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他舍不得主人(1 / 1)

枫逸嘲讽的看着黎十九,仿佛跪在这的人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不过,也不能怨他枫逸看这个人不爽,毕竟主子交给他的任务就是讨少主欢心,顺便趁此机会看看能不能磨掉少主对这人的兴趣,这几日他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心便想着少主似乎对着人也没上的几分心嘛,这么一想,可不就放肆了吗。

被打了一巴掌的黎十九冷笑着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枫逸,挥手就是一拳,正中那人左脸。

被打的枫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施暴的凶手,那表情像是在说:你一个遭主子厌弃的贱奴,竟敢动手打我?!

黎十九表情不变,就是目光中多了几分鄙夷,语气淡淡的却难掩杀气:“且不论主人还没说要如何处置我,就算退一万步讲,主人真是想要我的命,也轮不到你多说一个字。”

枫逸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气的直咬牙,他以为现在的黎十九不说对他诚惶诚恐,也得恭敬有加,毕竟少主现在对他的偏爱有目共睹,可他又怎会知道,黎十九的诚惶诚恐,恭敬有加这十八年来全给雨千寻了,半点都没留给别人!

“我是不是错过了场好戏?”轻飘飘的一句话突然出现房间里,如同打雷般轰在了正在对视的两人耳边。

跪地,叩首,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时到是默契的很。

雨千寻靠桌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把头埋在地上的两个人,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桌子上。

“枫逸,你来说说,我错过了什么?”

被点到的人,迟疑了一秒,然后心一横,决定将一切推出去:“回阁主的话……没什么事,就是十九埋怨枫逸今天没踩稳,害他被主人责罚,我,我解释说不是故意的,他不信,争执中给了我一拳。”

这话雨千寻会信吗?自然不会。但信与不信很重要吗?自然不重要。她勾唇,招手命令道:“过来。”

枫逸直起身膝行至她一步的距离,然后想再次俯身,却被捏住了脸。

“呦,这小脸还真留印了。”雨千寻啧啧了两声,像是可惜又像是怜惜。这句话说完,她的目光沉了两分,语气却越发让人捉摸不透:“那你说,赐他殇刑如何?”

殇刑两字一出,两人都不可避免的抖了抖。殇刑倒过来就是刑伤,就是在伤口上用刑的意思。此刑施行过程中,施刑者会将受刑者吊起,并在受刑者裤腰以上左右两侧用匕首划出两个约三寸长的刀口,然后撒上药,待其稍稍愈合后用木板击打,然后再上药,再击打,如此反复,直到主子喊停。如此受刑者不得不在伤口愈合与撕裂中挣扎,施刑的又是腰间软肉,其中滋味怕是只有受刑者自己才能体会到了。

枫逸看着少主唇边的微笑,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倒不是他良心发现,其实若是少主真能赏那贱奴殇刑,他肯定早就点头应是了。但少主那笑容实在太诡异了,就像是他如果敢点头,少主绝对会让他先尝尝殇刑的滋味。

“奴……奴以为,阁主明天还要启程回阁,不宜……不宜为此事劳神,不妨……饶十九这次……”

雨千寻闻言笑着甩开手,就是这笑里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她既是笑枫逸识趣,又是笑这人没几分胆色还有窥探她心思的意图该是有多么愚蠢!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不赐殇刑了。”她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银鞭扔到了枫逸面前,起身去了内室,丢下了一句:“由你赐罚吧,数量你来定。”

这句话让同样低着头的两个人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枫逸的脸上是小人得志的笑容,黎十九脸上是愰神茫然的游离。

一把扯起银鞭,枫逸再次走到黎十九面前,抬脚想踩他的脖颈,却被突然闯入脑海的少主的那个诡异的笑容吓了一跳,顿时一个趔趄。

稳住身形,紧了紧手中的鞭子,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他在了黎十九的背上狠狠甩了一鞭。

这一鞭仿佛直接抽在了黎十九的五脏六腑上,他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攥成拳,脸上的臣服与温顺渐渐扭曲成一个狰狞的表情,心里的自嘲不断:

黎十九,是主人之前的温柔都让你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你还想着在那般忤逆与放肆之后主人还能再看你一眼吗?还能再费心管教责罚?别做梦了,主人现在恐怕连杀了你都觉得脏了手,你怎么还不识趣点自我了断?!

