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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凤衡我害怕()(1 / 1)

耶律格一事,凤衡早有打算,本来想压着消息吓一吓晏瑾,此时被晏瑾盯着,他心底没来由的有点慌。

他皱眉将脱离自己控制的情绪按回去,纡尊降贵解释道,“我不会让耶律格将你带走,但他提了条件,要和你完婚后再调配解药。我赐了他一座宅子,半月后你们成婚,你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等他配出解药,我会命人解决他。”

晏瑾安静地听着,这段话关乎他的来去,然而操纵者只有凤衡。他像个无关紧要的人,旁观对方关于他的安排,没人过问他心里愿不愿意、有没有委屈。

事实上除了凤衡筹划好的路,他没资格做别的选择。

等对方说完,晏瑾淡淡嗯了一下,问他,“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是要待多久?”

凤衡垂眸,“等他调配出柳瑶的解药为止。”

晏瑾道,“若是他吊着你,故意花上一年两年呢?”

凤衡低头凑近,拇指抚摸他的唇瓣,“你忍一忍。”

“……”

晏瑾任由他触碰,视线落入那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眸子,这眸子漂亮的像瀚海,也可怕得像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轻轻地笑起来,笑得有些可怜,“你想救柳瑶,为什么要我去忍啊?我不想为了柳瑶忍,更不想为了你忍。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凤衡,偏偏要反复作践我?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凤衡睨着他,姿态冷漠,对他的控诉恍若未闻,“你没得选。”

晏瑾拍开他的手,用的力气很大,整了整被捏乱的领口,“我有得选。”

他不欲再与对方说话,掀开被子要躺进去。凤衡握住他的肩将他掰过来,“说清楚,你要选什么?”

他挥手推开那人,往大床里面缩去,现在被凤衡触碰一下,都会让他觉得恶心。

凤衡看到他脸上的厌恶,转了一下被拍红的手腕,脱了靴子,上床将他抓过来扯开衣裳。

晏瑾身上只有一件里衣,对方轻而易举给他扒了下来,还要再去脱他的裤子。

晏瑾抗拒极了,一脚蹬在他胸口,扬手落下,几年来头一回打了凤衡一记耳光。

凤衡没料到他敢动手,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脸上立即留下几道指甲印。

他摸到脸上的血,三两步将想要跑下床的人拽回来,按在枕头上掐住他的脖子,俯身凑近他,“谁给你的胆子?”

晏瑾抬腿踢他,被他压住了大腿。凤衡松开对他脖子的钳制,转眼就将人剥得精光。

一只脚踝被握住,晏瑾立即坐起身往后面躲,怒声道,“我受够了!别他妈碰我!”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在每一次被凤衡用言语羞辱的时候。然而以前他想着琦国,想着要靠对方庇护,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吼一吼。

如今,他不久就要被送到一个蛮子床上,去救这个混账男人喜欢的女人,他还有什么明天可以指望?他心里那点希望被掐灭了,他再也不用顾忌对方了。

凤衡将晏瑾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露出爪子和尖牙,猎物卸下乖顺的伪装,成了一只满心戒备的小狼,窝在床头龇牙咧嘴的瞪着他。

可惜晏瑾表现得再凶,在凤衡看来,也不过是一只牙齿都没长锋利的小狼崽。

他这样抗拒,反而激起凤衡的征服欲,将人连同底下的被子一道拽过来,捉了手腕按在头顶,低头就去吻他。

晏瑾咬了他的舌头,被凤衡掐住下颔张开口,徒留里面的软舌任人撩拨玩弄。

他整个人被覆盖在凤衡身下,挣扎间感觉到对方的硬物抵着他,他在腿间又重又缓地摩擦。

凤衡解了外袍,稍微开拓之后进入他,将他一只腿环在自己腰上。

晏瑾被吻得嘴唇泛了肿,在身下强悍的顶撞中,喘着气嘲讽,“王爷——陛下。陛下这是要吃最后一餐了是么?那你可得好好吃,吃舒坦了,以后你再也没有机会吃到了。”

要是晏瑾被耶律格睡了,凤衡绝对不会再愿意碰他。

凤衡以为他是这个意思,一记生猛的挺入之后,低头咬了晏瑾的唇,“好。今晚是你自己找操。”

对方将他换了好几个姿势,压住他的肩狂风暴雨地操干。

晏瑾浑身热汗,仿佛淋了一场雨,发梢湿润地沾在腰上。凤衡信手拂开,破天荒地照着他腰间咬下去,叼着腰线上那只牙印反复亲吻。

凤衡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然而这仅有的温存,却让晏瑾心底的委屈扩大了无数倍。

他在对方的操弄中意识散漫,连带防备也松懈下来,忘了面前这人就是要将他踹进地狱的元凶,攀着对方后背,将脸贴在宽阔的肩上,啜泣着求他,“你能不能,不要把我送给耶律格?凤衡……我害怕……”

凤衡动作顿了顿,搂住他的腰,侧头问他,“你害怕?”

