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没有睡好。
她懊悔极了。
就要走了,干嘛还要说那些伤感情的话。这五年里,明明自己开心的时候,更多。而且这门婚事是自己求来的。
他有什么错?
当初闹着要嫁给他,现在又闹着和离。
找事的明明是自己。
苏樱想到,他写完和离书后,说的那番话,更加的愧疚。
他说:“你仔细想想,我何时哄骗过你。我答应你的事,无论听起来多么离谱,我都做到了。我们相处了五年,你竟然还不信任我。”
“你再换位想想,假如我换了福晋,我的生活会更好。你会不会主动把福晋之位让出来?你肯定会。因为你把我看得比你自己更重要。”
“我也想让你生活得随心如意。”
“我身为男人的胸襟,难道还不如你一个女子么?”
“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女子有身孕早,伤身体。宫内有多少十三四岁的妃嫔,有了身孕没能生下来,或是子弱,母病。我知道那天很冷,但我一开门,你肯定就不走了……”
他说得没错。
那天,她是打定了主意,他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走。
苏樱想到这里,把头扎进被窝里,双手捂着了脸。
居然知道她当时的心思。
幸亏当时他没明说,否则真是丢死人了。
生某人气的时候,觉得他十恶不赦,连他的呼吸都透着恶意。此时气消了,又觉得他对自己一直很好。曾经的每一次伤心,都能找到为他开脱的理由。
比如她说的那件事,肯定是德妃责怪他,去妾室房里太少了。同时又指责她太霸道。自从砸了他书房里的花瓶之后,她就被冠上了“彪悍”的恶名,宫里的婆母们,话里话外敲打了她将近一年。那段时间,每次请安心里就发怵。
思绪翻滚,苏樱一直没睡着。
没等丫头叫醒,就自己起了床。
燃亮灯之后,拿出和离书,仔细看了一遍。熟悉的行书,末尾处一大一小两枚红印。红印下面他还特意又添了一句话:皇四子胤禛无条件同意苏樱说的每一句话。
拿到和离书了,随时都可以走。
苏樱的心情好极了。
梳了头发,洗了脸,裹着棉披风,去前院。
书房里亮着灯。
高庸和两个侍候漱洗的丫头在门廊下候着。
“主子爷起来了吗?”
“刚亮灯,还没叫进。”
胤禛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扬起了嘴角,脱着刚穿上的鞋子,大声说:“是福晋在外面吗?”说着话,把身上的外衣也脱了。
赤脚单衣去开门。
门敞开的一刹那,冷风扑来,他打了哆嗦,装着冻得发抖的样子说:“好冷啊!”伸手把苏樱拉进了房里,急忙关上了门。
“天这么冷。以后若是早上有事,着人过来告诉我,我过去。”
认为他好的时候,不经意间,都能感受到他的爱护之意。
苏樱看他走来走去的,四处找衣服,拿起他刚刚脱下来的布袜,拍了拍软塌,说:“坐这里。地上凉,先把鞋穿了。”
“我自己来。“胤禛立马又说:“你会吗?”说话的时候,挨着苏樱,坐在了塌上。
“会。”
“梳头呢?梳头会吗?”
苏樱避开他热烈的目光,在他腿边蹲下身,用手掌轻抹了两下脚底的土,才把白色的布袜套在他的脚上。
“会。”
柔软的小手在脚底拂过,又麻又痒,胤禛忍不住缩了一下脚趾。被照顾着的感觉真好,日日如此该多好。
“你的指甲用什么染的?真好看。”
“凤仙花。”苏樱帮他的袜子穿好,又套上鞋子,“昨晚我睡不着,就琢磨开办私学的事,顾大人的性子太过耿直,万一有人滋事生非,怕是难以应付。”
胤禛准备摸一下在她头顶轻晃的蝴蝶珠钗,看她抬头,又急忙缩回了手。
很感兴趣地问:“你有什么好主意?”他昨天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怕外面的人听到,苏樱压低了声音,“皇帝那位老师就不一样了,我听说,索额图和明珠都要敬他三分。一般的虾兵虾将,在他面前蹦不起来。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让他来京,皇阿玛应该不会反对。”
皇帝?
皇帝也有老师。
江南儒生高士奇。
高士奇比皇帝大九岁,博揽群书,谋略过人,极得皇帝的喜欢。无论在宫内,还是出巡,常让他随侍左右。
她竟然……
想到了这个人。
七年前,高士奇被御史们弹骇收受贿赂。
皇帝身边的人嘛,谁都想巴结。讨主意、递话什么的,银票硬往兜里塞。起初,高士奇是拒绝的。因为特殊原因收了一次,后面便止不住了。
这种行为,在官场上很常见。
朝廷都明文规定,可以拿钱捐官。官都能用银子买。帮别人递句话,或是指点两句,收份茶水钱,也在情理之中。
被弹骇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当时,他同时得罪了内阁大臣索额图和明珠这两位重臣,引起来了群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