了断这个想法才刚在他脑海浮现就被湮灭,他放弃了支撑,任由自己狼狈的趴跪在地上,放松的身体,迎上一鞭鞭刺痛,脸贴上冰凉的地板,嘴角苦涩的弧度扬起——他竟连不敢,不愿,做不到……哪怕被践踏,哪怕被忽视,哪怕被人折磨,他都想死皮赖脸的活着……他舍不得死……舍不得再也看不见她……

内室里的雨千寻,握着手里的瓶子发呆……

这是那天她去要贵宾令的时候拜托慕容青找的药。其实那天的散功水也是她向慕容青讨来的,她一早就打算废了十九那身伤敌必定自伤的内功,然后传授新的内功心法,这药就是帮他重铸内力的。

只是……那天的散功水竟然成了把人逼成那样的凶器。她有想过她是真的气十九瞒着她帮南宫凉,气他没有规矩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她真生气就不会推荐南宫凉去当无名楼的掌事。她真正气的是,十九差一点死在赵子郎府上,当时如果没有青姨的庇护,他绝对会宁死不屈,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当然,她更气愤的是这个人对她的影响确实越来越大了,她雨千寻一十八年来从未如此为任何一个人操过心,黎十九对她来说很重要吗?这该有多可笑,以忤逆父亲,折腾兄长,抗旨不尊为乐的雨千寻;高兴的时候把一个人捧到天上,不高兴的时候立马让人下地狱的雨千寻竟然会为一个影卫大费心思、大费周章?

“砰!”的将药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她眯眼,可笑又怎么样,雨千寻从来不是个敢做不敢认的人,既然动了心那还不至于违心否认,她确实喜欢上了一个影卫,她在位对方的安危忧心。

摸了摸下巴,雨千寻又想,这几天是不是委屈十九了?随即她摇头否认,做错了事就是要罚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碍于这位阁主的实在难猜的心思,枫逸下手还是非常有分寸的,不轻不重的二十鞭子,既给黎十九个难堪,也不耽误行程,不影响回阁。

回到山栀阁后,血莲就进了宝库,枫逸被安排进了雨千寻的院子里的空房,十九则被罚在书房跪省。雨千寻去了柳茯的院子。

“你怎么这么慢,师母和你同一天启程的,却早就回来了。”

“什么?”雨千寻刚坐下喝了口茶,就差点被柳茯的一句话给呛死,“青姨早回来了?”

靠,那个死女人怎么每次都出人意料。她不是说不回来了吗,又骗人!

“你也太慢了,我这日日夜夜盼着血莲,你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我急切的心情。”

雨千寻白眼一甩,心道你那心上人一时半会又死不了,着什么急!

“带我去看看尉珏。”

柳茯有些惊讶,“你对他一向是不喜的,更别说见他了。这次……?”

雨千寻摆手,话中尽是嫌弃:“现在依旧不喜,但我得看看他身体能不能承受血莲的效力。”

提到尉珏的时候雨千寻目光里的寒芒暗沉,但由于压在眸子深处,柳茯自是看不到的。

两人一同来到尉珏的房间,在房中伺候的是尉安,一直随侍在尉珏身边的小厮。自从尉珏受伤昏迷不醒后,一直是他在身边伺候。

免了对方的行礼,雨千寻抬手搭上了尉珏的脉搏,点了点头,勾唇笑了笑,对柳茯说道:“师姐当真是上心,照顾的很好啊。”

“别贫了,到底行不行?”柳茯显然没心情去逗乐,一心都在能不能救人上。

“行……”

午饭后,雨千寻告辞,然后去慕容青那溜一圈,顺便讨点东西。

“得,你可别了,师母正在忙着呢。”

忙着?忙什么?雨千寻疑惑的看着柳茯,然后得到了对方一个暧昧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让后邪恶一笑——准是白慬愫那个蠢货又作死了,然后又可怜兮兮的被虐了呗。

其实她猜得真没错,流花台中上演的的确是她脑海里呈现的画面。

流花台中,白慬愫举着藤条跪在慕容青面前,低着头,一脸无辜。

慕容青将酒盅里的花雕一饮而尽,目光冰凉,语气有些危险:“慕容熠的身上的红疹和你有关系吧?”

