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羞愤难当,委屈地辩道:“是她先说我不是世家女的……”
“礼便云玉帛,乐便云钟鼓。世家便有礼,寒门便粗俗?”张靖嘉慢慢踱到他的教案旁,将那件奇怪的木盒置于桌上,缓缓说道:“陈三小姐,你肤浅了。”
冯意桐欣喜地翘起了嘴角。
陈兰站在原地,一张俏脸羞得通红。眼泪夺眶欲坠,却被她强行忍住。
她的确失礼了。
“先生,学生知错了。”陈兰低着头泣声说道:“求先生原谅学生。”
张靖嘉点点头:“你坐下吧。”
他并没有执意让陈兰跟冯意桐道歉,在他的观念里,这是别人的自由。
何况事实如何,他并不清楚。
不过,张靖嘉的这个举动倒让陈兰消除了对他的一部分怨恨。
“今日不弹古琴。”张靖嘉没让丫鬟们给一众学生搬古琴,因此每人的桌面上都很干净。
“古琴是古贤人的智慧。”张靖嘉侃侃而谈:“也是这几千年人类文明的结晶。它一开始必定也是十分简单,然后慢慢演变,历经多少代能工巧匠地改造才成了今日你们所看到的样子。”
他见学生们都听得认真,笑容越发疏朗:“那你们可知在最初的最初,人们都是用什么来奏乐呢?”
众人沉思。
公孙穆青道:“先生,鸿蒙之初,大地荒芜。最初的人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日勤勉劳作尚且不及,又何来时间奏乐?”
张靖嘉笑着夸了她一句:“陈小姐果然世家渊源,诗书满腹。不过,先民即便终日劳作,却也有放松的时刻。便如渔夫猎鱼,随那竹排江水浅唱低吟;再如那农夫犁地,也会甩鞭放纵高歌。”他环顾屋内众人,然后道:“音乐无界,惟存于众位心中。”
“我知道了!”范荣华道:“最开始的乐器肯定是什么随手捡来的东西。就像我小时候在乡下,随便摘一片柳叶就能吹一首短曲!”
倘若这话是冯意桐所说,指不定又会被张姝桐及陈兰拿来讽刺挖苦她。但如今从范荣华嘴里说出来,大家只会赞她天真活泼。
张靖嘉也点点头,薄唇微勾:“范小姐冰雪聪明,一点便通。”
范荣华兴奋地双颊粉艳,身子微颤。她越发坐的笔直,双耳直竖,不放过张靖嘉说出的每一个字。
张靖嘉微正了身子,继续道:“最初的乐器的确是随手可取之物。众位只道弹奏古琴高雅,却也该体会乡间小民击碗叩碟的野趣。今日为师便带了件自制的乐器,给你们敲一曲不同寻常的小调。”
他说着便甩袖展袍,将原先放在教案上的奇怪木盒打开。然后从内先是拿出一块玉白点翠的长方形玉石,后又接连取了十几根通体透亮地柱状水玉,一把亮晶晶的薄圆金片撒了满桌。
霎时间那教案上一片星光璀璨、流萤辉煌之态。
“好美……”此起彼伏地赞叹声从屋里一众女子的口中溢出。
张士琳小孩子心性,立马离了位置靠到李欣身边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到底还是收敛了——并未跑到张靖嘉身边。
李欣仔细看着那玉石底座,发现其上有许多凹槽,最中间更是全部被凿空了。她见张靖嘉将一根根莹润水玉并金色圆片嵌入凹槽之中,点点流萤似从他那指尖倾泻了一般,玉石相击之处一片清泉叮咚之声。
张靖嘉一一装卸完毕,抬首满意说道:“众位也觉得玉石相击声清脆悦耳,可人们最多将其制成玉笛,却无一人尝试造出新器。正巧几日前,为师偶然得到一大块水晶石,一时手痒,便作了这件水晶琴。”他将那所谓的水晶琴侧抬面向众人展示,“然而独乐乐到底不美,所以今日便带来与众位同乐一番。”
张姝桐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这真是糟蹋啊,这么大块的玉石,最后就雕了这么个东西。一大块极品水玉更是被他抛分成了十几小块!
父亲若是知道,只怕会被这个败家子气得吐血吧。
只可惜他已被除了族,再败家也轮不到张府管了。
正在她思绪纷乱之际,张靖嘉已凝神开始演奏起来。他一手执玉棒,一手执水晶,“叮——”一种比之古琴更加清脆空灵的声音蹿进了耳内。
众人不由闭目静听,只觉这音乐清澈空灵,一会儿忽如泉水潺潺,一会儿又恍若丽鸟啼鸣。玉石相击的乐声流利又跳脱,你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彷佛那击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是有生命的。它们如一个个雨点,细细打在屋里每一个角落,敲的你心房震颤,痴醉柔软。
李欣放松了全部心神,只觉得此刻静默冥想最是心旷神怡,灵魂飘飘然浮在空中,万物一片祥和。一曲奏罢,她回神过来时,只觉得脑清目明,再看张靖嘉便越发觉得他神秘莫测。
屋里静悄悄地,她再回头一看,所有人还都沉醉在他的演奏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