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区出来,一共花了大约有五六分钟时间。
张克他们开来的桑塔纳就停在军区门口,萧强五人弯腰钻进了车里。
苏政和易远坐在前面正副驾驶座,萧强被张克和田胜英护着,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
远远的,就听到距离军区大门几条街外,传来许多警车疾驰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声,伴随着尖锐的警笛,参杂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在寂静的夜晚里传出很远。
张克眉头皱了一下,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省厅离军区不算太远,但要紧急调派人手过来,他们也只能拉响警笛,用飙车的方式,尽速赶过来形成跟踪链条,就算是惊动旁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好在萧强的表现一直很好,镇定自若,看得出来,是个心理素质很好的小伙子。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为了打破尴尬,张克没话找话地问道。
“信。给他们的信。”萧强主动把手上的信件交给了他,“我和他们都是通过信函联系,这里面说明了国家对他们提出的合作邀请。”
张克接过信,借着街灯看了一眼,信是封了口的,还有点湿润,手感像是用米浆糊的,这难不倒他们。
“可以看看吗?”他客气地问了一句。
不是他不相信萧强,作为行动总指挥,他必须排除任何一个不安定因素,确保行动完全不受干扰,并且保证萧强没有篡改的内容。
国家对神秘组织是求贤若渴,提出的邀请也是十分的委婉,要是被他擅自更改,哪怕只是变换一下语气,都有可能造成不能挽回的结果,他不能不慎重。
“没有关系,你看吧。”
张克不敢扭亮车顶灯,神秘组织是否派了人秘密监视萧强,他们也是心里没有底,虽然张克等人的出现,已经表示了和他们正面接触的意图,但能够不得罪对方,张克也不会贸然作出不明智的举动。
他巧妙地挑开封口,将封口扩张开,用手指护住涂了米浆的粘贴处,手腕轻轻一抖,信纸在没有沾到米浆的情况下,从信封里跌落下来。
他左手作撑头思考状,挡住外面可能的窥探,让一丝光线从手肘透过,眼睛在信纸上快速一瞥。
信里的内容果然如萧强所说,用完全是帮助他们劝导对方的语气,说明了国家对他们的重视,希望作为民族的一分子,在国家励精图治的道路上,为民族复兴做出贡献。
张克的嘴唇弯了一弯,小家伙很有趣,资料上反映,他这次的语文期末作文得了满分,果然文笔很好,情文并茂,就是让张克来写,恐怕也写不出这种好文章。
尤其是那一手漂亮的行楷,飘逸潇洒,依他的眼光看来,不必那些所谓的硬笔书法家差。
没见张克怎么动作,信纸又被原样塞回了封套,他蘸了口水,将封口在湿润一点,重新封好,交回给萧强。
“实在是对不起!”张克真切地看着萧强的眼睛,“可是,我这也是职责所在,等事情了结了,我会摆一桌酒席,大张旗鼓地向你赔礼道歉!”
萧强将信封揣回贴胸内兜,笑着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军区大院长大的,这我完全能够理解。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只要是有益于国家富强的事情,我愿意作出任何牺牲,更何况一封信件。”
张克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吐出两个字:“谢谢!”
车内响起步话机滋滋的电频讯号,然后传来说话声“一号车已就位”“二号车已就位”……“二十七号车已到达指定位置”。
这个时候,他们对萧强已经彻底信任,再说也瞒不了他,张克从前座接过步话机:“所有车辆去除顶灯警报装置,有警车标志车辆靠后远距离跟踪,民用牌照车辆靠前,就位后立即通报。”
几分钟后,各小组均已重新就位。
苏政在驾驶座上回过头:“下面我们去什么地方?”
萧强的身子有些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结结巴巴:“我们……去西苑宾馆!”
说完,身体顿时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靠在了后排座上。
张克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肩头捏了一捏,什么话也没说。
难为他了,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别说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就是在这一行干了很久的张克,也没有经历过几次,这时也全身热血沸腾。
这,就是中华民族腾飞的原动力吧。
“开车!”他的一声大吼,成为了“二一六行动”的起跑哨。
短暂的给油轰鸣,浓重的汽油味迅速弥漫整个车内,发动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随着易远的惊叫,萧强忽然感受到一股大力的后推惯性,桑塔纳以和它车辆动力不相称的爆发力,猛地蹿了出去。
萧强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做了这么多准备,动了这么久心思,绞尽脑汁的结果,就将在今晚揭晓。
他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怎样,但不管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作出的选择,他都将勇敢地去面对!
这种颤抖,是源于兴奋,还是害怕?