“怎么会呢,小白哪敢啊。”一脸的讨好,跟宫里讨好主子的奴才倒是十成十的像,半点不配他尊贵的出身和地位。

见他否定,慕容青也不再问,只是笑着拿过他手里的藤条,然后将人扯起压在石桌上,抬手就抽。

被打的人控制着声音,不大不小的求饶呻吟,恰到好处的展现着楚楚可怜,一看就是练出来的,这是挨打挨多了的经验。

雨千寻脾气算不好算古怪了吧?跟慕容青一比那还是有不少距离的。

当初白慬愫身为也颇受宠爱的皇子,养尊处优不说,毛病怎么着也会被惯出不少。比如,衣服只穿穗钰阁的,茶只喝雨后龙井,菜里葱姜蒜一律没有,早上必须自然醒绝对不能被叫起,等等……

但自从慕容青入宫教导皇子后,呵呵……衣服?爱穿不穿,不穿光着!茶?别说茶连水也不一定能喝上!菜?能吃上饭就不错了,三天两头被罚不许吃饭也很正常好不好!睡觉?举着东西跪一宿那是常态!

这样的生活白慬愫如何受得了?当然受不了,他抗拒的是最厉害的,被罚的也是最狠的。慕容青一旦动手,基本上人不昏过去她是不会停手的。然后就导致,有段时间慕容青皱一下眉,他能抖得连站都站不住。后来……后来就是他死皮赖脸的赖着慕容青了,或许是被虐习惯了,也或许那暴戾后时而的温柔是会让人上瘾的。

慕容青当了太子妃后,就更阴晴不定了。开始白慬愫温顺乖巧,她就整天整天忽视他,然后在外面寻欢作乐。白慬愫被晾了好久,才因为一次惹事重新得到了关注。之后白慬愫就变着法的去惹点事,也巧妙的避开她的底线,被揍哭之后再可怜巴巴的讨点好处。

慕容青当了皇后之后,就更喜怒无常了。有时候能因为一道选妃的折子把人抽的四五天爬不起来,有时候哪怕明天还有早朝,也能让他含着玉势跪一晚上,有时候就十几天不碰他,而是宿在慕容熠那。总之慕容皇后的心思谁也猜不得,也不敢猜。

白慬愫从十六岁遇见她,到如今已是二十一年,挨了无数次打,挨了无数次罚,这才勉强能在她的狠辣无情下总结出一些讨好的方法。

就像他知道挨打的时候不轻不重的呻吟能讨得她一点欢心,如果一声不吭那必然就是昏过去再被抽醒。药要自己上,而且要按时,一个疏忽那就是用盐水当药的下场。要会撒娇,但要有尺度,撒娇能让她有兴致……等等。

总之为了能让慕容青多看他一眼,没皮没脸的事他做的多了去了。

“你在走神?”不满的冷哼拽回了白慬愫的思绪,他刚想回答,重重的一下抽在了两臀之间,疼得他吸了口凉气。

“小白……小白没有。”

他咬了咬唇,见慕容青不再说话只是力度又大了两分,就知道今天怕是不好挨了。不过他后悔吗,委屈吗?他绝对会肯定的说不。

天底下,别说娶就算嫁,想嫁给慕容青的男男女女都多了去了,是他死皮赖脸的娶到了她,是他千求万求才求她当了太子妃、皇后,他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么多年来,且不论凤天,九黎千逸那边肖想他媳妇的人也多了去了,可没有一个能得逞的,就一个比他还早的慕容熠,也不是就没名没分的待着吗,他算是命好的了,那些人想挨他媳妇一巴掌,他媳妇也懒得动手。

“啊,嘶……”

连续三下接连落在了臀缝,他明白这是慕容青的警告,也是她的不耐,如果再走神,他今天的努力就可能白费了。其实也是今天媳妇下手实在太轻,不然哪有他走神的份。

慕容青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手下的力道再次加重,顿时白慬愫若有若无的呻吟立刻消失了——他紧紧咬着唇,怕一出口就是刺耳的哀嚎。

慕容青冷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句话送给白慬愫一点没错,她不过是在慕容熠房里宿了三四天,这家伙就敢在她平时用在慕容熠身上的小玩意上撒药粉,让人起了一身的红疹,直接让她没了兴致,这般胆大包天以为她会轻易放过吗,她只是要慢慢玩罢了。

有了师姐的忠告,雨千寻回自家院子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流花台,免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到书房前,她抬手放在门上,想了想,推门而入。