晏瑾点头,又重复一遍,“害怕。”

凤衡抬手顺着他的长发,搂紧腰身感受他的滚烫和柔软。

对方做着如此温柔的动作,晏瑾几乎以为他要心软松口了,却听头顶的声音道,“那能怎么办呢?只有他能救柳瑶。你知道的,你和柳瑶之间很好选。我舍不得让她受苦,所以只能委屈你了,听话。”

那点暧昧的旖旎,都在这句话中碎成千万片。晏瑾清醒了,发觉自己方才将希望放在凤衡身上,简直就是天真至极。

他脸上还淌着泪,闭眼倒回床上,仿佛死了一般,任凭凤衡接下来对他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都安静地受了,再没有任何异议。

晏瑾顶着定安侯夫人的身份,没法嫁给别人,于是萧络极其配合地给了他一纸休书。

他身在异乡,在这里无亲无故,没个像模像样的娘家可以回,兼之和耶律格的婚礼迫在眉睫,凤衡特意下旨,让他就从定安侯府中出嫁。

半个月的准备,这场婚礼仓促得不成样子,围观的人不少,大都是为了看个热闹。

毕竟,一个美人嫁给一个蛮子,婚是皇帝指的,亲是从前夫府邸里送出去的。这事的新鲜程度,恐怕接下来一年,都会成为月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白渊听说此事,来了候府一回。

宫里早赶制好婚服送了下来,晏瑾披散头发换上繁琐的新衣,去客房中与白渊谈了一个时辰。再出来时,那只他爱若至宝的铃铛手环,已经不在腕上了。

大婚当晚,几名婢女在晏瑾卧房中忙得脚不沾地,沐浴梳头上妆换衣,全套走下来直接从中午弄到晚上。

引弦在一旁捧着凤冠,屋子里挂满喜庆的红绸,他却哭得不成样子。之前凤衡叫人打了他一顿,晏瑾求情后就被放了,身上的伤势并不重。

晏瑾捏了捏袖子,本想宽慰他几句,余光却看见萧络倚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梳妆。

三年前他们成亲那晚,萧络直接将人赶到偏院去住,晏瑾为他穿上嫁衣那一次,他没来得及看见。

晏瑾由着几名婢女摆弄,挽好头发后戴上凤冠。萧络脚下动了动,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然而,屋外传信的家仆大喊迎亲队伍到了,婢女立即手脚利落地给晏瑾盖上盖头。

两人被隔绝在两个世界,婢女们扶着晏瑾,簇拥他往屋外走。

萧络与他擦身而过,鼻端飘过从前在晏瑾身上闻过很多次的香味,只是这回混了甜腻的脂粉气,刺得萧络皱起了眉。

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晏瑾的肩膀。

方才的热闹瞬间冷淡下来,众人屏息静气看着萧络。这事毕竟是皇帝的意思,一旦出了岔子,候府中谁也逃不了干系,众人唯恐他在这种时候突然发难。

然而,萧络只是抓了对方片刻,什么也没说。

盖头微动,晏瑾扭头看他时,他仿佛被灼伤般抽回手,吩咐婢女道,“走吧。”

众人扶着晏瑾离开了,只剩萧络站在空荡荡的卧房门口。

他曾在这间房中与晏瑾缠绵过很多次,而如今,就算是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也不能维持了。

从今往后,晏瑾不再是定安侯夫人,也不再是萧络的男妻。

凤衡赐给耶律格的宅子,耶律格自己喜欢的很,跑去找人做了一块匾额,上书耶律府。

他现在不缺钱,这三个字用金子打造,豪横是豪横,可惜看起来又土又俗,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处住了个暴发户。

这桩婚事是凤衡赐下的,耶律格在月城举目无亲,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凤衡很给面子地到了府上,亲自为他坐镇。

皇帝一来,文武百官拜贺的帖子蜂拥而至。成婚当晚,凤衡坐在大堂上首,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绝大部分是看在凤衡的面子上出来露个脸,剩下的就是闲的没事跑来瞧热闹看笑话。

