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崇左思右想,香囊上那对鸳鸯越来越清晰。他总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件事,不然可能要抱憾终身。因此,不过出门半步,他又退回了房中。
宋清婉惊愕地看着他,泪痕犹在。
……他、他怎么回来了?
霍崇嘴唇微动,突然不好意思开口。也不顾清婉排斥自己,强硬地靠近她身侧,帮她拭去泪水。粗粝的手指刮过清婉的下眼睑,被磨得更红。
宋清婉偏开头,躲过他的手,嗔道:“五大三粗,也不知道拿个帕子。”
霍崇被训了,几缕乱发耷拉下来,像一只犯错认错的狼犬。他暗骂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丢死人了。她定要觉得自己蠢透了。
“我……不是赶你走了?”
宋清婉正伤感着两人有缘无分,他就进来了。不早不晚,恰逢其时,令她心内熨帖无比。此际正合了互诉衷肠的天时地利,她哪里还舍得凶人?
霍崇拘谨地站着,问:“……为何要藏香囊?”
他刻意将“弟妹”二字含糊过去,那点微妙的妒意让宋清婉发觉了,不免笑出声。可她一笑,脸上几乎消下去的红印子却显出来了。
霍崇面色凝重:“朗弟打你了?”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大有去教训胞弟一顿的意思。
宋清婉忙收了笑容,抬起衣袖遮脸。
霍崇攥着她的腕子,不准她遮。他恨不得把这红印子刻到心里去,声音里带了怒气:“岂有此理,霍家竟出了一个打老婆的将军!”
关于这一巴掌,事后霍朗亦后悔,同清婉赔礼道歉,为她细细抹了一层消肿的冰肌膏。然而她脸皮嫩,还是浮着一层浅淡的印子。
受了这一巴掌,本是她错在先,她没什么怨言。只是她已犯了七出,霍朗自可请旨休弃她。不知为何,他却只字未提。难道是为霍家颜面着想,仍在考量?
宋清婉捏着手中的香囊,维护道:“将军他是气狠了。”
转眼间,她对霍朗的称呼,又从“夫君”改为了“将军”。
霍崇不解,且委屈至极:“婉儿这般偏爱朗弟?”
宋清婉被糙汉这声“婉儿”叫得浑身一麻,叱道:“婉儿婉儿,婉儿也是你叫的?你是大哥,我是你的弟妻,你不能守些人伦纲常之理?”
“况且,我偏爱夫君又有什么问题?若不是那日在疾风营里你突然掳我上马,他会发现我们的事情?论理我受这个巴掌还有你一份呢!”
她言辞间寸步不让、牙尖嘴利,又是霍崇心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女人了。
霍崇笑:“我的脸,给你扇。”
他躬身侧脸,眼角眉梢却全是喜色。
宋清婉无语:“你好歹是个元帅,要不要这么轻贱,任由我打?”
霍崇见弟妹不打,自认为是她心疼自己,得寸进尺,抽走了她手里的香囊。
“诶!?你干什么?”
宋清婉反应慢了,踮脚去抢。
然而霍崇人高马大,又将臂膀高高举起。
清婉好一阵蹦蹦跳跳,贴着他的胸膛要去拿。可惜霍崇连络子都缠在手腕上了,她是一根流苏也碰不到。徒徒便宜了霍崇,这样的一亲芳泽之机,他可不能放弃。
清婉再蹦起来,霍崇火速在她脸上亲了个响的,声音大如擂鼓。她真脸红了,恼起来便真的扇了霍崇一个巴掌。太矮了,没打中,只是贴着男人的下巴骨摸了一下。
霍崇权作情趣了,他本是个老鳏夫,能得小女子一摸,不管是哪个部位、不论多大力道,他都开心。当即激动得低头又啵了她一口,前日里放的那些狠话统统不作数。
宋清婉气极,往榻上一坐,不动了。
“这么生气?这香囊有何稀奇?”
霍崇疑惑,里面还没装什么名贵香料呢。他将两根手指伸进去搅动一番,察觉里面暗暗绣了什么。他翻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崇”字!
宋清婉余光瞥见他已经发现了,叹了口气。
她脸上愁云密布,霍崇却不可置信:“……‘朗’字断不会绣成这样,对否?这是我之名?这真是我名?”
他定睛看着她,不依不挠,非要讨个答案。
宋清婉不耐烦:“难道还有什么张崇李崇?”