跪在房里的十九见她回来连忙行礼,然后保持着叩拜的姿势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

叹了口气,她走过去抬手覆在了十九后背,轻声问道:“上药了吗?”这是自从那天摔了散功水之后,她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十九一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主人是在跟他说话,立刻回道:“没……”一个字刚出来,他便感觉到主人的目光沉了下来,后面的话吓得卡在嗓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再次叹气。她无奈的将人拽起来,然后向软塌走去,将人摁在上面,抬手就撕碎了外面那件黑色长衣,然后再是里衣。

在紧绷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她放轻了语气:“放松,别怕只是上药。”

十九听话的放松了肌肉,其实不是他害怕,而是主人的碰触让他不可避免的紧张。

瓶盖被打开声音,凝水淡淡的香味飘到他鼻子里,刺激的他鼻子酸酸的,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还能再次得到主人这般温柔的对待。

“主人……”喃喃一声,不知道是在叫雨千寻,还是无意识的呼唤,却让正在上药的人手上一顿,然后加快了速度。

收了药瓶,她拍了拍十九的翘臀,开口虽然竭力平静但还是没收住那几分恼火,“没这能耐还跟我硬顶着来,你是觉得你这身皮肉能硬过鞭子不成?那天就算你答应了,我难道真的会让你杀了南宫凉吗?”说着又在上边扇了两下。

“属下……不敢欺骗主人……”十九被主人的话弄得有点心慌,但趴在软塌上看不见主人的神色,刚想想扭头窥探一二,却被摁住了。

“别动。”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揉了揉手下的脑袋,问道:“知道那天为什么罚你罚的那么狠吗?”

“知道……”

“说说看。”

十九想了一下,咽下到嘴边的什么欺瞒主上,妄为妄行,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因为属下……把自己置于险境却无力自救。”

这句话说得相当迟疑,虽然他表达的意思是险些使主人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化为乌有,但说起来就好像主人会担心他安危似的……

雨千寻却很满意这个答案,手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坐起来。

待人坐起之后,伸手环过他脖颈,右手扣在他后脑上,就着站着的姿势俯身吻下,带着惩罚性的啃噬又带着心疼的温柔。

一吻过后,她伏在他耳边缓缓说道。

“知道就好……如果你死了,我肯定参与这件事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为你陪葬,包括你师父……”

这句话出口,不止是十九,雨千寻也为之一震。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撞进她心里。

“顾衣!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如果死了,我就让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全给你陪葬!你活着……活着,活着好不好……”

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她连忙抬手去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飞速离开书房,之后就是一阵纵身狂奔,直到到达山栀阁的后山,方才停下。

无力跪倒在溪边,她捂起脸,不再顾忌的放声大哭,哭的声嘶力竭,哭的气息不接。

原来他已经死了,原来他不是离开,而是死了……

顾衣……

顾衣……

无声的呼唤着那人的名字,脑海里的画面渐渐清晰。

顾衣确实已经死了……她当年的那个伴读,确实已经死了……

当年,那个随他师傅来到青姨府上的小男孩还会对她腼腆的笑,那个蠢笨的他还会为了讨好她去偷师傅的宝贝,然后被打手心;那个呆呆的他还会为了她喜欢曼珠沙华就傻傻的在清淡的衣服上绣那么妖艳的花,弄得不伦不类;那个蠢货,那个傻子,那个……笨蛋……

后来呢?后来就是当他被挟持当做要挟青姨筹码时的决绝,用胸口撞利刃的勇气,以及气息奄奄满身鲜血倒在她怀里的脆弱。

那时她十二岁,他十三岁。

再后来,无论她怎么威胁,怎么强留,都没能留住他的生命,眼睁睁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再亲手把他埋葬。

在他墓碑前站着,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只是愣着发呆,最终让青姨不得不喂了她药,模糊了她最后的记忆,只认为他是离开,却忘了这个离开的期限是永久。

如今全部想起,方才知道,她心里原来一直有个窟窿,六年已过,还是依旧空荡荡的。十二岁的年纪还不懂,一场死别更是让人再无懂的可能,那个青涩腼腆却又果断决绝的男孩,与她而言到底是亲人还是朋友……亦或是别的什么……一切再也无法寻找到答案。

