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前，姜大队长老两口屋里，蔡秀芬在炕上翻了个身，嘴里念叨：“每天开电视，怕是得用不少电。”
“村里通了电就是让人用的，可别在乡亲们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姜大队长叮嘱。
“我又不是没脑子。”蔡秀芬的语气里透着不满，她说：“我只是觉得日日家里来那么多人看电视，总不是个事儿。”
姜大队长：“那你想咋整？”
蔡秀芬：“你问我我问谁？”
“睡吧。看电视能长见识，我是大队长，咱家又有这么一台电视机，就当是为乡亲们服务了。”
“随便你。”
蔡秀芬说着，翻了个身，背对姜大队长，没多会被困意席卷，阖眼入睡。
同一时间，姜大哥两口子屋里。
“妹夫这也太舍得了，你说是不？”
姜大嫂躺在姜大哥身侧，边琢磨边说：“会不会是黎宝让妹夫买的电视机？”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姜大哥是个通透的，他说：“就当是黎宝让妹夫买的，这说明妹夫在意黎宝，愿意听黎宝的。”真要是这样的话，黎宝在北城，他这个做大哥的也能放心些！
姜大嫂：“照你这么说……妹夫他应该很喜欢咱家黎宝？”
姜大哥：“或许是吧。”男女间除过喜欢，更多的是责任，不过，他倒希望他那位妹夫是喜欢他家黎宝，而非是因为责任对他妹妹好，用给他们家寄台电视机，来告诉他们一家人，他会对他妹妹黎宝好。
不过，若黎宝和对方真处不出感情，那么对方能因为责任善待他妹妹，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黎宝不会在那个家受罪。
北城。
“洛晏清，你转过来躺着，咱们说说话。”
月光如水流泻一地，窗外不时传来阵阵虫鸣声，姜黎侧躺在床上，她伸出食指轻戳戳洛晏清和自己相邻的那只臂膀，唤洛晏清和她面对面躺着，这样两个人好说话。
洛晏清本是平躺着，闻言，他狭长的风眸中闪过一抹犹豫，半晌，他轻“嗯”一声，翻身，面对姜黎躺好。
“我发现你这人挺喜欢默默做事。”姜黎清亮的狐狸眼弯如月牙儿，她清悦的嗓音漫出唇齿，就像那悬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随风发出的声响，甚是好听。
而洛晏清并未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但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好习惯，毕竟悄无声息做的事，往往是很难被人发现的，如此的话，你就不觉得憋屈吗？”
洛晏清：“不会。”没有迟疑，回应得很干脆。
“你这样有点傻呢！”背着她给她家里寄台电视机，又往电视机箱子里塞钱，又说不觉得憋屈，这男人是不是太实在了些？
今晚的月色尤为皎洁，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明亮月光，姜黎望着男人清隽的眉眼，她眨巴下眼睛，忽然笑问：“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夸你长得好看吧？”
洛晏清：“……没有。”他望着她，明亮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瓷白的肌肤仿若泛上一层浅淡的银光，笑颜干净又明媚，似那最美好的画卷，又似春日枝头最亮丽的那一朵花……
两人互望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会尝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渐变暧昧，姜黎脸上的笑禁不住一滞，旋即故作不经意地错开目光，轻咳两声，说：“时间不早了哈。”
洛晏清：“嗯。”
姜黎：“困吗？”
洛晏清：“还好。”既然要他陪她说话，那他便陪着，等她困了阖上眼，他再入睡不迟。
“洛晏清。”
姜黎唤男人的名字。
“嗯？”
洛晏清目露疑惑。
姜黎：“你就不能笑笑吗？哪怕是偶尔笑笑也好。”这人笑起来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我会尝试。”自从得知父亲牺牲在战场上，他就没再笑过，因为在那之后……他的生活里接连阴云密布。
先是母亲毫不犹豫改嫁，带走家里所有积蓄嫁给另一个男人，将他丢给爷奶照顾，可好景不长，爷奶相继生病离世，再然后，叔婶觉得他命硬、觉得他是扫把星、觉得他是累赘，把他丢给国家养育。
一个接一个变故，使得他失去孩童该有的天真和笑容。
他曾不止一次发誓，要变强，强大到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这样就不会被一次次抛弃，不会去渴望什么亲情。
话又说回来，他其实打小便不怎么笑，更准确些说，是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但他还是记得，他有笑过，在母亲告知他……爸爸很快会回家看他们母子的时候，他见妈妈笑得开心，那段时间心情好得没少咧开嘴巴。
哪怕弧度不大，笑容不明显，但他不会记错，他确实是在笑……
“就该这样。”
姜黎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她此刻有多开心。
“他们没闹你吧？”
