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阿德里安……?」

「……和我做个约定吧,艾提安,用你以灵魂认定的名字。」

这一刻,阿德里安突然有了种极其迫切的、渴望向人倾诉一切的冲动。

看着有些怔愣却依然没放开他双手的褐发少年,他正了正容色,原先仅是灵机一动的念头却在此时显得那样可行且诱人……

「以朋友的身分,互相誓约彼此信任、彼此坦诚,谎言和背叛不会存在于我们之间;只有尊重和力所能及的互相帮助,会是我们友谊间的基石。」

他的声音十分平稳,属于少年的音色依旧是偏于清亮的温润,却已在字句流泻间蕴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与此同时,某种奇异的金色字符亦伴随着环绕两人出现在空气之中,让看着的苏萨露出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表情,却又在瞧见眼前的金发少年郑重中隐隐透着几分渴望企求的金眸后,有些无奈却难掩亲近地轻轻叹了口气。

「以艾提安·苏萨,我发自灵魂认定的名字誓约,成为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

「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兰西。」

「──成为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兰西之友,以灵魂誓约彼此信任,永不背叛。」

「我阿德里安·柯林斯·法瑞恩·克兰西在此誓约,与艾提安·苏萨彼此为友,互相信任、彼此坦诚、永不背叛。」

随着二人先后立下誓言,两道姓名浮现在金色的符文当中,而在阿德里安那句「永不背叛」落下的同时为乍然收紧的金色符文所捆绕束缚,最终化作两道金光分别落进了两人身体里。

看着那象征着誓约达成异象、回想起刚才誓约时对方所用的名字,隐隐明白了什么的苏萨眨了眨眼,随即松开了原先紧握着「少年」双手的掌,神情一变、故作轻挑地抬起了他的下颚:

「我还是第一次交朋友交到这么声势浩大的地步……阿德里安,你不觉得自己还欠我一个说明?」

「……以你的聪明才智,光听我的名字就该猜到一点了,不是吗?」

尽管被好友作出了那样暧昧的举动,不是面对瑟雷尔便不会脸红心跳的阿德里安一脸淡定,金眸深处写着的却是感激与释然:

「我是阿德里安·法瑞恩,梵顿帝国第十二代法瑞恩公爵的嫡子,同时也是……阿德里安·克兰西,魔武学院门口还立着雕像的那一个。」

「……我觉得我应该要很惊讶,但却又不知道该惊讶到什么程度。」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的苏萨微微一顿:「所以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重生到现在,以身体来说是十五岁;至于灵魂……应该是一千一百一十……二或三?」

「所以你被……『教导』的时候,才没有半点被猥亵的自觉吗?」

以为自己找到了症结,尽管清楚眼前的伪少年是目前整个努泰尔大陆上第二老的人类,苏萨却还是忍不住因为眼前人发自灵魂的单纯而再次有了种抚额的冲动。

他不是不晓得关于「阿德里安·克兰西」的传闻,但洛瑞安的自由风气和人文学院的研究精神老早便已让他体会到了「历史」的不可靠性,更何况早在立下互不欺瞒的誓约前、他就已经清楚眼前的伪少年究竟是多么单纯、干净的一个人?名为护短的情绪让他很快就对当年的真相有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不由脸色微黑:

「阿德里安,你连『教导』这种藉口都信,哪有可能是大陆上传言的那种恋童的人渣……?所以当年……难道是『那个人』为了让自己弑师的举动合理化的藉口?还是……」

「……他……瑟雷尔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阿德里安微微一叹,第一次对当事人以外的对象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真正杀我的人是西法·恩塞德。当年他将神器屠神匕送给瑟雷尔当作新婚礼物,我本来还有些吃惊于这份大礼,却没想到他并未取消认主,还利用屠神匕操控了瑟雷尔的精神,以至于……」

「那……」

「察觉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操控后,我在死前将法师塔的所有权转移给瑟雷尔并将他送走,并用尽最后的力量自毁了身躯……只是屠神匕有囚禁人灵魂的能力,所以我肉体虽毁,灵魂却还在对抗;最后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四百年,我也莫名其妙地以阿德里安·法瑞恩的身分重新降生到了这个世上。」

说到这里,看一旁的友人眉眼微蹙、像是对这样的发展有些义愤填膺,阿德里安有些感激又有些感慨地笑了笑,隐隐带着几分苦涩地。

「但……其实那些『污名』,也不是空穴来风。我明明是将瑟雷尔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长大、期望他能够作我的传承者的……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有了在那之上的感情。」

