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2 / 2)

苏萨说,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场、为什么不能从那个大魔头手下保护好友,并为此对代校长莫列斯发出了指责。但不论人们对两人的关系有何看法,有件事似乎都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昔日被称之为「法瑞恩的金丝雀」的阿德里安·法瑞恩,确实成为了裴督之主的禁脔。

因为努泰尔大陆上并没有转世轮回的说法,所以虽然这只小金丝雀的名字、生日和出生地点都与四百多年前的事有些巧合之处,人们也没多想,顶多只是阴暗地猜测昔年曾是老师禁脔的裴督之主其实是拿那个孩子当替身报复而已,并不曾往那个殒落了四百多年的空间半神身上猜。毕竟,阿德里安·法瑞恩的病弱是出了名的,又有那么样一副招人的容貌,再加上那头柔软的金发和美丽的金色眼眸,实在是再适合「金丝雀」这个称呼不过了。

而科立耶·库勒这些日子以来的烦恼,就是这只小金丝雀──当然,这只是引用别人的说法而已;就算只是在心里,科立耶也是不敢这么称呼这位阁下的──所带来的。

首先,是他时不时就会闭关研究的顶头上司裴督之主瑟雷尔·克兰西越来越不务正业,不仅待在裴督的时间越来越少,目的还不是为了修练,而是跑去洛瑞安装年轻扮学生!虽然从个人角度,科立耶很佩服他的付出,也衷心期待他能如愿追回那位阁下;但从下属的角度,那些堆积如山的日常公务和因为某人的恣意妄为增加的扫尾和情报工作却足以让人抓狂,饶是科立耶有着圣级高手的精力,这几个月来也有些应付不暇……尤其以塞姆尔和裴督间的对立关系,裴督有所动静,塞姆尔方面的动作也会增加,自然又一次增添了科立耶的工作负荷。

但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时间一久总有办法恢复成常态……可就在科立耶经历了一个相对平静的暑假之后,接续而来的却是那样的大事,光是掌握齐格飞·卡特殒落后所牵动的情势变化就已够让人头大了,更何况因为出手的是自家主子,让塞姆尔那边也跟着频频动了起来?偏偏在这种情况下,裴督之主还真带了那位阁下住进了裁决塔,还将那位阁下以「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介绍给了他们五个人,要他们「尊敬『他』如同尊敬我」,且言谈举止间毫不掩饰对那位阁下的宠爱和欲望……这种简直跟美色误国的君王差不多的态度连知道内情的科立耶都觉得有些震撼,何况是不清楚那位阁下真实身分的其他四名执政官?结果,就是科立耶不只得处理本职疯狂增加的工作量,还得在其他同僚议论起那位阁下的时候帮忙缓颊,以至于日子越来越难过,连回家陪老婆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像现在。

「浑蛋……那种柔柔弱弱、辗一下就死的小金丝雀到底有什么好的?」

重复着这两个月来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语,裁决塔中层附设的小型酒吧里,五执政之一、掌控了裴督财政的妲莉亚·默克边发着酒疯边拿起一瓶三百年的矮人佳酿往嘴里猛灌,直到瓶子里已再流不出一滴酒来,她才「碰」地砸碎了酒瓶,一把抓住科立耶的领子继续哭着怒吼道:

「呜呜呜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表白,还不是想着吾主心里只有报仇,在大仇未报前住不进任何人?所以我才一直忍又一直努力修练,就希望日后有机会晋升传奇陪在吾主身边……可等待换来的是什么?吾主居然为那种毛孩子神魂颠倒,还要我们对待那个毛孩子如同对待他一样……你说,那只小金丝雀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但你口中的「毛孩子」、「金丝雀」就是吾主自始至终唯一在意的人,也是吾主一心想着要报仇的主因……知晓真相的科立耶有些无语地在心中默默补充,表面上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再开了一瓶酒递给对方,然后暗暗期待妲莉亚能够迅速在三百年矮人佳酿的威力下迅速醉倒成一只死猪。

也不怪他这么……没品,实在是任何一个五天没见到爱妻的男人好不容易可以提早回家却被硬拖来听同僚诉苦,都很难不在心底升起浓浓怨气……现在他只能庆幸妻子对妲莉亚苦恋裴督之主多年的事十分清楚,应该不会因此误会他和妲莉亚有什么。不然要是因此引发了家庭战争,他岂不冤死?