这可是洛晏清休假在家为数不多主动问询她某件事。
好吧，时至今日，统共两次。
一次是回家当天，问她是否动过他书架上的书，再就是此时，问她三只小崽崽有没有闹她。
“孩子们又乖又聪明，我很喜欢他们。”说到家里那仨幼崽，姜黎就不得不问对方：“你平日里工作真得很忙，忙到一年到头甚至回不了一次家？”
她看得出来，仨幼崽很渴盼被爸爸疼爱，而这做爸爸的，对儿女的感情并不多，哪怕这人生性淡漠，但儿女是自个的，多少也得关心关心不是？！
即便工作再忙，她还就不信研究所一个月放不了一天假。
毕竟干什么事都需要劳逸结合，特别是搞研究的，成日待在实验室，难保不会在某个研究论断上卡主。
这样的话，就很需要散散心，放松放松大脑，从而找到新的突破口。
洛晏清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纯粹澄澈可见底的眸子，它里面流转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如春风化雨，又如冬日暖阳，让人很难挪离目光。
“研究项目一旦启动，忙起来不会记得时间。”不是借口，是他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且他热爱科研工作，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些琐事上。
姜黎：“可再忙也需要休息。”
洛晏清：“嗯。”表示认同。
姜黎：“劳逸结合可不是嘴上说说，这有时候猛不丁抓住灵感、或是得到一个新的突破口，就是在休闲娱乐，心情放松的时候出现呢。
这是他能决定的事？
再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这本钱都没了，你即便有再多的事要做，也只会变成遗憾。”
“嗯。”
洛晏清赞同。
“既然你认同我说的，那么还请以后在工作的时候不要忘记休息，不要忘记按时用饭，待所里放假，便回来看看孩子。”
姜黎如是说着，半晌，才等来洛晏清一句：“我尽量。”
“好吧，你这话我记住了。”捂住嘴打了个优雅的哈欠，姜黎的眼皮子实在有些撑不住，不由慢慢闭阖，她说：“我累了，晚安，洛晏清！”
闻言，洛晏清唇角微启：“……晚安。”她是不是不喜他的性子？觉得他不苟言笑、冷漠疏离？
无人给出他回答，不多会，洛晏清亦阖上双眸，进入睡眠。
最近宋所长亦在家休假，因此，只要宋轩往院门外走，宋所长铁定跟在身后，这一次两次的，就被宋所长看了出来，他家大孙子很是喜欢去洛家，且去了后，不单单是喜欢和睿睿兄妹仨玩儿，而是更喜欢听小姜同志讲故事、拉二胡，教做手工。
虽依旧像是身处自己的世界中，始终不开口说话，但孙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小姜同志。
有此发现，宋老自然不会把大孙在困在家里。
同时下定决心，先与洛晏清通通气——他和齐女士想认姜黎做干闺女一事。
于是，这日，宋所长带着宋轩来到洛家，见宋轩一看到姜黎在给睿睿三只讲故事，便乖觉地走上前，双手放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端坐在一旁的小靠背椅上，看着姜黎，听得很是认真。
“走，去你书房，我有事和你说。”
拍拍洛晏清的肩膀，宋所长率先提步。
书房门半开着，两人各自落座后，洛晏清抬眼看向宋所长，便听宋所长说：“我和你齐阿姨想认你家小姜同志做干女儿，你看可行？”
洛晏清：“……”这是他能决定的事？
半晌没听到洛晏清做声，宋所长不由又说：“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来，你齐阿姨其实一直心里装着事，旁人看着她像是从往日的悲痛中走了出来，看着她脸上有了笑容，可我知道，你齐阿姨她……其实一直没放下那件事。
她一直在强撑着，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还要养大轩轩……可就在最近，我看她真正开心起来，而这是你家小姜同志带给她的，她说你家小姜同志很合她眼缘，说看着你家小姜同志就像是在看自个孩子似的，
就忍不住与我商量，想认你家小姜同志做干女儿，我知道这件事于小姜来说有点突兀，但我还是想让你和小姜说说，看看她是否愿意。”
静默须臾，洛晏清开口：“我可以和她提这件事，但……但我觉得最好还是您或是齐阿姨亲自和她说比较好。”如此才显得有诚意，若是夹个他，她未必会同意。
毕竟她父母双全，家里亲人不少，并不缺认什么干亲。
就在洛晏清音落之际，客厅里传来二胡声响。
宋所长张了张嘴，将到嘴边的话暂时咽下，与洛晏清听起了曲子。
“小姜这二胡拉得是真好，拉出的曲子也是首首好听。”
激动
“嗯。”
“不过，你拉得同样好听。”
洛晏清近来在家做奶爸，自然少不了在姜黎定的音乐赏析时间段里拉曲子给睿睿三只听。
二胡是一位老人送洛晏清的，也是那位老人教洛晏清学会拉二胡。
当时，洛晏清尚年少，被相关部门寄养在福利院，而那位老人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偶然一次，洛晏清看到老人拉二胡，觉得好听，就在周末做完功课后，听到老人拉二胡，便默默站在一旁听老人拉奏。
这一来二去的，老人和洛晏清熟悉起来，便问洛晏清想不想学，没多做犹豫，洛晏清点头，就这样，但凡休假，在老人闲着的时候，洛晏清都会跟在老人身边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