失魂落魄于她也不过分,从下午到晚上到深夜再到天亮,仿佛一座石像,不会思考,不会动作,甚至不会呼吸……

原来她雨千寻也有这般脆弱的时候,原来她雨千寻也有这么懦弱想要逃避的时候。

她整整在后山躺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她踉踉跄跄的爬起,整理了一下一副,默默向山栀阁的方向走去。放纵之后,她还有她该做的事情和她推卸不了的责任,她可以有短暂的懦弱,但却必须有一辈子的骄傲和坚持。

逝者已逝,就让活着的人就好好的活着吧……

没有顶着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在阁中乱晃,她隐匿着身形回了自己的院子。回房换了身衣服梳洗了一番,焕然一新后,才进了书房,打算准备一下请柳茯过来。

书房里不见十九的身影,她眸光微颤——这时候十九能去哪呢?

心里一沉,她立刻向白慬愫的院子赶去,如果真是青姨请去的,那又得多事了。靠,那个死女人总没个靠谱的时候。

一进院子她先去了流花台,还真别说,慕容青对这个地方的确偏爱,除了睡觉一般情况十有八九是在流花台。

稍稍放慢了脚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她一步一个台阶慢慢走上去。刚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看清楚里面的人事,下一秒吓的她就立刻转身。

“我去,青姨,你先让你家男人把衣服穿上。”

看着深陷窘境无法自拔的雨千寻,慕容青笑了笑,依旧我行我素的逗弄着手下的身体,惹得那人发出一阵阵让雨千寻起皮疙瘩掉一地的声音。

知道那个死女人是故意逗弄自己的,雨千寻深吸一口气,伸手拽下台上遮挡阳光的帘子一甩,将她不想看到的人遮挡了个严实。

“十九呢?”

转身看着慕容青,不耐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甩甩手,慕容青扬眉,淡淡道:“我让他出阁办点事。”

办事?一个浑身新伤旧伤的人能为你慕容青办什么事?

就知道这小祖宗又想歪了,慕容青抢在她开口前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他在醉仙楼定了桌宴席,过两天你父亲来接你,为他接风用的。”

阁里那么多人为什么让十九去?雨千寻心里觉得还是有猫腻,但心思却不得不被她后半句话引过去。

父亲?

雨千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副算了吧的表情,“我把话说在前面,他要来了,我就不回去了。”

慕容青揉了揉额头,心里疑惑这小祖宗又怎么了,以前不来接不回去,现在又不让接了。雨蜃又惹她了?

“你这……”

“这次我自己回去。”雨千寻一口定了下来,以前是以前,以前没有十九好不好,这次如果父亲来接,十九一路上肯定不自在。

慕容青了然一笑,点头。

从流花台离开后,雨千寻看快要到中午了,就直接去了柳茯那。

进去的时候人是走进去的,不一会两人是刀剑相向打着出来的。

“雨千寻,你平时的任性我都可以忍你让你,但这次你太过分了!”

冷笑着挑开柳茯刺过来的剑,雨千寻冷哼一声道:“血莲本来就属于我,之前答应给你,那是看在你我同门之情的份上。但现在我父亲既然传书索要,我岂有不给的道理。”

收了剑势,柳茯看着那张冷漠的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不要逼我。”

将顺手抽出的剑扔到地上,雨千寻一脸不屑的转身就走,身后扔下的是一句冰冷中带着浓浓讽刺的一句话,回荡在院子里久久不散。

“血莲就在藏宝阁,有本事拿到,就是你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闹得这么难堪,此后七天,两人再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这些天雨千寻将枫逸送到了白慬愫的院子里,然后便一心扑在给黎十九重塑内力上。

散功水的痛苦是噬骨的,那天就算她怒极也没能将散功水给人灌下去,何况现在。这样一来,她只能将散功水掺在温补的汤药里,然后让人服下,将痛楚尽量压制到可承受的范围内。

雨千寻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生气时恨不得将人掐死,心悦时又处处温柔,一是天堂,一是地狱,全看心情。

这样忙碌到第八天,刚收了施在十九身上的金针,便收到了侍卫的禀报——柳茯强闯藏宝阁。

收起锦盒,雨千寻将十九摁在软塌上,柔声道:“我去看看,你在这躺着,哪也不许去。”