「那也是两回事。」

也许是护短、也许是自身的标准明确,苏萨对好友坦诚的实情不仅没有半点批判,反倒还有些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人跟禽兽的差别在哪?不就是人晓得分辨,知道那些事该做、那些事不该做;而禽兽却只会听凭自身的欲望行事?那份情思或许悖德,但你是发自真心,也忍住了没有作出逾矩的事情,就不该承受这样的污名。」

「……看来我在你眼里的人品还挺可靠的。」

这话所指的,自然是苏萨只凭几句话就认定他不会作那些事的表现……明白他的想法,褐发少年勾了勾唇角:

「我的年龄虽然只有你的几十分之一,但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你的眼神很干净、很清澈,而一个沦于私欲不晓得控制的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不论所谓的私欲是情欲还是权力欲。看到你的眼神、知道你的身分后,我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努泰尔大陆这一万年来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达到那样的成就,而西法·恩塞德却无法了。」

「……谢谢你,艾提安。」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嗯。」

「所以温斯特剑圣和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你刚才的反应……像是很难相信、又像是受了打击的样子,对我说的、温斯特剑圣对你有欲望的事。」

顿了顿,「他会对你做出那种事,还想用『教导』二字蒙混过去,应该不晓得你的真实身分才对吧?」

「……他确实不晓得。」

阿德里安之所以在坦白前还要求对方立誓约,目的其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必然会在他的讲述中暴露身分的瑟雷尔。所以听苏萨问起,沉默片刻,他还是如实说出了让自己如此痛苦纠结的理由:

「伊莱·温斯特……就是瑟雷尔·克兰西。」

「瑟雷尔·克兰西……」

这一刻,直到刚才都还无比镇定的苏萨彻底错乱了。

──虽然比起曾经的空间半神,只是传奇的裴督之主层次明显有差,但后者毕竟是他从小听到大的睡前故事大魔头,现在突然告诉他那个银光猎隼和裴督之主是同一个人,即便苏萨今天才刚见识到银发男人黑暗的那一面,一时半刻却仍有点消化不良……

「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那在裴督的──」

「也是他。虽然没问过,但我猜测他是用了某些手段同时控制两个身体。」

阿德里安淡淡答道。「虽然只是我的猜想……我和瑟雷尔曾经在我四百零四年忌日当天意外见过一面,或许是因为这样引起了他的兴趣,才会有了伊莱·温斯特寄住法瑞恩公爵府这件事吧。」

「既然这样……温斯特剑圣对你有意思,不就等于瑟──咳嗯、裴督之主对你有意思?也就是说,你这么多年来的单恋有了实现的可能,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复杂难过?」

「……因为他不知道我是『我』,只把阿德里安·法瑞恩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

早已不敢有任何希冀的半神阁下微微低头,让垂落的浏海遮盖住了他一瞬间难以掩饰的黯然与苦涩:

「当年他看出了我的眼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我身边逃离……四百多年前之所以会被西法趁隙而入,也是因为他对我的感情存在着极深的排拒和厌恶。尽管是在精神魔法刺激下逼出来的话语,我也永远忘不了他对着我说『恶心』、『肮脏』时的表情。这样的瑟雷尔……如果晓得阿德里安·法瑞恩就是阿德里安·克兰西,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

会不会……又认为他是卑劣的骗子,隐瞒身分利用外表去亲近自己、欺骗自己的感情?

「连只和你认识不到半年的我都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犯过一次错还认不清,那你真是白对他那么好了。」

察觉了友人未出口的心思,苏萨有些忿忿不平地道。

「我不能替你决定该怎么做,但阿德里安,但你要明白,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错……就算以当年的身分立场,你的感情确实是悖德的,但你毕竟也为此死过一次了,不是吗?而且不论你对那个人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单就事实来看,你从没有做出任何一点对不起他的事;反倒是他,只看自己想看的、要自己想要的,却忘了你根本不欠他什么……真正有错、真正该痛苦该赎罪的,都是他而不是你,知道吗,阿德里安?」

「艾提安……」

「我和你的身世很像,差别只在于我没有一个好哥哥,而那个哥哥……也没有一个好母亲。所以最开始看到令兄和你相处的样子时,我心里一直很羡慕。」

说着,褐发少年清艳的面庞上已是一抹无比温柔的笑意勾起:

「但现在,知道了你的事情后……我只羡慕『那个人』,能够有你这么好的父亲兼老师,不论什么时候都将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

「……即使我是个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的『父亲』?」

「如果是我,看到老师这么痛苦……一定不忍心拒绝吧。」

苏萨轻轻搂住了因他的话而彻底怔忡、模样真的像个孩子一般的友人,即便记忆里魔武学院前那座雕像的模样此刻已清楚地于脑海中浮现,他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对怀中身量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的伪少年萌生了浓浓的怜爱。

而褐发少年虽不宽广、却足够坚定温暖的怀抱换来的,是阿德里安唇角一抹释然的笑。

「谢谢你,艾提安……」

「刚刚不是说过了?我们是朋友,互相支持安慰本来就是应该的,不用谢。」

如此一句罢,又自使力紧紧抱了怀中的伪少年一下后,苏萨才松开了手,笑着由床边站起了身。

「好了,你休息一下吧!我也要去弄点东西吃了。你的份我会做好留着,等你睡醒想吃再吃吧!」

「嗯。」

阿德里安颔首应过,随即听话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目送着好友拿着他用过的餐具就此离开了房间。

──尽管和瑟雷尔的事依旧无解,可有了倾诉的对象,心里压抑着的情绪确实轻松了许多。

只是……回想起自己刚才几乎发作的险况,已许久不曾进入那种状态的半神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由衣领处取出了那个多年来一直守护着他的链坠。

即使已过了十多年,链坠上以精神力秘法建构出的法阵也依然完好──但这却只是肉眼上看得见的。

如果改用感知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里头的紫灵晶已经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痕;而外头建构法阵的精金,也隐约有了一些不自然的扭曲。

按理说一个足以构得上传奇等级的物品,在正常状态下就算用个一两千年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他之前也没想太多……但看链坠现在的状况,显然这十多年来的使用已经超出了「正常状况」的范畴,让这条链坠提早迎向了寿终正寝的一日。

而原因……多半不外乎他这壳子里装的灵魂,其实是半神层次的缘故吧。

思及此,阿德里安心下暗叹,却终究还是将已有了轻微破损的链坠默默放回了胸前。

──看链坠的样子,再撑个一阵子应该不是问题……到时候再找个理由让瑟雷尔看看吧。

虽是带着几分逃避意味的想法,但已身心俱疲的阿德里安却终究未再多想,只是轻轻阖上了眼眸,任由熟悉的倦意将自己拖往了意识深处……

──那一天,瑟雷尔终究没有追过去。

即便心底因来人就这么将阿德里安从他眼前夺去的行为无比震怒,可他却不敢、也没有就这么追上去的勇气──因为与愤怒一并充塞心头的、那种恨不得马上占有那个孩子、让所有人都知道阿德里安只属于他的冲动。

他有足够的力量将那个孩子夺回来,却也正因为有足够的力量……让他反倒失去了碰触那个孩子的勇气。

因为一旦失控,光凭苏萨,是绝对无法阻止他的。

他的内心,一半叫嚣着渴望着将那个孩子彻底变成他的;另一半却不断回放着这十多年来他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的经历,像在提醒他记起那份将人视若珍宝的心境。

所以,就像是当作那天的事不曾存在一般,他最终选择了沉寂,没有去找阿德里安、没有为难苏萨、也没有对对方在那之后隐隐有所改变的态度加以回应。他只是延续了先前的做法,然后尽可能地逼自己转移思绪,不去思量、不去面对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和与阿德里安之间难解的纠葛。

直到七天过后,他在住处前迎来了一位意料外的访客为止。

──看着那个红发碧眼的明艳女子,瑟雷尔微微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瑟琳娜?」

「伊莱。」

来人──瑟琳娜淡淡应了声,神情冷淡,碧眸间隐隐带着几分火光,正竭力忍耐着胸口翻腾的怒气,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至于一照面就和眼前的人大打出手。

因为她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洛瑞安的理由。

──作为在大陆上同样颇负盛名的烈焰玫瑰,瑟琳娜平日虽然也常往海德跑,但目的地十有八九都是佣兵之城伊洛瓦底,顶多偶尔到商业之都凯莫奇或工匠之城拉德尔采购雇佣,却唯有洛瑞安,自从毕业之后──是的,她是洛瑞安魔武学院的学生──便未曾踏进。只是这一回,受了儿子千叮咛万交代的嘱托,所为的又是被她当成小儿子宠的阿德里安,这才努力克服了对自己少不更事时做下的种种蠢事的阴影重回故地,以堂堂圣级之尊当了一回快递。

