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得愁房子又漏雨了,愁她那只有三分的菜地别被水冲坏了。愁家里的米缸见底了,下雨出不去门就趁不着钱没钱买米。现在不用愁了!雨声,确实还挺好听的!
天昏暗暗的,张仙姑一个爽利人竟生出了一点点幽思来。忽然又醒了:“哎哟,天暗了!老三啊,先别看书,我给你再点个灯。”
祝缨刚好看完最后几页,心情很好。如果今天上路,这本书就得今晚才能看完。停留几日对她而言刚刚好,可以在进京前多学一点东西。
不大会儿到了吃早饭的时间,祝缨又对金良说了送点热汤和被子的事,金良道:“说的也是,一会儿跟他们说,没被子也多弄些稻草。”
祝缨问金良:“今天能去交功课不?”
金良道:“为什么不能?”
“昨天见着钟钦差,今天再有正事呢?”
金良道:“不碍的。”
祝缨于是又去找郑熹交功课,见到沈瑛在,也客客气气地行礼。沈瑛表情一滞,看了郑熹一眼,心道:这小子与之前大不一样了!阿萌说的还是太笼统了!
郑熹给祝缨换了本书,让他回去继续读,看沈瑛目光跟着祝缨走,郑熹有点不太开心了,说:“天一晴咱们就上路吧,钟世叔没什么,这个周游真是让我头疼!”
沈瑛收回目光,一笑:“好。平日里不觉得,困在这小小的驿站再有这么一位人物,委实令人吃不消。”
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二人说的这位令人头疼的人物,马上就跟祝缨有了一点小小的联系。
起因是吃完午饭,祝缨回房看书,陆超隔着窗户叫她出去。
祝缨撑了把伞出去:“什么事?”
陆超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说:“下雨困在驿站没别的事儿干了,一同赌一把玩玩?早饭后他们在房里已经玩了一阵儿了,下午都说凑在大厅里人多些更热闹。”
祝缨道:“不赌。”
陆超道:“瞧不起我?”
祝缨无奈地道:“我没钱。”
“我借你。”
“不用还吗?”
“想得美!”
祝缨道:“那就不赌了,我还养家呢。”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个人过来,都说一同去。祝缨道:“那我看着。”
“哎~这就对了!”
祝缨道:“等我一下,我跟家里说一声。”她跟张仙姑说出去,小伙伴叫她一起说话。张仙姑觉得人不能太不合群,就说:“去吧。”祝缨也不拿钱,空着两手就走了。
陆超他们就在大厅里,将几张桌子拼成了一张大赌桌,有人拿来骰盅。祝缨道:“这样倒热闹。”摇骰子,一群人围着赌大小、喊来喊去,最是热闹。相较起来打牌就算斯文的了。
陆超道:“对吧?来!!!”
祝缨没说自己会,就在一边看着,陆超等人摇了几把,也有输有赢。输了的说骰子不对,陆超坦然将骰子砸了,确是一副正常的骨骰。指他作弊的人有些讪讪的,陆超一笑:“咱们接着玩,我那儿还有一副。”又拿了一副来。
赌注渐渐大了一点。甘泽道:“不行,不能赌太大了,叫上头知道了要打的。”于是不再加注。
嚷了一会儿,将钟宜那边的人也吸引了来,两边上头不大对付,手下人竟凑到了一起赌钱。人一多,各种人体难闻的气味就浓烈了起来,祝缨道:“陆二哥,我得回去看看我娘了。”
陆超道:“你多大的人了?有事没事儿还要找娘?”
钟宜那边一个人说:“是要回家吃奶吧?”
祝缨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认出来这是周游的小厮,这小子可能早就不记得自己,但是祝缨记得他。这小子没伺候周游,竟然也跑来赌钱了?
正想着呢,正主来了!
“好哇!你们竟然敢赌钱!”
周游才在钟宜那里吃了一通教训,他时常被父亲的朋友们教训,这些人也很照顾他,挨了这种教训他是不会记恨叔叔伯伯们的。但是!钟宜说他的时候,又一次提到了郑熹:“他才二十七就已有这样的涵养城府,我已五十七啦,这次回到京城,我得避位一阵子,你既已领了实职做官就不比还是闲职纨绔的时候,他品级比你高,是你上官,你不能对他无礼了。你要让我们放心呀!”
周游得了这一顿,又给郑熹记了一笔。回房发现小厮偷懒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又听前厅有吵闹声,气冲冲地过来找茬儿。这小厮运气好,正在嘲笑祝缨。周游一看,两边随从都有,倒是郑熹这边的更多些。
他索性闹起来,看看郑熹怎么处置这个场面,他一定要嘲笑郑熹“治下不严”。
郑熹、沈瑛、钟宜都来了,看了这场面,都没说严惩。钟宜命把东西都砸了:“都有钱了是么?每人罚俸一个月。”
郑熹对自己的随从们说:“你们,也一样。”然后看向祝缨。
祝缨半举双手,道:“我没钱,不赌的。”
郑熹道:“看你的书去!”
祝缨乖乖地道:“是。”
陆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起先那副骨骰确实是正常的,后来换的这副是灌了铅的!这一砸,被大家看出来,可是要了命了。
陆超闭上了眼睛。
“啪!咔!咔!”骰子、骰盅都打碎了,没人低声骂他,站他身边的人也没打他,他睁眼一看,咦?砸碎的是一副正常的骰子。
邪了门儿了!
那一头,祝缨回到了房里,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扔。张仙姑正在窗子边上做针线,问道:“你拿什么回来了?”祝缨的手掌在桌上一抹,攥成个拳头,说:“娘,你说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