好在三百年的矮人佳酿确实够力。第五瓶灌下去后,平常不知要多少桶麦酒才能放倒的酒国英雌妲莉亚已经醉得没有半点力气,科立耶才松了口气,使了个飘浮的风系魔法让人浮在半空中后,将妲莉亚送往了她位在裁决塔上层五楼的寓所。

裁决塔上层共有七楼,六、七楼是裴督之主所用;一到五楼则分别属于五名执政官。但科立耶在内城另有住所、管治安的萨奇·林德和负责一般内政的格拉汉姆·罗恩斯是爱猎艳二人组,只是两个人同样隐瞒了身分,一个无往不利、一个却屡战屡败,所以一个长年睡不同女人家、另一个长年睡酒吧,只有公务繁忙时才会留宿在裁决塔;五名执政官里,也就只有居心不良的妲莉亚和掌管军事的修练狂卡德尔·阿兰迪斯算是定居在裁决塔里的了。

──但科立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送妲莉亚回寓所的途中遇见碰巧也要搭升降梯的那位阁下。

这两个月来,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至少多数人是这么猜的──那只住在裁决塔上层七楼的小金丝雀多数时间都是和裴督之主关在房里足不出户的,连六楼都鲜少涉足,只有被「主人」带着才会外出逛逛……而且,就像是想证明外界的无数传言一般,那个少年每次出场、十有八九都是带着红肿的唇和一脖子的吻痕被黑发男人搂在怀里的,让知道两人关系却也知道「少年」身分的科立耶每次都看得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感慨吾主的急色和占有欲,还是那位阁下非比寻常的包容。

也正因为那位阁下的足不出户,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在半路上遇到对方、且对方还是独自一人的状况。因为身旁还飘浮着酒醉的妲莉亚,他也不好明着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唤道:

「阁下。」

「辛苦你了,科立耶·库勒。」

对方隐隐约约的尊敬,阿德里安一直都有感受到。所以他也没有在情报官面前掩饰什么,再自然不过地用这种上对下的口吻道出了慰问。

以金发少年的真实身分,就算彻底无视科立耶都没什么,更何况他的口吻说是上对下,却没有一丝倨傲,而是像长辈一样温和而带着关切的?所以科立耶不仅没有丝毫反弹,还隐隐庆幸自己平常的举动似乎在对方眼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忙摇了摇头,道:

「您客气了,这是属下应尽的责任。」

「是吗?」

闻言,阿德里安虽没有挤兑对方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瞥了眼一旁悬浮在半空中的妲莉亚……有些尴尬的情况让情报官只能干笑两声,随即转移话题地开了口,问:

「阁下有事需要帮忙吗?」

之所以会这么问,自然是觉得对方会自己跑到七楼以外的地方有些不寻常的缘故……明白他的意思,金发少年也不隐瞒,微微一笑道:

「去厨房拿了些食材而已……瑟雷尔说想喝我煮的汤。」

「……您还真宠他。」

虽然觉得那个已经四百多岁、堪称裴督第一老的人说出这种像撒娇的话有些吊诡,但看着金发少年那一身远超乎外表的沉着气质和金眸间隐隐流露的慈爱和包容,科立耶便又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只是他毕竟曾经从裴督之主那里听过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波折,如今看着这个气质温润和煦、连被人视作娈宠都毫不在意的人,便不免有些觉得自家主人实在是好狗运了。

不过作为过来人,科立耶很清楚感情的事就是这样,自也不会干涉什么──事实上,搭升降梯的时间就这么短,这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所以一句感叹后,他也没再多说,朝对方行了个礼便「赶」着仍飘浮在半空中的妲莉亚离开了升降梯。

望着科立耶带着躺尸的妲莉亚身形消失在门后、听着醉酒的女子唇间时不时冒出的一声「吾主」、「他有哪里好」,从被徒弟介绍给下属那天就沐浴在对方轻视、嫉妒和不甘目光当中的半神阁下神情有些复杂,不知怎么地便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可那个时候的他,却连发出类似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这样的念头才刚闪过,还没等升降梯移动到七楼,一双臂膀便已伴随着熟悉的空间波动由后将他紧紧拥了怀中……萦鼻的冷香让金发少年放松之馀亦不禁有了几分迷醉,忍不住侧了侧身子,将头向后埋入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间。

「真的这么等不及了?」

「是啊,被师父勾得。」

明知对方指的是去拿材料回来替他煮浓汤的事,裴督之主脱口的却是这么句语带双关的回答……不比银发剑圣宽厚、亦仍足以轻易将少年的手整只包握住的掌轻轻抚过那单薄纤瘦的背脊,带着些许甩不脱的调情意味,却更多是察觉了什么的安抚:

「因为我的整个世界,就只有师父一人而已。」

像是单纯的甜言蜜语,实际上却再真切不过──来到这片大陆后,不论怀着什么样的感情,能真正在他心底占有一席之地的始终都只有一个人。虽然让挚爱偶尔吃点小醋什么的或许也算是情趣的一种,但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瑟雷尔却已再不敢让两人之间有生出分毫裂痕的机会。

所以,才会一感受到灵魂链结的另一端传来的苦涩心酸后就匆匆瞬移了过来。

而这样的担忧、这样的真切,也同样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了阿德里安心中。

因为曾经的那些事,半神阁下在感情上其实是没什么安全感的,之所以会对徒弟的索求和那些宣示主权的作为抱着非比寻常的纵容──然后让雷昂、苏萨等人憾恨不已──多少也跟这点有关……只是此时、此刻,感受着对方全然向自己敞开的情绪,和那一手占有似的紧搂着他腰际、另一手却温柔地在他背后不断轻抚的肢体动作,金发少年眸光微柔,而在升降梯到达七楼之后含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徒弟的黑色脑袋:

「去厨房吧。你不是说想和我一起煮汤?」

「好!」

瑟雷尔从上回看到师父和苏萨一起做饭就一直记着,偏偏在洛瑞安时甩不开灯泡苏萨、修练时无暇分神、在德拉夏尔又有仆役代劳,以至于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的机会,直到今天他才趁着师父给他「放假」的机会提了出来。

裴督之主这辈子参与过设计建造的建筑也就两项,一是如今仍在德拉夏尔的前克兰西公爵府、二是作为裴督权力中心所在的裁决塔。前者因为地点和身分的顾虑,瑟雷尔虽然在设计时引入了一些前世的风格和概念,但大抵的风格仍是相当古典的梵顿式贵族大宅;至于后者,因为他当时的身分已经到了就算被发现「来历」不同也再无差别的地步,平日又多留宿在无尽虚空中的法师塔里,索性便照着过去记忆中某些电影场景的设计弄了个融合古典和后现代气息的高塔,然后将上部的七个楼层设计成了像是五星级饭店式公寓的布局和装潢。

而现在,他无比感谢自己当时的灵机一动──要不然他哪来的小厨房和师父一起单独做菜?虽然没有现代的厨房器械,但他和师父的魔法都足以弥补。所以从空间中取出两件不同尺码的黑色围裙后,兴致勃勃的裴督之主便和师父一起进了厨房,边处理食材边享受起了已睽违好一阵的亲密与悠闲。

──是的,睽违了好一阵。

尽管在旁人眼里,裴督之主这两个月都花在「夜夜春宵」、「吾主从此不办公」上了,但老俩口关起门来放着重重结界「办事」,办什么事谁知道?也就是下属们自己胡乱猜测而已……事实上,这两个月来,深受师父期许的裴督之主都过着水深火热的修练生活,也只有偶尔带着师父出去亮相时才能解解馋,和在洛瑞安时的糜烂放纵完全不能比──瑟雷尔不是没有靠技巧和姿色撩拨得眼前的「美食」敞开身子任凭享用的自信,但除了说出口的期许和承诺之外,他同样清楚师父某些未曾言明的想法……为了不让师父失望,他自然只能努力克制兽欲,边刻苦修练边用成为半神后的美好愿景来鞭策自己了。

至于今日,二人之所以能像这般短暂放松一下,还是因为阿德里安刚刚重回了半神境界的缘故──其实到了这个地步,除去西法也就是他一个动念的事而已;只是比起自己动手,阿德里安更希望徒弟能亲手完成这个任务──就像瑟雷尔这四百年来心心念念着的那般。

毕竟,事情是由谁开始的,自然也该由谁了结……这延续了四百年的仇怨,也只有裴督之主亲自动手,才能真正画下句点。

──尽管他并未直言出口。

有灵魂链结在,很多事就算不付诸语言,两人也能够心意相通。所以从灵魂链结感觉到为晋升半神而去了法师塔一趟的师父确实真正恢复了以往的实力──甚至还有超过──后,瑟雷尔也只是磨着对方要求休假一天庆祝放松一下而已,并没有提起该如何处理西法。

