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花姐也舒了一口气,又往自己北间牌位前认真祷告了一番,就等着结果。
祝缨则是全力以赴,与各部的郎中之类议事。这些郎中都是各部里做事的主力,一如祝缨这般,各部的事务在细节上他们比尚书们还要明白呢。一番的商议下来,终于有了一个共识:这个大理寺狱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可以特事特办,咱们就事论事,只论大理寺狱的事。
在这个前提之下,再议其他就顺了不少。
官服,女装亦可,就折衷一下,仿内廷里女官的官服式样,从九品,其实也就是宫女的水准。宫女在宫里穿裙子,但是有些仪式场合她们当中也有人穿仿男装的样式,着粉底小靴。礼仪,也就可以比着这个来了!反正,从九品的狱丞,她们也没机会出现在什么重大的场合。
至于狱卒,那是吏,礼部就把这事儿让祝缨自己头疼去了。
什么经期、怀孕之类的,他们都不再提,反正,她们要是挺着大肚子讹你大理寺,那就你来顶雷。
俸禄,就照着品级来发。职司,自有狱丞、狱吏该有的差使,一应惩奖,都照着章程来。
他们之所以最后妥协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祝缨的重点抓得挺对,这事儿主要针对的是大理寺之内的事情。祝缨没把它扩大,无论皇城之外的百姓怎么议论,都不干他们的事儿。旁的官员不用担责任,它也不影响他们。
他们之所以犹豫反对,根源只是“牝鸡司晨”是不好的。
祝缨就主动给它画圈儿,自己先限。
事情定下来,各部郎中都推祝缨执笔写最后的章程,明面上说:“通盘你最懂,我们只知道我们这一点的。”心中则并不怎么看好这件事情,有事没事都让祝缨自己扛了。
祝缨也就认真总结,写了第二份奏本。除了例行的歌功颂德,主要内容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关于官,一部分是关于吏。官的那部分,就是狱丞,解释了为什么至少要两名,因为要换班,监狱不能没有人看着。然后是狱丞的待遇——就是从九品的待遇,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再是礼仪——依内廷女官的范式。
只有一个问题,人家内廷女官没有丈夫,或者丈夫死了才进宫侍奉。外面的狱丞是可能有丈夫的!则是丈夫高还是妻子高?他们议的是,从九品的狱丞,与平民丈夫,属于执平礼。
再是选官的标准,身家清白、上查三代,读书识字,且要知晓律法。鉴于之前没有先例,也不用她们断案,所以即使现在不懂法条,至少要会背《论语》,并且在选中之后,限期内学习律法,学不会就要黜退。还有,最重要的是要有保人,一是父母或者丈夫同意,二是要有当地官员的荐书,三是要有三个保人,三个保人都得是士绅。
再是狱吏的标准,就更简单了。识字就行,也不必非得是良民,胥吏家眷也可以、三姑六婆也可以,同样的,要修习一定的律法知识。她们的待遇,也都与大理寺现有的狱卒一样。
无论官与吏,都要身体健康、口齿清楚。
奏本奉上,皇帝看了看,写得挺明白的,既是特例,也显他仁德礼教,也就批了。再下到政事堂,手续也走得很快。吏,随便大理寺自己选,因为是他们在用。官,则着吏部一个郎中与大理寺会同去办,因为这个官的前途一眼望得到底,就是大理寺狱用得着。着年底前把这事儿给落实了。
吏部当天就派了个姓阴的郎中,大理寺这里,郑熹就点了祝缨:“这下可如意了吧?石破天惊一件事,你倒还办成了!”
祝缨笑道:“是您办成的。我就是刚刚想到了,事情能办成,得看您的面子。”
郑熹哼了一声:“仔细着些,你与阴郎中一定要料理妥当,人选一定要得宜!绝不可选那等轻浮之人,平白给大理寺惹祸!”
祝缨道:“已有些稿子了。我想,先选家庭人口简单的,这样掣肘就少,可供生枝节的地方就少。”
郑熹道:“明白就好。”
祝缨道:“咱们选吏的事儿也可以发个告示了吧?我想,这一批八个,倒不急一次都弄齐了,至少先就近在京城选六个,本来各部的吏也都以本地人为主的。再有两个空额也好见机行事。都要健壮有力的女子。再有,要在大理寺内严申,不得轻侮她们。本是为了男女大妨来的,一旦混乱,岂不是自找麻烦?”