说罢转身出门,神情中的愁思忧神难掩。

有些时候太了解一个人不知是好还是不好。因为知道柳茯不会相信她所说的,所以干脆不说将人置于这般地步吗?她怀疑着……却也坚持着自己的决定,自己的选择。

藏宝阁前,柳茯一身红衣张扬耀眼,在一群黑衣侍卫的围攻下,游刃有余也不下死手。

雨千寻明白如果真的到不留半分情面的地步,这场戏就不值得了,索性挥退了侍卫,开口说道。

“师姐今日擅闯藏宝阁与阁中守卫大打出手一事实在让师妹痛心疾首,既然师姐如此不顾一切,那我就给师姐一个机会,与我一战,赢了,血莲我必双手奉上。”

柳茯沉默不语,挥剑便攻。

两条人影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晃得人睁不开眼。

论实力两人不相上下,所以当柳茯的剑刺穿雨千寻的手臂时,她自己也满脸震惊,目光中尽是不敢置信。

之后……

愣愣的接过血莲,愣愣的被送离山栀阁。柳茯脑海里装满了师母的勃然大怒,师父的斥逐冷声,以及师妹的……默然无睹。

她只是想就自己的心上人……为何竟落到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不会的,师傅只是一时生气,等她救治完尉郎她就去向师父请罪,到时……到时师父一定会原谅她的。

在城中最豪华的客栈安顿好后,柳茯迫不及待的去翻开盛血莲的锦盒,看着红的妖艳的花静静的躺在青白的玉座上,脸上的笑容比血莲更美艳三分。

想着之前师妹说的,嗯……血莲需要用纯阴女子的血和深厚的内力滋养一个时辰方才能养活。

纯阴血脉她自己就是,深厚内力她也有,如此……便是万事俱备了!

神色一亮,她忙抬腕,用内力在上面划出了个口子,将血淋在血莲上,然后催动内力注入血莲之中。

亮色浸染了死寂的暗红,红衣,红莲,红血……一切都是红的吗?不,还有苍白的欣慰的美颜。

“尉郎,你很快……很快就能苏醒了……很快……”

轻喃,寂静……

或许正因为寂静,这一幕才会美到惊心动魄,美到模糊了生命,模糊了存在。

美……是不会长久的……一道沙哑撕裂的声音撕碎了所有的美感,一切都将以为黑暗的人心而变得丑陋不堪。

“或许……我也可以更早的醒过来……”

柳茯无力的倒在地上,吃力的抬头看着出手袭击自己的人,脑海里是一片天崩地裂,口中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着,耳边是如雷般的轰鸣,眼前是模糊的开始。

“为什么……”

此言一出,倒像是清醒了不少,顿时觉得自己甚是可笑,竟然问的出这般愚蠢的问题。

尉珏抚摸上活过来的血莲,勾唇一笑,如今也到不枉他费尽心机了。

没错,一切都是他算计的,这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从他得到血莲的那天,他就算计了一切。

首先他用药控制了无名楼的掌事,然后将血莲以普通宝物的名义送进了无名楼的藏宝库保护起来。

第二步,他找到了纯阴血脉的柳茯,费尽心思去讨她喜欢,后以保护她的名义挨了一剑,再就是借助药物的作用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下一步,则就是借他人之口道出血莲的神效,引她寻找。然后在他觉得时机成熟之后,让雨千寻在无名楼寻到血莲。

计划一步步走下来,都还算顺利,除了之前柳夜发现了端倪,将他药中的白术换成了桔梗,差点坏了他的好事,险些让他漏了馅儿以外都没出岔子。

可到后来他以为雨千寻的拒绝将要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在柳茯这般拼命,到底是让他得偿所愿啊!

不过,他会为此感动,而动真情吗?呵呵,不好意思他喜欢的是男人,对女人不敢兴趣。

柳茯静静的听完,然后默默的撑着桌子站起来,将所有伤痛全都封印在心底,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输不起,更不允许她放不下!

“我到底是要谢谢你让我死个明白啊。”

尉珏皱了皱眉,他还真没想到柳茯听完一切后能这般冷静和坦然。

到底还是不够了解,他哪里知道,他面前的女人一向信奉成王败寇,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生存上……

看着这么坦然的人,尉珏心想,要说在山栀阁的地盘上杀了柳茯,即使她已经被逐出师门,恐怕他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是将人废了武功带回千逸再做处置才好。

抬掌运力,凌厉的掌风直击上柳茯的丹田,这一掌必会打破她所有根基,此后如同废人。

勾唇,面对这将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一掌,柳茯显得满不在乎,她的骄傲告诉她就算满盘皆输,也不能输了最后的尊严。

毫不留情的掌风消失在半道上,一双手攀上了柳茯的腰,将人搂进了怀里。一声叹息,带着心疼……

“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淡定,叫我说你什么好?”

