命在宅子外面搭起了台子,设座。
姜植道:“怎么设在这了这里?”一般设座,尤其是正式的,都是座北朝南,或者是因地势,取一面向平坦之地。祝缨把台子设在了黄家围墙外,也不知要干嘛。
祝缨道:“请。”给二人也设了座,然后拿了一份拟就的文书,判黄十二郎斩刑。
因为有手诏,朱红的字,诛杀。
蓝德道:“快着些吧,办完了也好缴旨。”
祝缨道:“就好。”
她也不问黄十二郎是否知罪,从头到尾三个多月了,查出来的东西那么的多,已不是知不知罪的问题了。
她说:“拆了。”
蓝德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祝缨指着“仿官样”外面的围墙说:“拆了。”
黄十二郎一直阴沉沉的,从之前的怒吼咆哮,变成沉默,此时终于有了反应:“你!!!欺人太甚!”
别人可不听他的,遵着祝缨的指示,开始拆他的老宅,一点一点的,拆得很仔细,保证不是什么“断壁残垣”,而是点滴不剩,围墙拆去,“仿官样”露了出来。祝缨再命人宣讲什么是私设公堂,这样是要砍头的,以后见着这样的要上告。
拆完了“仿官样”再拆黑牢,地牢、水牢都被掀开了露在了众人的面前。然后是账房、收租子的院子、左一路拆完,再拆中路,渐渐将黄十二郎的大宅一点一点剥开给所有人看,看完即拆。
祝缨动用了三百人,拆这一所大宅,直到加狗窝都拆完了,黄十二郎绝望地瘫成一团。
祝缨抬头看一看天,道:“还能赶上时辰。”
下令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黄十二郎一颗人头落地。祝缨命人将人头拿石灰腌了,装匣,交给蓝德。
蓝德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手,道:“送、送京。”
祝缨又看姜植,姜植点点头。围观的百姓一拥而上,将黄十二郎的尸体踩了个稀烂。
祝缨道:“二位,咱们先回县衙去。”
第190章 天使
姜植和蓝德都没有动。
祝缨重复了一遍,姜植匆匆再瞥一眼黄十二郎的无头尸身,点点头。他看蓝德还没回过神,也唤了蓝德一声,蓝德如梦初醒般地:“哦!哦!回去!回去说话。”
砍头,他二人看着还不怕,祝缨将黄家老宅拆得一根不剩就出乎意料了,而最让二人想不到的,是百姓的恨意。或者说想到了恨,没想到表现出来会这么的强烈。姜植也读书,蓝德也识字,也知道史上某些奸角被处刑后百姓分食其肉之类的描述,但那只是文字。京城还是斯文的,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了,两人压根就没见过。
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丝震撼。
姜植不动声色,看一眼祝缨,心道:祝三郎是个可靠的人。
蓝德悄悄抚了一下胸口,偷偷看一眼祝缨,心道:这是个狠角色哩。
都觉得祝缨做事稳妥可靠,尤其是蓝德,还想如何能让皇帝愤怒的心得到满足,这屋子一拆,蓝德满肚子都是:这怎么不是我想出来的呢?!!!
他只想到,比如把黄十二郎家成年男丁都杀了、全家流放、抄家、把黄十二郎他爹坟刨了,之类的。那些跟这个一比,就未免太过“俗套”了。
蓝德恨不能敲一敲自己的脑袋。
祝缨随口说了几句:“将砖石木料码好,我有用。”“死都死了,寻口棺材给他埋了吧。”“把那个地牢、水牢都给我填平了,别叫小孩子掉进去找不着。”
蓝德好奇地问道:“祝大人还要盖房子?”
“啊,一年两季庄稼,肥力不够撑不动,还得积肥,盖个积蓄的池子挺好的。”
祝缨随口一说,蓝德的心里又满满的全是悔:我怎么又没想到呢?
姜植对祝缨道:“积肥?”
祝缨道:“嗯,之前也有计划了,这些砖木还不够的,唉,还得另贴些呢。”她满是公事公办的口气,黄十二郎的一页已然掀过,现在讨论的是庄稼施肥的问题了。肥很难得的!特别重要!肥力跟不上,就容易出现稻、麦两季同时减产,加季加起来堪堪比只种一季,算上人工还要倒欠的情况。
无论是绿肥还是粪肥,都还挺紧俏的。田边砌点池子,或者路边砌点茅房,挺好的。就怕到时候抢肥打起来,也挺头疼的。
祝缨的计划里早有推动积肥这一项,以前农夫们也有积肥,不过没个人统筹安排一下,效果总是不佳的。还有种桔树,也是要积肥的。
现在遇到了趁手的材料,废物利用一下,祝缨认为这样挺节约的,不浪费东西就是积德。
蓝德和姜植此时都不确定她这么说是真是假,姜植心道:如此一来,再提及黄某人就不是良田广厦、威风赫赫,而是真“遗臭”。黄氏后人或有飞黄腾达者,也再难觅祖先之迹了。
蓝德不自觉地咬了咬拇指尖,心道:这案子他已办成这样,我要如何才好做些事情显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