郑熹道:“很好。去吧。”
祝缨便与这阴郎中去选择狱丞了。
狱丞是个官儿,但又是立志做官的人并不看好的一个官职,太小了,且不易晋升。又是女子。这就更让人犹豫了。阴郎中与郑熹一个意思:“不可选轻浮之人!”
祝缨道:“下官想,时间紧,就从京城人氏里选吧。”
阴郎中道:“不可,既是大理寺,陛下可没有说只限京城的。”
“为一狱丞,扰动天下就没意思了。”
阴郎中道:“到底行文说一下,定个日子,比如……就十月前到京。老弟你怎么这会儿又不懂了?有多少女人家里能叫她读书?能读书的人家,放女儿千万里跑到京城独个儿考试,还不一定能不能考得上?这一路多少麻烦?还要父母丈夫签保书,要当地官员写荐书。反正,文书咱们也下了,也不拦着她们。她们自己畏难不进,就怪不得咱们了。你说呢?”
祝缨心说:狠是你们狠。
也就同意了。
这个公文,她就让给阴郎中来发。她说:“铨选是吏部的事,我们怎么能越俎代庖呢?我上书,是因大理寺缺这么个人,请朝廷给拨。哪知惹了这一番争议。还得是您来。”
阴郎中无奈拟了个稿子,祝缨也看了,里面没有什么坑,于是行文天下。
而狱卒的选拔就更容易了,祝缨拟了一张告示往京城各处一贴,齐活。
祝缨已然觉得自己这是很谨慎了,不会引起什么大动静,她只管拟一下考试的题目,然后面试狱卒。中秋节前把狱卒给凑齐了,再等十月初跟吏部一同考应试的女子。照她的估计,还得是京城的女子多。这件事儿,她差不离就能在京城给它办了。
不想消息传到了王云鹤的耳朵里,他琢磨上了。地方上的官府,细心的官员是会临时给女监募几个女看守的。她们一般是些没有稳定生计的人,又或者干脆就是狱卒的妻女之类。只是没有定制。但是王云鹤被祝缨这么一提,觉得倒是真的可以给女牢定额几个女狱卒。
他的心里对祝缨也更多了一些好感。想了一想,他竟也上了一封奏疏,请在京兆府也增加女性狱丞狱卒,并且将这个规定从仪典上固定下来。
王云鹤的影响可比祝缨大多了,他这一本上去,引发的议论也比祝缨这只在皇城中与各部郎中打嘴仗、在京城里被人茶余饭后闲谈要多得多。因王云鹤起了个头,陆续便有地方官收到消息,也有跟风的,也有些君子发自内心觉得这是一件正经的好事。因为王云鹤的奏本里提到了“大理寺丞祝缨所议”,祝缨这个名字,也被一些人看得眼熟了。
这却又是祝缨始料未及的了。
听到王云鹤也上表了之后,她想:那我得加快了,总不能他已经办完了,我这个“首倡”的倒还在没动手。
第98章 准备
“哎~呀~成~啦~”
“哈哈哈!成~啦~”
家里看着俩神棍,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不会缺了歌舞看。虽然他们的歌永远是一个调子,舞也永远就只有那两个动作。
张仙姑和祝大为了闺女平生第一次上奏本的事儿愁得半个月没能吃好睡好,一朝听闻居然让她过关了,两个人顿时开心得仿佛卸下了身上千斤巨石,高兴得飘了起来。
两个在院子中央拍着巴掌,跳着神棍神婆的舞步,相对而立,巴掌在左则屈抬右腿,巴掌在右则屈抬左腿,转着圈儿地跳舞。
祝缨刚回家,在门口碰到每天迎她进来必问一句:“怎么样了?”的张仙姑,才把结果说了,张仙姑就和祝大冲进院子里跳舞了。祝缨只得反手拴好大门,免得吓到了路过的邻居。她自己却站在门房那儿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