霍崇嘴角的上扬压都压不住,全无沉稳模样。
他往下腰,双手重重按在清婉肩上,也不受她这副冷脸打击。他暗自得意,这小模样哪里是冷脸,分明是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了而已。
霍崇与清婉额头相抵,目光热烈如炬。
“看着我,婉婉。”
“你心里有我。”
“有你有你,有你个头!”
宋·氛围破坏机·浪漫不感症·害羞就对大伯哥暴怒·清婉跳起来抢回香囊,嗔了霍崇一句,“大哥还是筹备着自己的婚事吧,别把心思放在婉儿身上。”
霍崇一身贱骨头被小女人骂得酥麻无比,立刻蹲下来抱住清婉的双腿,将小女人扛得老高。
宋清婉没有心理准备,摇摇晃晃差点要倒,赶紧趴在男人厚实宽大的肩膀上。他呼出来的热气喷在她小腹上,隔着布料,撩人心弦。
霍崇用力嗅了一口,女儿家身上的馨香令他沉醉。他后齿龈发痒,张嘴叼住清婉衣裙上绣的那只燕子,上好的缎面也要被他咬开线了。
热乎乎的脑袋在宋清婉的肚腹拱来拱去,昨晚的性事余韵犹存,很容易被男人身上的热气激起来,她一下就软了身子。
宋清婉哼了一声,用了锤了一下他的背,跟锤在钢筋上似的,倒疼得她缩手。
“你、你快放开我!”
霍崇吸得正上头呢,哪里会轻易放人,直接把她放到床上去了,仍旧贴着肚腹嗅来嗅去,闻着骚味儿解她的衣裙上的系带。
宋清婉这两日身子格外敏感,他又如此上下其手,下身早就湿了一片。
“湿了……婉婉每日都湿得这么快?”
也不知霍崇是如何得知的,在性事上,他总凭近似兽类的直觉。闻着味儿就知道清婉湿了、痒了,或是要来葵水了。也因他这般兽类的敏锐,前世专挑易孕的那几日与她欢好,想让清婉生下他的种。
为了这事,宋清婉在霍朗面前称身子不适,专从外面请了郎中进来,备了明暗两套方子。明面上是养气受胎的,暗地里却是避子汤。
那时,她对霍崇当真有恨。因为服了避子汤,她连霍朗的孩子也怀不上了。
正想着,衣裳不知何时已被这莽汉褪完了。
霍崇见她奶白的肌肤上尽是红痕,便魔怔了。一股邪火从根上往头顶烧,鸡巴翘得老高,比方才喝酒打拳时还要热。
他如狼似虎,一寸一寸将风光收进眼底,停在了手腕那一处。
“手腕如何伤成这样?”
霍崇本已欲火高涨,却生生止住,执起心上人的手腕细细端详,心疼无比。
这伤口,分明就是绳子勒出来的,痕迹与军营里绑战俘的手法无二。难怪婉婉方才要生气,说她所受有他给的一份。朗弟竟这般折辱她……
宋清婉忙将手抽回来,转移话题:“大哥做是不做,若不做,大哥请回吧。”
酥乳颤抖,红樱摇晃,肿得吓人。
“他……”
霍崇心中隐痛,不愿提弟弟的名字,但又想知道小女子受了何等委屈,故而欲言又止。
宋清婉暗骂他是呆子老鳏夫,心疼个什么劲儿呢。肿是肿,被吮弄那一处可舒服得很,霍朗舌上功夫可比他这个莽汉强多了。
她笑了一声,有些风情,又带着点慵懒,将衣服合上了。罢了,何必冒这个险与他偷欢,将军回来若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动怒。
霍崇不知自己哪里又错了,眼见春光倏然而逝,不知所措。
清婉也不理他,起身将他推开,兀自系好衣裙,淡淡地说:“日后大哥若是成婚了,自可多与嫂子试一试。房中之乐,一味蛮干可不行呢。”
她语气虽不含讥诮,却似打了霍崇一个巴掌一般疼,脸上火辣辣的。这分明是说他不如朗弟风流,房事上没经验。
“你……你当真要我去成婚?”
最让霍崇心里不舒服的,还是清婉对他婚事的态度。房中术他可以学,只要她心向着自己,其他都不成阻碍。
宋清婉理好中衣,兀自低头检查:“大哥……你身边总该有个人了。雪意姑娘很好,你们志趣相投。她能与大哥谈论兵法,更能与大哥上战场厮杀,哪里不好呢?”
前世的钟玉菀于霍朗,不就是如此?