耶律格如愿以偿娶到娇妻美眷,整个人精神抖擞得意洋洋,走路时好似带着风,笑得脸上的横肉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在司仪的唱和下,新人拜了屋外的天地和屋内的凤衡,再要夫妻对拜时,耶律格袍子一丢跪下了,晏瑾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穿着繁琐婚服的身子依然修长笔挺,宛如立在嘈杂人群中的一枝秀竹。

旁边候着的家仆催了两声,晏瑾置之不理,突然抬手掀了盖头。精致的妆容服饰,将他的脸衬得昳丽无双,从前这张脸是冷清的,今晚却冷艳得让人呼吸微滞。

四下里一片抽气声,众人只听说新娘子很美,却没想到美到这个地步。再看旁边那山猪似的耶律格,更觉得这美人实在可怜。

凤衡一只手搁在桌上,闲闲撑着下巴。盖头飘然落地后,他眼中闪过惊艳,然而很快就被惯有的沉静压下去。眸子里暗沉的风波翻涌,外人看来他仍然气定神闲。

隔着人潮,晏瑾对凤衡道,“进入昱国这么些年,我一直被你攥在手心拿捏。凤衡,这一回,我想自己做主。”

凤衡蹙眉,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安。

他站起身向对方走过去,每走一步,晏瑾就后退一步。

“你离我远点,我害怕。”晏瑾握住了袖子里的东西,像是在给自己鼓气,“我之前说过了,在这件事上,我有的选。”

亮光一闪,随行太监惊叫着护驾,十多名侍卫蜂拥而至,拔刀挡在凤衡面前。

凤衡似有所感,一掌挥开身前那名侍卫,怒斥道,“堵在这里做什么?过去拦住他!”

众人才反应过来,晏瑾拿出袖子里的匕首,不是要刺杀皇帝,而是——

围观众人连同耶律格,连忙冲上去阻拦,然而事情已经来不及。

没有半分迟疑的手起刀落,匕首对准了晏瑾自己的心脏,猛然刺进去,血水涌出来沾湿婚服,让瑰丽的颜色更深了一层。

晏瑾胸口剧痛眼前发黑,倒下去之前,他看着凤衡,唇角勾了勾,那是一种代表着解脱和愉悦的笑。

——晏瑾自然是开心的,他再也不用被凤衡操控,再也不用被对方践踏身体和尊严。能远离凤衡,对他来说就是解脱,即使远离的代价是要他去死。

大堂里乱七八糟一阵惊叫,谁能想到喜事变丧事,新娘居然在拜堂的时候自杀了。

耶律格跑过去,抱起那个满身血水的人,下一秒,有人一脚踢在他肩头将他踹开,夺了他怀里的尸体。

晏瑾身上的血沾湿了凤衡的衣裳,凤衡低头注视臂弯中那张失血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两人最后一次做那天晚上,为什么晏瑾反应那么激烈。

大约那个时候开始,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去死的打算。

想死的人,自然不用再隐忍,自然什么也不用怕。

凤衡将晏瑾越抱越紧,看到地上那滩殷红的血水,他无法解释,心里那股蹿升起来的暴虐感是为了什么。

这感觉伴随着疼,疼得他想要拿起刀去杀人,好像只有干着这种阴暗嗜血的事情,才能抚平他此刻的暴怒。

凤衡想不通,他自然不会认为,是晏瑾的死让他如此震怒。脑子有片刻空白,最后,他将原因归结于,晏瑾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给柳瑶换药。

是了,是因为柳瑶没了药,他心里才会这么疼。

凤衡放开晏瑾的尸体,站起来背过身去,血液沾染他大半片衣摆,有一搭没一搭滴落到地上。

有小太监跑过来,畏首畏尾问了句,“陛下,这……这……”

话在嘴里打转半天,那太监还是用了原来的称呼,“定安侯夫人……的尸体……要送回候府么?”

