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卿闭了闭眼,下定决心,给那乞儿塞了一粒碎银:“带路!”
前世阿娜就说她的性子太过良善会吃亏,但陆怀卿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别说是和她认识的江蓠,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她也会尽力去帮的。
陆怀卿心里也很是紧张。
江蓠得罪了崔遐,那今日的事,是不是也会是崔遐挑起的呢?
她不想在长安树敌,但眼下这个敌人又不得不树。
“公主不进去吗?”带路的乞儿问道。
陆怀卿望着乐坊的牌子踟蹰,最终下定决心,却有个人挡在她身前。
傅葭临不知何时来的,他望向她满眼疑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江蓠死不死,江蓠的师姐死不死,跟陆怀卿有什么关系,她究竟为何要屡屡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是多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大燕人不也这么说吗?”陆怀卿道。
傅葭临还是不理解她的意图,但他没有再阻拦陆怀卿,只是跟在她身边。
两人刚进乐坊就看到江蓠从二楼的楼梯滚了下来,陆怀卿连忙跑到江蓠的身边。
“喂,酸儒生,你还好吗?”陆怀卿摇了摇像是昏死过去的江蓠。
血水顺着江蓠白净的额头滚落,他那平日里虽然老旧但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此刻沾满尘土,看起来狼狈至极。
陆怀卿用手帕帮他捂着伤口,却听到一个男声:“不是很傲吗?”
“我告诉你,有我们崔家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参加科举!”崔遐站在二楼的雅间窗前,像俯视蝼蚁般看着江蓠。
大概是隔了太远,他也没看清陆怀卿和傅葭临两人。
“崔遐,你不许动我师姐……”江蓠挣扎着仰起头。
陆怀卿这才发现江蓠的嘴里也在淌血,他受的伤太重,以至于说话都像是用尽了全力。
“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迟早会让你生不如死。”江蓠微微笑着。
少年本来清澈又爱笑的杏眼,在此刻被阴郁、不甘、憎恶填满,像一只被逼至绝境亮出爪牙的猛兽。
眼前的江蓠,和陆怀卿记忆里那个阴沉的九千岁江德忠逐渐重合。
或许……前世想做圣人的少年,也是被长安这些所谓的权贵们,一点点剥离傲骨和清明。
最后,酸儒生成了他自己都厌恶的蝇营狗苟之辈。
“崔……”陆怀卿起身想和崔遐打一架,傅葭临却挡在了她身前。
那个不让她多管闲事的人,在此刻抬头向二楼望去:“崔遐,你说什么?”
楼上的崔遐脸色大变,像是完全没想到傅葭临会来。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傅葭临面色平静。
姗姗来迟的王垠安听到傅葭临的话,忍不住“啧”了一声。
说不多管闲事,结果为了陆怀卿还不是管了。
傅葭临还真是……真会自欺欺人。
第三十五章
陆怀卿前世就觉得江德忠这人很复杂。
和王垠安坏得令人发指不同,江德忠是有底线的,他也没有像王垠安那样干尽了有损阴德的事。
作为大燕最有权势的宦官,他会吩咐人不要苛待先帝无子的妃嫔,也会在夏日给每个宫殿的侍女太监们送绿豆汤。
可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权力,或者他有了更好的往上爬的机会。
江德忠就会立刻背主而去、择木而栖,去攀更高的高枝。
而现在的十六的江蓠,撑起全身力气,紧紧攥住陆怀卿的手:“陆娘子,救救我师姐!救救她!求求您大发慈悲……来生江蓠结草衔环,也会来报您大恩。”
“你师姐是谁?她在哪里?”陆怀卿问。
“他们说,我师姐江心月在虞朝史里写了悖逆之言,将我师姐抓进天牢拷打!”提到师姐江心月,江蓠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
“表哥,不要听这人胡言乱语!”崔遐匆匆忙忙跑到了楼下,向傅葭临自证清白。
他指着江蓠道:“江心月注记时,拿前朝文宣帝兵变之事,暗讽十几年前元嘉兵变!这种大罪,谁敢陷害她?”
元嘉兵变?
陆怀卿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崔遐还真敢编罪名,“元嘉兵变”就和前世傅葭临的及冠礼一样,都是天下人讳莫如深的事。
傅葭临在及冠礼鸩杀皇兄,手刃父皇,而傅葭临的父皇也是在元嘉三年于雍州起兵,夺了当时太子的皇位。
以至于,陆怀卿前世一直都怀疑,他们傅家是有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传统。
“表哥,江蓠这样的不忠之人的师弟参与科举,岂不是令人不放心?”崔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