虽然……比起印象中情侣一起做菜的黏腻,他在厨房帮师父打下手的感觉,更像是在参演什么魔幻版的亲子做菜节目就是了。

看着炉前的师父一身白衬衣、白马裤、一件黑色的围裙收紧腰身在后背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正专心炒着面粉奶油的模样,一不小心又兴奋了的裴督之主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忍耐着不去将亲子做菜节目变成爱情动作片……当下连忙别开视线处理起了那一堆预备要用上的食材,怀着跟某人较劲的心思用魔法俐落地处理了起来。

──两个人的厨艺都马马虎虎,但对魔法的精确控制却可以取代某些厨师的基本功,将菜肴一些细节的地方处理到极其完美。所以找到手感之后,裴督之主便也放松了几分,边时不时欣赏师父做菜的模样边开了口:

「雷昂还是不愿意回公爵府?」

「嗯。哥哥说他本来就是为了我才愿意姓『法瑞恩』的。既然父亲要与我断绝关系,他也不必在法瑞恩家再待下去了。」

阿德里安边控制着火侯边道;言词间提及法瑞恩公爵那番决定时的口吻有些漫不经心,但讲到兄长的决定时,语气却仍不可免地添上了几分交杂。

两个月前的那场好戏,除了彻底牵动了整个大陆近几十年来相对胶着的情势,也让「阿德里安·法瑞恩」这个法瑞恩公爵的嫡子以「裴督之主的金丝雀」或「裴督之主的娈宠」的身分在大陆上扬了名。

弟弟被「掳走」,向来以爱弟弟闻名的雷昂纵然知道内情,一些掩饰还是要做的。所以他很认真地透过外交途径试图「赎」回弟弟、也从伊洛瓦底那边走非正常渠道做出了尝试;可甚至还没等递出的消息得来回覆,就被从前线匆匆赶回的法瑞恩公爵叫了停。

阿尔法德·法瑞恩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粗暴:他说不论阿德里安是否自愿,既然成了那位大陆公敌的禁脔,就已没了继承爵位的资格。所以他直接申明了和阿德里安断绝关系,从根本上断绝了阿德里安继承爵位的资格。

半神阁下向来不在意爵位、更不在意这个所谓的父亲,所以对这个消息只是一听就过;但爱弟弟的雷昂本已给阿德里安被某人掳去的事弄得一肚子火,父亲又做出了这种彻底超过他容忍范围的事,抗议无果后索性直接逃家,直接到凯特兰奇伯爵领投奔瑟琳娜去了。

阿德里安「被掳」,雷昂逃家,被「扔下」的银发剑圣一个外人自也没有继续待在公爵府的理由,也懒得理会阿尔法德就直接离开公爵府恢复了自由之身──当然,真相是雷昂身边既然有瑟琳娜顾着,「伊莱」自也没必要继续待着了。尤其瑟雷尔最近忙着修练,也不适合做这种会干扰他体悟规则的事,遂藉机将银发剑圣弄回法师塔,解除了对这副躯体的控制。

只是以往充作耳目的银发剑圣离开了,要想与雷昂取得联系,就得透过更为隐密的方式或让他二人亲自前往了。所以重回半神境界后,阿德里安没有直接回到裴督,而是先前往凯特兰奇领探望了下哥哥和瑟琳娜,接着又绕到洛瑞安和苏萨打了个招呼……但也因为两边各耽搁了一些时间,回到裴督时,结果就是徒弟哀怨的眼神,和希望能够「放假」的要求。

瑟雷尔这段时间确实修练得颇为认真,刚突破的阿德里安心情又好,便同意了他的要求,也就有了现在的师徒齐做菜。

──出于对徒弟性子的了解,半神阁下答允他放假的时候,暗地里也做好了某方面的心理准备。不过裴督之主这么安分,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出手──说实话,半神阁下其实挺享受被徒弟尽其所能诱惑着的感觉,眼下这样温馨舒适的气氛又已好一阵子没有过了,便也暂时把「瑟雷尔什么时候会忍不住」的猜测放到一边,边做菜边跟对方聊起了天来。

听雷昂依旧待在凯特兰奇领,裴督之主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公爵府现在就奥斯汀和一些仆人顾着而已?」

「不,阿尔法德·法瑞恩还留在德拉夏尔……据说是皇室方面对他的做法有些意见,所以把人留了下来。」

「做法?等等……不会是指师父的……」

「嗯。」

阿德里安点了点头,搅拌着锅里的动作却在想起了那个「原因」后微微顿了下。

──说到底,不过是政治上的站队而已。

四百多年前,梵顿皇室为了向他示好,不仅同意了将公主嫁给瑟雷尔,更给了瑟雷尔一个实权的爵位和一块富饶的领地;但「新婚夜」的惊变后,面对他已「死」的事实,这个精明的皇室立刻摆出了受害人的立场断绝了和「瑟雷尔·克兰西」的所有关系,虽然还不到太落井下石的地步,却也明摆着站在了瑟雷尔的对立方;但如今事过境迁,当昔日的克兰西公爵、现在的裴督之主再一次和西法·恩塞德一方产生了冲突,梵顿皇室却有了和四百多年前完全相反的决定。