“开慢一点,平稳一点,这不是抓捕武装特工。给后面的跟踪车辆保留余地。”张克沉静地提醒道。
“明白!”苏政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舒缓了一下情绪,将桑塔纳的车速减缓下来。
西苑宾馆是一家大陆香港合资宾馆,据说采用的是国际化管理,宾馆高十五层,是省城难得一见的高楼大厦,青花的大理石外墙,在普遍低矮的市区建筑中,显得格外气派,夜色中,很远就能看到它红色的霓虹灯“hotle”标志性。
桑塔纳在旅馆前方绕了个大弯,开上侧面缓坡,直接在玻璃门前停了下来。
年三十,宾馆十分冷清,只在门前站着一个门童,透过玻璃门,在前台还有一个接待小姐在白无聊耐地打电话。
楼上可能有什么单位租用了场地,在办迎新晚会,传来一阵又一阵哄闹声。
一个身穿红色门童服装的男子迎了上来:“几位先生是住店吗?”
张克问道:“是他吗?”
“不是。”萧强打开车门,费力从田胜英身前挤出去,“这只是起点,你们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张克对田胜英使了个眼色。
田胜英笑呵呵地跟着萧强从车里下来:“正好,我也想要解个手,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那正好,我也是憋慌了。”萧强笑道,和田胜英并肩走进了宾馆大厅。
门童看他们似乎不是住店,有些不乐意了,敲着车窗说:“先生,如果不住店的话,请不要在这里停车,我们也不提供对外的卫生间服务。”
张克亮出证件:“省厅的,执行任务!”
门童瞧了一眼证件上红彤彤的五角星印章,缩了缩头,迅速离开,回到岗位上,拿起内线电话,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咿哩哇啦说着什么。
张克撇了撇嘴,这种地方,准少不了乌七八糟的东西,宾馆接到门童的电话,肯定以为是省厅突击检查,现在酒店高层多半已经是手忙脚乱了吧。
透过光洁的玻璃门,借着明亮的大厅灯光,他看见萧强径直走向了大厅侧后面的一排铁皮柜。
好像那是酒店提供的储物箱服务,不过只在一些高档的酒店有类似服务,听说很不便宜,每天的租用费高达十块钱。
对方组织并不缺少金钱,张克在心中记下了这个细节。
田胜英没有紧跟上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让开了观测位置,让张克他们的视线不受阻挡。
四双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强的动作。
只见他掏出钥匙串,用其中一把打开了靠后的一个储物柜,探头瞧了一眼,从里面掏出一封信,然后锁上储物柜门,转头就往桑塔纳走来。
好严密的手段!
张克多年追踪敌特的经验了,不需要看信封内容,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在心里赞叹,对方的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啊,就连中间人,也不能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必须按照信件留言的指示,到处奔波。
而这样一来,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暴露在对方监视之中,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见面,就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
果然不愧是隐藏了几个世纪的世家,有能力、警惕性高,这才是他们保留根本,还能继续壮大的原因所在啊!
“需要追查租箱人的资料吗?”苏政小声问道。
“查查也好,但别抱希望。他们一定不会自己出面,有可能是指使外人,代为租赁,很可能查不出什么。”张克想了想,同意了苏政的建议。
这时萧强已经回来了,将信封递到张克手上:“张队长,这封信你先收着,我和田胜英上趟洗手间。”
“等等我,我也去。”易远是个纯粹的科技工作者,对张克他们这也要查、那也要怀疑的做法不太能接受,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和萧强一起去卫生间,省得看了生闷气。
看着苏政走向前台,张克打开信封,里面的字迹已经干涸,但墨迹还很新,应该是今天内写就,这么说对方对他们的行踪也是了如指掌,要不就是随时在更换新的信件。
苏政走回来,一头钻进驾驶座。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储物箱,租了大概有半年了,差不多就是萧强首次和邵延杰接触的时间。当时的具体情况,他们已经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个中年人,一次交纳了全年的费用。那人没有什么面部特征,属于那种很容易被人遗忘的相貌。这半年来,都没人来放东西,倒是萧强经常来取东西,每次都是从里面取走一封信,然后就走了。”
张克沉思了一会儿:“这倒引起了我的兴趣。没有道理没人投信,却能让萧强每次都得到新的指示。你通知后面,留一辆车下来排查,重点是宾馆内部人员,特别留意清洁工、服务员,宾馆里面一定有对方的内线!”
“明白!”苏政立刻通过步话机,和指挥部取得联系,由他们指派一辆警车留下来,和宾馆交涉,省厅也会加派人手过来,对宾馆所有人员进行全面排查。
不出几分钟,萧强和易远有说有笑地从宾馆里出来,田胜英笑嘻嘻地跟在后面,时不时说上两句什么,逗得他们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