而递的,自然就是几日前阿德里安联系哥哥要的药了。

本来她是打算送完药就走的,可见着睽违数月的小儿子后,她的慈母心便彻底迸发了──原因无他,不过半年多未见,她的小阿德里安就瘦了一圈,本来还有点圆弧的小下巴更是尖了不少,虽说整个人的模样因此看来更秀美了几分,但她养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阿德里安身体又一向弱,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尤其联想到阿德里安请雷昂送药的事,虽然雷昂说弟弟是不小心把药撒了才会不够,但瑟琳娜毕竟是女人,某些方面要比那个弟弟说什么是什么的傻儿子敏锐许多,自然很快就得出了事情的真相。

──阿德里安的药不是撒了,是用药频度增加所以消耗变快了;而也正是因为心境和身体的状况……让那个孩子在短短半年内就瘦了这样多。

这几年来瑟琳娜虽不像雷昂或伊莱那样天天待在阿德里安身边,却是真心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的;而阿德里安也确实像当年敬爱艾琳那样敬爱她。所以发觉这个说要到洛瑞安读书的孩子根本没像约定好的那样将自己照顾好后,瑟琳娜先是语重心长地训了他一顿,随即「借」来他的传影仪,在联系上自家儿子后马上将对方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而痛骂的内容,当然不外乎「连弟弟瘦了都不晓得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之类的。

雷昂天天和弟弟通话,对后者的样貌变化相对不敏感一些,所以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委屈;可当瑟琳娜拿传影仪照了照一旁有些坐卧不安的阿德里安,又命令儿子拿出之前的显影晶石对照后,铁证如山的结果让雷昂立时如遭雷击,边心疼着边乖乖捱起了痛骂。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就在这个时候,本只是旁观的宿友苏萨却突然插了一句「我觉得阿德里安是冬休结束后才突然开始瘦的」,让雷昂与瑟琳娜先是一愣,随即从「冬休后」这个确切的时间点很快找出了罪魁祸首来。

──虽然二人不晓得为什么「某人」一到洛瑞安就会扰乱阿德里安本来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责问后者的。尤其就算不考虑阿德里安被他影响得心绪不宁的事,光是「某人」信誓旦旦地说要来看顾阿德里安,却把人越「看顾」越差的事实,就已足够让暴怒的雷昂和瑟琳娜找碴了。雷昂远在德拉夏尔无法出手,瑟琳娜却是可以的。所以又叮咛了阿德里安一番、顺带收买了下苏萨让他好好照顾小儿子后,怒气冲冲的瑟琳娜便赶到了瑟雷尔所住的教师宿舍前,就等着人下课回来仔细质问他一番了。

只是银发剑圣前一刻还沉浸在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楚上头,现下见着突然造访、脸色还隐隐有些不对的瑟琳娜,心中根本没有半点头绪可言。所以得着对方的招呼后,他很理所当然地就带着疑惑问出了一句:

「你怎么会……?」

「我以为这个问题应该问你……伊莱。」

见眼前的银发男子脸上写满了困惑,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回想起阿德里安的尖脸蛋儿,瑟琳娜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却因顾虑着地点而仍只得耐着性子朝屋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进去再说。」

「……好。」

知道以瑟琳娜的个性,没事是绝不会摆出这种上门找碴的态度来的,瑟雷尔心下几分不安因而升起,便也不再废话,上前开门就将友人请到了起居室暂坐。

「要茶吗?」

「不,直接说吧。」

瑟琳娜语气微冷,「要是手上有茶,我怕我会忍不住拿来泼你。」

「拿茶泼我……到底怎么了,瑟琳娜?为何这种态度?是雷昂出了什么事吗?」

知道眼前的女子确实动了真火,考量到她的另一重身分,瑟雷尔几乎是转瞬便对她会有这种情绪的理由给出了最直观的猜测──可这样的反应却无疑更刺激了怒气冲冲的瑟琳娜,让她终忍不住一声冷笑:

「如果是雷昂有事,我还懒得跟你兴师问罪……看来你是真的不晓得我是来洛瑞安做什么的。」

说着,察觉银发剑圣面上已微露一丝不豫,她也不再绕圈子,直言道出了自己来此的理由:

「我是来送药的……帮阿德里安。」

「送药?」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意料外的结果让瑟雷尔有了片刻的错愕,「心脏的?为什么?以雷昂的个性,一定会帮他准备足够的药才对。」

「是啊,为什么呢……可这不是应该问你吗,伊莱?」

瑟琳娜冷笑着勾了勾唇角,「当初你不是说了要『看顾』阿德里安才会匆匆甩脱德拉夏尔那边的教职来此,而结果呢?如果让你看顾的代价就是让阿德里安瘦了一大圈、小脸都尖了,药也越用越多,这种『看顾』我们还真敬谢不敏。」

「等等……」

突如其来的资讯量让瑟雷尔一时有些消化不能,「你是说……他药越用越多了?是心脏的状况……」

「你才是那个在洛瑞安就近『照顾』他的人,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吗?」

「我──」

「不过听说你到洛瑞安以来,唯一一次和阿德里安见到面,还是那天他去接宿友下课时……连我都能一眼看出他的变化,你既然没有天天见他,那天看到的时候怎么会没有注意到他瘦了多少?」

「……是啊。」

听到瑟琳娜的句句指摘、回想起那天让他惊艳的、那孩子越发出脱得精致秀美的模样,瑟雷尔只觉得浓浓罪恶感升起,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厌恶自己肮脏的心思过。

他为什么会没发觉阿德里安瘦了?因为他关注的只有那个孩子越发吸引着他身心的一切,却忘了关注造成这种状况的理由,而将心力都耗费在了跟欲望做斗争上面……他明明是将那个孩子奉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的,却在不觉间偏离了道路,忘记了最根本的东西。

思及此,瑟雷尔脸色微暗,神情间浓浓自责涌升,可最终脱口的,却是连他自己都有些意料外的一句:

「我没想过你真会这么关心他。」

「……伊莱·温斯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虽然不是阿德里安的生母,但不论从和雷昂的关系、又或与艾琳之间的约定来看,都远比你有立场成为那个孩子的『家人』。」

眼前男人的混帐话让从来称不上好脾气的瑟琳娜立即毫不客气地反刺了回去:

「真要说起来,你才是『外人』不是吗?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会毫无责任感,像逗小狗一样对阿德里安说亲近就亲近、说疏离就疏离?你以为那个孩子是木头人,都不会有所感觉吗?不论他再怎么单纯,对人的感觉都还是相当敏锐的……阿德里安的那个室友说过,他是冬休后才突然情况恶化的。听到这个时间点,你难道还猜不出是为什么吗?」

瑟雷尔闻声一震。

这些日子来,他光处理自己的问题──或者该说是抑制兽欲──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所以也从不曾有机会去想过……面对他反覆的举止,阿德里安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那一夜过后,即便阿德里安刻意维持的距离让他最终选择了将对方推开,可归根结柢,先一步选择逃避的,却是他。

之后,或许是这样持续的逃避和尴尬带来的影响,让本就因某些旧有的原因而心烦的阿德里安选择了远离故乡出外读书;而他虽在三个多月后追了过来,却因害怕着失控而始终没敢真正见上那个孩子一面……他能够透过感知遥遥感觉那个孩子的存在、音声跟气息,那个孩子却只能在知晓他来到洛瑞安后带着不安与困惑等着。不论阿德里安期待与否,这样的等待无疑都是种凌迟,不是吗?

更别提那个孩子……还有一颗他费尽心力才不至于罢工的小心脏,和同样虚弱的身体了。如果时时刻刻都挂着这些、烦恼着这些,以阿德里安的体质,会消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思及此,瑟雷尔只觉胸口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漫开,却因无从宣泄而只得阖上了双眼,难得有些颓然地向后倒卧上了沙发。

而瞧着的瑟琳娜只是冷笑了下,却终究没有继续逼对方,而是语气一转,问:

「你知道佣兵界最近闹得最凶的是什么吗?」

「嗯……?裴督的悬赏?」

「那种东西早就过时了……最近闹得最凶的,是前些日子才刚发现的哈尔多拉遗迹,据说是诸神之战前留下来的。」

「……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知道瑟琳娜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银发剑圣便也先将心头纠结的事暂时放到一边,坐直身子询问道,「诸神之战前的遗迹现在发现过的没一千也有八百,这个哈尔多拉遗迹能够引起人注意,想来应该有一些特别之处?」

「没错……据说这个遗迹是当年某个神只培养战士的地方,里面至今仍埋藏着足以让平凡人改造体质瞬间成圣的药物。」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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