事实上,不仅是梵顿皇室,大陆上很多势力也都做出了类似的抉择──裴督和塞姆尔冲突在即,但明面上仍称裴督之主为「大陆公敌」的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与塞姆尔帝国方面保持距离,并且有意无意地透过各种管道对裴督递来了示好的讯息。

──这不过是个十分简单的计算而已。

四百多年前,是一个被怀疑是弑师者的小小九级法师对上正当盛年的最强传奇;现今,却是很可能会突破半神的年轻传奇对上早该老死的老不死,稍微用点脑袋都知道哪边可以交好哪边应该弃船……尤其这一两百年来,西法为了延命和寻求突破,委实做了不少人神共愤的事;相关的线索证据裴督方面一直都有派人收集,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公布出来。所以两个月前的大战发生后,察觉风向改变的优秀情报官科立耶马上技巧地放出了消息,成功加快了努泰尔大陆上的政治势力转变。

裴督之主这个「大陆公敌」,可以说已经越来越名不符实了。

但不管怎么说,在整个大陆的风向都已有了微妙转变、许多势力甚至都开始想方设法跟裴督交好的此刻,法瑞恩公爵不仅没好好利用手中「资源」、反而还主动断绝了亲子关系的举动,便让不少人跌破眼镜、啼笑皆非了──就算家里出了个全大陆出名的男宠确实有损「法瑞恩」之名,但那个好「儿婿」的身分岂不比这点名声更来得实惠?要知道,这两个月来,想方设法把晶石显影或画像送到裴督自荐枕席的年轻男孩或其父母可多了去,像法瑞恩公爵做得这么绝的,也不知该称赞他始终如一、还是说他傻缺了。

其实类似的举动,现任法瑞恩公爵也不是第一次干了。雷昂之所以会为此感到愤怒,说到底还是对父亲存着一丝期望的缘故……反倒是当事人的阿德里安,因为从没将这位「父亲」放在心上过,自也不会在意对方的举动。

虽然被逐出法瑞恩家,意味着阿德里安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正大光明地将公爵府当成另一个家了。但法瑞恩公爵府的原身可是昔年被梵顿私自没收的克兰西公爵府,如果正主真要讨回,难道梵顿皇室还能为一栋房子跟现在威势日盛的裴督之主对上?所以阿德里安也就是见面时安慰哥哥两句让他消消气,顺便声明「不管姓不姓法瑞恩,哥哥永远都是哥哥」而已。

至于裴督之主对这件事的反应……他关心的只有师父的法名会不会因此少掉「法瑞恩」三个字。

总而言之,雷昂虽然因为有一个脑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的父亲而各种不爽,但在凯特兰奇领的生活倒也还算自在;至于仍在洛瑞安就读中的苏萨,他依旧很认真地按照阿德里安的指导按部就班地提升实力,也依旧很认真地在旁人问起事件内部时不遗馀力地抹黑裴督之主,将此人塑造成了一个霹雳无敌大色胚、可怜的阿德里安则是被诱奸的单纯小绵羊。有因为仰慕暗恋多年的老师居然真的被那个小鬼把走了而心情异常复杂的莫列斯的庇护,苏萨在洛瑞安的日子虽然寂寞不少,却也相当不错了。

只是他这番想着想着想出了神去,一旁一直努力按捺的瑟雷尔可就不满意了──正巧他手上的食材也处理得差不多了,索性直接熄了炉子走到师父身后,一个张臂将人拥入了怀中。

「师父都已经先绕了一圈才回来陪我,这个时候怎么还可以想别人?」

他将唇贴在金发少年耳畔呢喃着轻声道,「我还想跟师父分享一下自己的愿望呢……成为半神之后的。」

「……不是『那个』吗?」

「双龙入洞?那只是师父答应我的奖励而已……成为半神、对规则熟练之后,我最想做的是,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只要一个动念就能让师父身上的衣服全部消失或部分消失──例如现在,如果能直接让师父身上的衬衣和裤子都消失掉,只剩下这件黑色的围裙裹住前方,绑着蝴蝶结的系带束在臀部上方……这样的情景,我可是光想就硬得不行呢。」

