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烟罗露出不悦的神色,这个问题实在太八卦,她并不想回答。但最后还是说道:“死了,就算没死,普通的女人也是不能待在圣域的。”说完她向百百目招了招手。
百百目很听话地走了过去。
“葬月小姐,-还是尽快回僭主厅吧,东神宫并不对外开放,也非游览观光地。”烟烟罗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葬月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很识趣地向烟烟罗告辞。
她同时向百百目投去一个微笑,放下手中的水果篮子“小目,这个是姐姐送给你吃的。”
“谢谢姐姐!”
百百目欣喜稚气的声音令人心情愉悦,真是个礼貌懂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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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月看了一眼已经升到中天的太阳,她本来是出来给烬天摘水果的,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原路返回去摘一篮子水果了。
烬天杀死的那个真正的僭主是百百目的父亲,百百目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如果这个孩子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其实在他刚出生那年就死了,他还能这样笑、这样开心地在海水中奔跑吗?
而更残酷的是,现在百百目眼中的父亲,竟是杀死他亲生父亲的凶手。
葬月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疯了般的在圣域仿佛永无止境的石阶上奔跑,一口气冲进僭主厅,走到正在处理公务的烬天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一巴掌掴在烬天的脸上。
由于用尽全力,葬月的手一阵酸麻,而且很痛。
青铜面具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烬天吃惊的表情呈现在葬月面前。
看着烬天完美的脸孔,葬月又是一巴掌要挥过去,却被烬天抓住。“葬月,-干什么?”
“那个百百目,那个孩子你认识吗?被你软禁在圣域里的孩子!”
“嗯,-怎么会见到他的?”烬天平静地反问。
“我”葬月突然语塞“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要软禁百百目?”
“他本来就是属于我个人拥有的物品,怎么对待他是我的自由。”
烬天的回答令葬月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竟然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成是他的个人物品?变态!
“你胡说,他明明是阿尔忒弥斯僭主的儿子!”烬天的话令葬月感到十分气愤。
“烟烟罗告诉-的?”烬天笑了。
“是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烬天思索了一下,然后冷静地说:“百百目不是阿尔忒弥斯的儿子,我这么做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是我的儿子。”
葬月脑子轰的一声,脸色刷白“你的?你说他是你的”葬月吞了口唾液,但觉得嗓子还是发干,烬天竟然有儿子了?
烬天看着葬月奇怪的反应,想来她八成是误会了,于是继续解释:“奥丁的战士每个人都有一副属于他个人的盔甲,这副盔甲等于是战士的半身。”
“百百目和盔甲有什么关系?”葬月不满烬天故意扯开话题。
“当然有关系。”烬天说:“因为百百目就是我的盔甲。”
“什么?”葬月十分震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活人是盔甲?
“我原本有一副成熟的盔甲,七年前我为了掩饰我失踪的真相,亲手把他毁了。”烬天语气平静,但却透出无法掩饰的痛苦,亲手毁灭自己的盔甲,其痛苦程度无异于手刃自己的孪生兄弟。
顿了顿,烬天继续说:“盔甲是战士的半身,战士死、盔甲死,但只要战士活着,盔甲就能跟随主人再次复活,就像百百目,他就是在我毁掉我的盔甲的同一天诞生的,属于我的全新盔甲。”
葬月惊愕至极,一时间还无法消化烬天的话。半晌后,她才说:“百百目他怎么看也是个普通的孩子”
“因为我没有召唤他,所以他一直在沉睡,新的盔甲只有在主人的召唤下才能苏醒。在此之前,他无论从外表还是思想上,都只是个普通人,并且像普通人一样会经过幼儿期、成年期,老年期等各个阶段。”
“那,百百目是人类吗?”葬月觉得这个话题好荒唐,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是。”烬天说:“只是外表有人类的特性。”
葬月表情古怪地瞪着烬天,她完全无法消化烬天的话,百百目明明是人类。
“那么,照你这么说,伶牙、烟烟罗、胧目他们都有自己的盔甲了?就像百百目那样?”
烬天点点头“是的,我们彼此都见过各自的盔甲,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得已毁了以前的盔甲。”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的盔甲。”说到盔甲,葬月脑子里就冒出百百目的样子来,她觉得这样称呼百百目十分别扭。
“他们平时都穿在身上。”
葬月的惊愕之情更甚,她实在无法把他们身上那件冰冷的战袍,和有血有肉的活人联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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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僭主大人!”一名杂兵突然跑进僭主厅,看到摘掉面具的烬天,他先是一愣,然后瞪大了双眼。
但他错愕的眼神马上就变成面对死亡的惊恐,一股热呼呼的液体自他的头顶流下,士兵颓然倒地。
葬月惊恐地瞪着满脸是血突然倒地的士兵,那个杂兵连葬月的那一声惊叫也来不及听到就命丧黄泉了。
烬天的出手之快完全是杀人于无形。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无辜士兵,葬月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双眼满是恐惧和悲痛。
刚才还平静地跟自己说话的烬天,竟然转眼之间就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烬天,求求你,停手吧!”她突然扑上去抱住烬天的腿哀求:“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禁锢着你的牢笼。靠伪装和谎言编织起来的权力又可以维持多久?不要再沉沦下去了,烬天。我害怕我害怕终有一天你会受到神的惩罚,会万劫不复的!”
烬天一把推开她“-开什么玩笑?我统领这乱世七年之久,哪一点比阿尔忒弥斯统治时期差,我不是仅仅依赖逝者的威严来编织谎言才成功的,我完全有这个能力。受到神的惩罚?笑死人了!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神了,权力就是神!”
“烬天”葬月流着泪,看着显示出极端双重人格的烬天,又自言自语地陷入自我交战中。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神了,说这种玩笑话的人是谁?”烬天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神像。
“我是一个被世人遗弃的孩子,如果不是神的眷顾,我早已死了。我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神的忠诚吗?”
“我明明比任何人都优秀,为什么僭主要把位置传给奥贝斯?我绝不是个可以被轻易束缚住的男人,可真是悲哀啊,天空被神统治着,根本不够宽阔,无法任我的羽翼纵情伸展!”
葬月看着烬天,那个在圣域中被称为像神一样完美的人,那个在战斗中从未被击败过的人。
在他的面具褪下的一-那,葬月明白了,原来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坚硬的拳头,也不是锋利的刀剑,而是脆弱的忧伤。
满脸的委屈,彷徨的眼神,如孩子般无助地望着前方,分明已经迷了路,却还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烬天你究竟要迷茫到何时?
“烬天,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什么都不要再想闭上眼睛,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葬月把烬天的脑袋轻轻地搂在自己的怀中,温柔地用言语引诱他入睡。她将无比纯洁的吻轻轻印在烬天的发端。
烬天的瞳孔是蔚蓝色的,头发是蔚蓝色的,蔚蓝色就是烬天。
葬月想起小时候来到海边的情景。
冰凉的浪花急急的拍打过来,溅到嘴里的海水那咸得发苦的味道,没有人懂,清澈的爱琴海,这蔚蓝色的悲伤
葬月环视四周,僭主厅很大。可是这广大的空间就等同于自由吗?
葬月抚着烬天的脸,想要拿掉那沉重的青铜面具,想拉开帘子让他真实的感受一下阳光,可是不行。
自从那一刻起,他做出这一辈子最大的选择,一切便已无可挽回了吧。烬天自己选择了一条漫长的不归路,却执着地要走下去。
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这空旷的宫殿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