轻轻一句,再找不到半点当初的漠视无情,瞬间湿润了柳茯的眼眶,让她有点委屈,有点想哭。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抬了抬手指,让影卫将欲伺机逃跑的尉珏制伏在地,雨千寻一边缓缓输送着内力来弥补着柳茯体内的气血亏空,一边柔声答道:“之前你逐柳夜出院子的那天,柳夜将疑点都与我说了,我心存疑虑自然要考证,到无名楼后又托人查了血莲的来路,这才猜想到了一切。但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指不定多想什么,还不如让你自己看清楚的好。”

柳茯沉默不语,放松了身体倚在身后之人的怀里,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雨千寻直接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命令影卫将尉珏押入山栀阁地牢,她则直接将人抱回了院子。

从这天开始,柳茯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似乎又没什么不一样的。

比如,雨千寻以为她整天悠闲,已经忘了还有尉珏这个人,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尉珏的死讯。

尉珏死的那晚,地牢里是十几个男人的气息,那晚过后,肮脏残破的身体是柳茯对他最后的恩赐。

再比如,雨千寻以为柳夜从影楼出来最早也得一年后,结果第二天就得知柳夜被柳茯从影楼带走了。

据下人说,那一整晚都是柳夜压抑的哀嚎以及闷哼还有羞羞的声音——对此雨千寻表示原来师姐也是同道中人。

但柳茯依旧不感她的恩,依旧有事没事跟她斗嘴,依旧忙着调理药物,研究药方,好像全然不在乎之前的爱人与仇人……真是……有点意思……

“主人,夜里寒,您不如回房休息吧。”

一件披风挡住了夜里的微凉,也打断了她的神游。她习惯性的放松身体倚在了那人身上,然后把手搭上了他的脉搏。

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的存在,雨千寻满意的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倒了个药丸出来转身塞进了十九嘴里。

“闭眼。”

十九听话的闭上眼睛,下一刻,温热覆上双唇。

一个霸道,一个温顺,极尽缠绵。

突然,血腥出现在两人口中,十九惊慌的想要推开身前的人去询问她的伤势,可手腕上和腰间的力道却骤然加重让他动弹不得。

内力的输出再次加大,雨千寻的疯狂必然会使身体超负荷运转,可……她并不在乎。

鲜血在两人口中漫延,猩甜中带着苦涩,苦的十九眼泪都出来了。

为什么……这十年的内力很重要吗?重要到你宁愿自伤也不愿它消失。我根本不在乎啊,我还可以再练,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呢……主人……我宁愿伤的是我,是我……

十九脉象上内力再次充盈的显示让雨千寻缓缓卸了力,结束了那长长一吻。她抬手抹了下唇上的血,然后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交付给了十九,声音中却没有多少虚弱。

“没有人能救你一辈子,你必须强大起来。有青姨的药再加上我内力的引导,现在的你足有与一流高手一战的能力,以后我也不用整天为了你受伤而劳神生气。”

在她眼里,十九就是一把利剑,为了保护表面的光泽而尘封或束之高阁都是暴殄天物的行为,只有将他磨得越发锋利,让他具有划破苍穹的能力,才应该是他该有的命运。当然,这把剑的剑柄永远只能控制在她手里,不然她可不会顾念什么暴殄天物,折刃沉沙她也做的出来!

至于内力,雨千寻不在乎,她若想有得是人会拱手奉上,很快便能养回来。

十九被她眼中的光芒一震,那是灼热在心底的暖。所有被束缚的在主仆限制下的情感瞬间膨胀起来。

或许,他现在才刚刚明白主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主人,十九愿将前尘往事一一斩断,只作您手中最锋利的剑,交付所有的忠诚与爱慕,从此只为您一人臣服。

“主人……您……”

看着那人的神情雨千寻以为他又想说一些不配啊之类的扫兴的话,就直接再次吻了上去。

被吻住的十九默默的咽下嘴边的话,然后任她肆意妄为。其实他只是想说……您脸上沾上血了……不过,哪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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