说着,裴督之主还不忘挺了挺胯下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让阿德里安一时耳根微红,体内却已因可能的后续发展而不由窜起了几分热度──他实在被瑟雷尔「教」得太好,虽然徒弟时不时的花样总是让人脸红耳赤,却也改变不了他总是被照顾得很好、通常没怎么出力就能享受到极致欢愉的事实。也因此,见自己的部分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工作也就是将两份材料加上高汤混合打碎炖煮而已,半神阁下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问:

「那反过来呢?」

「嗯?」

「如果反过来……你才是那个身上只有一件围裙的人?」

伴随着这句意有所指的疑问,同样熄了炉火的半神阁下一个闪身从徒弟怀里瞬移到他身后,同时一个动念消除了对方身上除那件围裙之外的所有衣衫……下一刻,裴督之主只觉蓦地一凉,身上不论惯穿的魔法袍还是底裤都杳然无踪,只剩下那件让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绽的黑色围裙裹身,充分展现了所谓的「规则」在夫夫情趣上的强大适用性。

至于被师父将了一军的事……以裴督之主的个性,没有因为师父难得的主动欢呼就已经很克制了,又怎会因此动怒?当下微微一笑,也没转身或想办法将人拉回,而是就着现下将腰臀与一双长腿全然裸露在对方面前、仅后背有长发遮着的姿态微微侧首,问:

「师父……想要我变回十五岁的样子吗?」

「……不,这样就很好。」

阿德里安轻声答道。声调听似镇静,嗓音却已有了几分难以克制的艰涩──这种瑟雷尔记忆里称之为的「裸体围裙」的装扮实际用出来诱惑力实在远超预期,让心思本就十分松动的半神阁下一双金眸微暗,终是忍不住在自己身上用出了早前再次踏入半神境界时、在与规则的触碰当中新领悟到的一个小小魔法。

──那个魔法,他将之命名为「时光重启」。

感觉到一阵有些奇异的能量波动漫开,裴督之主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只见金发少年的身量于笼罩全身的白光中蓦然暴涨;待到光芒散去,呈现在他眼前的,已是一个身高与他相差彷佛、年纪看来约在二十七、八岁左右的金发男人了。

男人有着一张精致不输少年时,却更添了几分成熟俊美的面庞。身上单纯干净的气质依旧,一双金眸却透着沉稳睿智的色彩,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还住着一个大男孩的温文学者,让人一方面为他沉稳儒雅的气质与丰富的学识所钦服、一方面却又渴望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更为单纯的一面……尽管因为身型暴涨的关系,刚刚让身上碎布消失的成年版半神阁下此刻是全然赤裸的,但即使是再羞怯的少女,看到男人这样柔韧健美却又不过分发达的裸躯,都会忍不住在遮掩的同时悄悄张开指缝偷窥一阵。

可作为这个金发男人的拥有者与被拥有者,裴督之主自然没有偷窥的必要。

他只是有意无意地微微俯身将双手撑上了面前的流理台,让腰部的线条因而微微陷下几许,白皙紧实的臀丘亦顺着这个动作微微翘起……然后,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姿势回头张望,毫不掩饰地将男人的裸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遍。

并且,在视线落上对方下身已然挺立的性器时,不可自拔地感到了一阵急切的渴求。

一阵急切的……渴望那根粗大的肉柱能够贯穿自己、狠狠在他里面摩擦捣弄的渴求。

而裴督之主并不打算掩饰这一点。

「这算是……师父看我最近认真修练的慰劳吗?」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或者,当作帮我庆祝重回半神也行。」

感觉到自灵魂链结传来的强烈渴求,光是看着徒弟半裸的背影就已硬到不行的半神阁下一双金眸色泽愈深,也懒得再从空间中取出衣袍遮掩裸体了,几个大步行至徒弟身后就将人从后面紧紧搂了住……比少年时期还要大上了一圈的双掌一只滑入围裙的缝隙抚弄上徒弟前胸,另一只却是下行着直接连同围裙的黑色布料一起包握住对方下身的突起,用在徒弟的启发与充分「练习」下越发熟练的手法爱抚起了裴督之主全无防备的身躯。