或者说,中的钟玉菀于霍朗,正是如此。
她有些恍惚,在此方世界待了两世,好像早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而这里只是一本而已。
名为《闻折柳》,作者是三千鸦杀,讲述了庄国大将军霍朗与女相钟玉菀力挽庄国颓败之势,救其于内忧外患之中的故事。
三千鸦杀笔下的钟玉菀才智出众、谋略无双,幼年便力压群雄,胆识超过了她的诸位兄长。钟氏次子钟宴旆体弱多病,没有来得及参加乡试便去世了。钟老太太当机立断,封锁消息,让钟玉菀女扮男装顶替兄长赴考,果然连中三元。
逢鄞州大雨,钟玉菀主动请缨治水,成效卓然。后又推动庄国皇帝改革,提出一系列强国之策,深得其信任。期间与霍朗将军的误会横生、与朝堂诸臣的博弈更是颇有看点。
后来钟玉菀的女子身份被揭发,险些株连九族。霍朗当时正在关外练兵,连夜驱马回京,面见庄国皇帝。帝帅二人谈了一天一夜,次日晨,拜相的诏书直接送进了大狱。
这件事情标志着钟霍二人正式成为生死相托的知己。算一算时候,钟玉菀应当就是来年春闱的新科状元了。
宋清婉越想越愁眉不展,霍崇还以为是她把自己说得吃味了,道:“婉婉心口不一,你分明不想我成婚。”
宋清婉也不好解释,由得他去误会。
“反正雪意姑娘是天赐良缘,婉儿与大哥是天降孽缘。”
她穿好衣服便推着男人出门,他定是又把秋荇敲晕了,前世也是如此,苦了秋荇。后来清婉便要他来之前与她传书,她自会支开下人。
今生、今生……唉,罢了。
但霍崇可不信什么良缘孽缘,任她推到门口时反身将她抱紧,死死吻住了她。唇舌交缠,几欲顷刻便死,方能证其心。
良久,分开一点,银丝牵扯。
霍崇声涩:“婉婉,我不信什么良缘孽缘。即便你我是孽缘,我杀人无数,上天赐我这一段孽缘,也已是最好的良缘。”
“婉婉,你不要信天,你要信我。”
固州在应国丰京之北,乃是有名的苦寒之地。
霍崇战死固州时,宋清婉为其弟妻,伯媳有别,亦不可过分伤心。朗为兄长扶柩,与早逝的嫂嫂合葬一处。
清婉守灵本不合制,奈何霍崇并未另外嫁娶,老太太便要晚辈中唯一的女眷代行妻职,清婉故得以妻礼守灵。
守灵之时,她暗暗烧进去一张字条:
“北有寒山,趠龙赩只。魂兮归来我心哀。”
冥冥忘川河上,战死的那人若真可归来,当亲口回应她的忧心。前世未宣之于口的爱语,今生总算送到了爱人的耳边。
你不要信天,你要信我。
宋清婉听不得霍崇口中这等话,一听便如同生病,浑身发热。她不喜高烧失控的感觉,急急将人推了出去。
霍崇知他今日已把小兔子逼急了,不可再逼,理了理衣袍,故作无事地走出门,却听清婉又唤他一声“大哥”。
他回头,一件花花绿绿的东西迎头砸过来。
“香囊你带走吧。”
宋清婉声音娇软,关门的动作却无情。
霍崇手如摘星,一接即中,定睛细视,双飞鸳鸯栩栩如生。他笑得压不住,不过出门前不忘点了秋荇的醒穴,以免为清婉带来麻烦。
碳火点得旺,暖气熏人,整日担心霍朗清婉夫妻感情的秋荇总算睡了个好觉。
霍崇安心离去,又暗暗警醒自己,要有兄长的样子,不能老是笑来笑去,叫小女子翻来覆去、百般拿捏。
于是,一整日他都表情扭曲,骇煞旁人。
老太太听了下人回报,还把他叫过去请郎中来看,担心他是不是面部有疾。
此事堪称霍崇弄巧成拙之最。好在清婉隔居西厢,并未听闻,这才保住他的颜面。
南府内,霍崇与清婉小意温柔了一阵,却不知赴宴的霍朗的处境已是水深火热、恍如油煎。好在官场诸事,他本就得心应手。
草包皇帝在此,他若不云散场,也没有官员敢离开。贺琮钊便带了一群御林军,将相府团团围住,便是一只觅食的鸟雀也飞不进来。
酒过三巡,喜得麟儿的丞相楼衡便拱手起身,向皇帝行礼:“陛下亲至,微臣不胜感激。臣斗胆还有一不情之请,容臣禀奏。”
皇帝生得英俊无比,眉目含情,唇红齿白,盈盈一笑,似与人夜间并头细语。他轻轻扬手,令丞相起身:“表兄何必与朕客气,有话直说便是。表兄之言,朕可有哪句不依?”