chapter20「吾友」

那个激情的夜晚,最终在裴督之主不知悔改的精虫上脑下有了个尴尬的落幕;而那个彻头彻尾触犯了师父底线的人,也因而落得了独守三天空房的下场。

──可面对这样的结局,瑟雷尔虽不断透过灵魂链结向师父示好致歉,但要说后悔或反省什么的,倒还真的没有……说到底,那天他之所以会在被师父推开一次后还不知死活地想尝试第二次,师父的模样太过迷人是原因之一,但也是因为当时的他多少抱持着「死猪不怕水烫」这种心态的缘故──他本就处于闭关期,那天也是因为师父一时心软才得了个休假;既然放纵一天完后都得再次面临苦哈哈的禁欲练功,自然是趁假期能「捞」多少就「捞」多少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师父之后不理不睬地冷了他三天,裴督之主只怕还会继续拿那天的记忆当「菜」多糜烂个几天,顺便感慨自己为什么急到连显影晶石都没布置……可见师父真的动了怒,瑟雷尔虽还是对成年版的小阿德里安回味不已,却也只能乖乖收心,继续努力朝半神之路迈进。

──相对于大陆上这万年来无数止步于传奇的强者,裴督之主其实已经可以说十分幸运了。

他有一个天资横溢、单靠自己就触碰到规则并成为半神的师父,又有来自上一世的知识作为辅助,起点本就比旁人高了许多;更何况他的师父疼他爱他却也尊重他、不仅愿意将自己所有的知识倾囊相授,也不吝于听取他的意见?有了师父的知识传承,又有师父被害后的那一番磨练砥砺,才有了裴督之主这个努泰尔大陆上近万年来最年轻的传奇;但若不是重新得回了师父,以为无法复活师父、除报仇外生无可恋的他,或许比起不知在何方的突破,会更乐于直接和西法同归于尽。

但师父回来了。

──为了他回来了。

即便之间横亘着不少波折、误会和隐瞒,但他们终究还是收获了那个对彼此来说都有着不凡意义的十一年陪伴,更以此为契机真正迎来了解开心结、互通心意的机会。因着过去的种种劣迹,深怕自己会重蹈覆辙的他还提出了灵魂誓约的要求,却也因此得以在师父的引领下真正看见了那扇「门」。

那扇通往规则、通往真理的门。

瑟雷尔其实并不是那种一心追求真理的人。对他来说,不论是对魔法的钻研、还是对自身实力的提升,都只是为了达到某些目标所不得不为之的手段……最开始,他是为了达到师父的期望与施展自身的抱负而努力钻研魔法;再来,他是为了活下去好替师父报仇而不得不努力修练;等到成为传奇之后,掌握了一定力量的他,目的又成了「复活师父」,所以优秀的天份、见识和传承虽然让瑟雷尔的实力在传奇之中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但在真理的追寻、对魔法本质的理解上,他其实从成为传奇后就停下了脚步。

但现在,他却有了不得不前进的理由。

不仅仅是因为「师父希望」而已──当然也不会只是为了和师父「双龙」一次──更是因为只有突破了半神,他才有可能真的如愿永远陪伴在师父身边。

相较于半神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寿命,传奇就算能活到一千岁甚至出头,也终究太过短暂。虽然他的年纪在传奇当中仍算年轻,但六、七百年的时光,在相爱的人之间也就是倏忽弹指而已。所以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即便许多传奇高手不可避免的终局依旧离他很远,瑟雷尔却突然能够理解西法那种不顾一切地想活下去的心境了。

尽管所追求、所在乎的事物并不相同,但如果他与师父的重逢和互通心意发生在寿命将近之前,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留住性命,就只为了尽可能地多待在师父身边一日。

甚至,在无法可想之后……绝望地拖着他最爱的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当然,这种疯狂也就是在设想时因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悲哀与痛苦而起的冲动而已──且不说他根本不会让自己有面临这种状况的机会;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他难道就能够出手伤害那个他放在心上用灵魂深爱着的人?或许在那一刻,这种自私就已成为了违背誓约的背叛,让他彻底湮灭在法则的惩罚之下了。

因为那样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去爱师父……或者为师父所爱了。

但不论如何,仅仅是不为了让师父因为失去他而痛苦,他就有说什么都一定要突破传奇成为半神的理由。为此,他一方面透过师父的思觉共感去触碰、去体验何为「规则」,一方面试着结合过去的经验去辨析、去理解……虽然前世今生、两个世界有着相当大的不同,但从师父当年摆脱屠神匕和先前利用「加速」修练时的经历来看,某些基础的规则还是有其共通性在的,也因此给了瑟雷尔一些切入的灵感。

裴督之主虽很难像师父那样将研究这些当成兴趣兼一生的志业,但以他的「慧根」,在研究中因有所领悟而感受到乐趣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先前的两个月,他虽透过这种方式对规则有了更多的体悟和认识,也感觉到那扇门已经近在眼前,却偏偏在到达一定程度后便陷入了瓶颈止步不前──如果完全看不到前路也就算了,可他却是停在了这种与目标仅馀一步距离的地方,咫尺天涯、遥不可及……这种情况,又让在修练过程中其实一直算得上顺风顺水的瑟雷尔如何能静得下来?