这话说得亲昵,语带三分桃色,乃是草包皇帝天生淫态之故。但他态度着实陈恳,皆因丞相胸中确实有些治国方略。不过么,外戚专政多年,楼家根繁叶茂,丞相也终究以家族私利为先,做了不少腌臜事。
楼衡面不改色,显然是习惯了。他是权臣、重臣,更是皇帝的宠臣,深知令皇帝高兴的重要性。毕竟皇帝的性子看似随和,实则乖张易怒、锱铢必较。任他言语轻浮些,又有什么要紧呢?
楼衡拱手再拜:“犬子还未取名,恳请陛下赐名。”
“哦?由朕来赐名?”
皇帝意味深长地用筷子点了点杯中佳酿,放到口中含了一口。
这酒虽比不得宫里的佳酿,亦是上品。可是相府中的眼线分明告诉他,丞相所饮,色泽甚过天子所饮。表兄啊表兄,你的小心思,切莫是不臣之心才好。
楼衡的礼节愈发庄重,将头埋得更低:“恳请陛下恩赏微臣。”
皇帝一笑:“表兄真是的,当着重臣的面给朕布置课业。朕若取得不好,你不会怪朕吧?”
他的调笑之语听了都让人脸红,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春宫太子”。
楼衡亦有些脸热:“求求陛下了。”
君臣之间,架势像撒娇,怪得很。
皇帝便应下了:“好吧,朕允了。遥想当年,朕与表兄……以及元昭三人同榻而眠,当真亲密无间。不想今朝,表兄都得一子了。”
他这厢无限追怀,战火却被引到了霍朗身上。好好的一个忠臣良将,竟被皇帝说得如同佞臣一般,不辨忠奸的言官听了岂不要参霍朗一本,令御史台治他个秽乱朝堂之罪?
一将一相,当真是……好大的八卦。
霍朗乃是个玉面狐狸,执起玉盏,起身敬我君王,身姿挺拔似竹,又有杜若香气盈盈散开,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如今楼相殚精竭虑于朝堂,末将却只知刀兵、如一山野莽夫,倒是有愧当年与陛下同读圣贤书了。末将在此自罚三杯,陛下与楼相随意。”
语罢,饮酒倒酒,如此再三。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皇帝见他罚酒之时,眉眼间舒朗无比,倒真有几分追怀。帝师楼扇仁的意思,他如何不知?只是霍朗若真为谋国的文臣,威望怕是要高过自己,不如令他做个儒将,免了覆国之忧。
况且楼霍二家,互相制衡。帝师只知圣贤之道,不知帝王之道,故而生前先皇亦不用,只将他尊为东宫上宾。
皇帝又笑得暧昧,也饮三杯:“此子三朝宴会,便得元昭罚酒,那就叫‘楼戒’吧!”
“戒”字一出,楼衡还来不及反应,满堂狗腿子便都称善。唯有楼衡心内惶惶,不知是皇帝随心之举,还是他有意敲打。
楼戒、楼戒,楼家金玉满堂,必要堆金砌银将此子养大,如何就取了个“戒”字?皇帝要他戒什么?莫不是疑心他……
楼衡暗恨上了霍朗,好好的日子,说什么罚酒这等不吉利的话,害惨吾儿!
然而他面上也只能诚惶诚恐、行礼谢恩。
楼霍两家,因皇帝此举,又结暗仇。
言笑晏晏的君王不经意地扫了霍朗一眼,今日爱卿竟如此顺他心意,令他颇为惊讶。
毕竟他可是为霍朗赐了个蠢笨跋扈的草包妻子,又着她监视其一举一动。她的监视必定漏洞百出,难道爱卿还未发现?
元昭一向多智近妖,着实令他捉摸不透啊。
皇帝若有所思,又笑着向诸臣子敬酒:“趁此机会,今年的除夕宫宴,朕邀诸位爱卿入宫同乐。可携家眷,吾等君臣一醉方休。”
众人皆叩首谢恩,山呼万岁。
皇帝又亲昵道:“元昭啊,你可要将你那位小娇妻带来,老太妃思念不已呢!”
霍朗面不改色,再次谢恩。
“陛下盛情,末将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