──或许,就连那一天失控的恣意妄为,也是这种焦躁作用下的结果……所以再次闭关苦修没几天,瑟雷尔就被一直透过灵魂链结关心、掌握着他进展的阿德里安叫了停。

『其实做研究这种事,不论在你曾经的世界,还是在努泰尔大陆这个时空,本质都是一样的。』

出于安慰而默许了瑟雷尔将他抱在腿上拼命磨蹭撒娇,已经掌握到对方问题所在的半神阁下思索着合适的比喻同徒弟开了口,『初入门径,当然要对研究的领域先有广泛的认知,才能完整看清整体,不至于因偏狭的角度而对知识体系有了错误的了解……这个部分你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而成为半神的钥匙,就掌握在下一阶段当中。』

『下一阶段?』

『好好动脑筋,你一定能够想通才对。』

自觉给的提示够了,阿德里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要求瑟雷尔「管好他的灵魂」去法师塔专心闭关,不要在关键时刻因为其他方面的干扰而受到了影响……明白师父的意思,向来知晓轻重缓急的裴督之主也没烦恼裴督的事──不然他养那五个执政官是干什么用的──便乖乖把自己和「关机」的银发剑圣一起传送回法师塔,专心闭关思考了起来。

──其实师父虽只说了一半,但作为对突破路径的指引,已经算得上清楚明白了。

就像前世的教育体系那样,要研究一个学科,首先就要对这个学科的全貌有整体性的了解;而进行这一步的,就是大学阶段的部分……等了解了这个学科,还想再继续硕士博士博士后地钻研下去,研究方向就得由原先的广浅转为精深了。

师父的意思,就是他已经度过了那个「广浅」的阶段,是该朝着「精深」的方向迈进了。

这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一个初窥规则门径的人,想一下子掌握太多根本是妄想;从一条自己最能把握的部分开始接触才是正理……只是他和师父思觉共感久了,体会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不知不觉就产生了「半神就应该掌握无数规则无比强大」的错觉,而忘记了师父当年刚突破时,所领悟并掌握的规则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项。

那就是「排除」。

掌握了「排除」后,当时的阿德里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领域中彻底排除那五名兽人传奇的存在,所以才会造成了五人当场彻底湮灭的效果。当然,这条规则也不是只有这种凶残的用法……「排除」进一步还可以衍生成「挑选」、「甄别」;那一天师父让他「裸体围裙了」的手法,就是靠排除消去了他身上多馀的衣物。

而他现在面临的,就是该如何从师父带给他的无数知识中挑出一门最有兴趣也最能把握的,尽己所能地去理解、去掌控……这样的过程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却让瑟雷尔不得不静下心来反思自己已经得到的,和他想要、需要得到的是什么。

阿德里安并没有插手这个过程。

他自觉已经做得够多了,又对徒弟有着极深的期许,自然希望瑟雷尔能够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破茧成蝶……这个时间或许很短,也或许会出人意料的长,但比起对方的成就和彼此携手的未来,就算这样的等待会让他们来不及亲手收割西法的性命,半神阁下也不会后悔。

西法当年的背叛与随之而来的后果虽然是他的心结,但比起心结更重要的,却还是那个他不惜一切深爱着的孩子……阿德里安在教导徒弟要注意轻重缓急时,也同样不忘这么提醒自己。所以已足够强大、有能力应付西法任何试探的他便也释了怀放了心,除偶尔会到法师塔「慰问」徒弟一下之外,多数时间都留在裴督替徒弟守护这个城市,并且静下心来好好体悟自己曾在那构筑了时空的玄奥之处体会到的种种知识了。

──也是直到恢复了半神的实力,他才有办法真正将这些已经翻来覆去思考过许多遍的东西化为实际的推演、计算和运用。尤其先前为尽快扩大脑域而掌握的「加速」在这方面更是再实用不过,让阿德里安就算只是躺在徒弟床上静静睡了一天,脑袋里也进行了相当于未加速情况下需要两千多天完成的计算量。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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