凤衡抬起手,“不必。”

他侧头,看向那具了无生气的尸身,忽然勾唇笑了,那笑容诡谲而阴郁,“他不是要用死来逃避么?给他敛什么葬收什么尸?把人拖出去,扔到郊外乱葬岗,喂狗。”

五日后

白渊站在翠微山山脚,远远目送那辆缓慢驶去的马车。

车帘微动,顾楠从窗户探出半个头,对着白渊颔首致意,随即隐入车厢之中。

马车转出深林,看不见影子了,白渊方才转身回了道观。

五天前,凤衡下令将晏瑾的尸体丢在荒郊野外,白渊得知消息,早早在深树密林间藏身。等那几名抛尸的侍卫一走,就跳下树枝搂了晏瑾的尸体。

他本来打算带上晏瑾就走,不期然遇见领着一群家仆上山的萧络。

家仆举着火把,将山路映得分明,萧络盯着他怀中尸体,说要将人带回去安葬。

白渊只说,死后葬在归云观后山,是晏瑾的遗愿。

萧络看到白渊腕上的手环,那东西他曾经在晏瑾手上看到过,对方看起来爱惜得很。

他心中有所猜测,两人无声对峙片刻,终究是萧络作罢,带着人回了候府。

送走顾楠的马车,白渊站在后山兰草前看了一会儿,回屋推开门,拿起放在枕边的那只手环。

他想起出嫁那日,晏瑾一身红衣如火,三千鸦色长发披垂,更衬得眸若点漆肤如凝脂。

晏瑾进了客房,站在他面前展开双臂,笑着问他,“道长,我穿这身嫁衣好看么?”

白渊靠在窗前,认真记住了他那时的模样,点头应道,“嗯。”

晏瑾站在原地,低头踌躇片刻,又问,“在昱国,道士成婚时,也是要穿嫁衣迎亲的,对么?”

白渊挑眉,“问这个做什么?”

晏瑾眉眼弯弯,脸上却红了些,“我只是在猜,道长穿上婚服是什么样子。”

白渊默然片刻,“观主不能同人成婚。”

他说的是事实,晏瑾也知道,可这句话说出口,他还是看见对方神色暗淡了许多。

晏瑾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穿上婚服,只是这么说说,白渊却不解其意,非要一板一眼的纠正他。

晏瑾笑了笑,岔开话题,“我上次向道长要的,能让人假死的药,道长带了么?”

之前晏瑾受了鞭伤,白渊来看他时留了草药。

两人闲聊时东扯西扯,白渊无意间提起他有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叫做无心果。药效发作时能护住心脉,同时会让人暂停呼吸,全身冰冷僵硬,半日之内和死人没什么不同。

白渊抬指探入雪白袖口,拿出那枚紫红色的无心果。

晏瑾要抽走,白渊却攥紧了不放开,迟疑道,“你当真要用?我之前提醒过你,这果子……”

事关生死,晏瑾将当时对方的话记得很牢,替他说完,“这果子就算吃了,自杀时力道控制不好,也有可能弄假成真。”

白渊凝眉看他,“不仅如此。”

晏瑾挑眉,仍然抓着无心果不放,等待对方把话说完。

“出现假死之症后,就算日后救回来,也要付出代价。”白渊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要他自己想清楚后再做选择,“你的身体会大不如前,会落下病根羸弱不堪,运气不好还会伴有寒症,每日都要靠汤药度日。”

晏瑾手指蜷了蜷,还是没有放开,喃喃自语道,“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道长,我总不能真的听从凤衡的安排,嫁给那个耶律格吧?从前我依附于他,对他唯命是从,现在我累了,真的不想一辈子都听他的话。”

白渊唇角抿了抿,似乎欲言又止,最终盯着晏瑾,松开了无心果。

其实,想要假死逃生,除了无心果,还有第二种方法。

这种术法能让人起死回生,在归云观内只传历任观主。

这办法有利有弊,不会让假死之人留下任何遗症,除了死的那一瞬间,之后完全没有痛苦折磨。但只要使用一次,就会让施术者修为受到重创,不仅伤及身体底子,还可能危及性命。

白渊对晏瑾有好奇有好感,但说到底,他还没有在意到,愿意为了对方拿修为和性命冒险的地步。

所以他只是犹豫了一瞬,最终对第二种方法只字不提。

白渊将手环拢在掌心,站在窗前眺望那片葱郁兰草。

他想起晏瑾接走无心果后,将那果子放进婚服层叠的袖子里,然后取下手环放在白渊手中。

晏瑾说,“我此去琦国,就是想和昱国的一切告别。道长虽然对我很好,但我知晓道长是冰雪般的人物,适合像神一样远远供着,不是我能亵渎的。道长并非我的良人,我也不想再带一份没盼头的牵挂,回琦国继续折腾自己。这只手环本来就是道长的东西,现在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日后将它扔了也好忘了也罢,全凭道长意愿就行。晏瑾此去,就再也不回昱国了。”

白渊站在窗前远眺,夜风灌入衣袖,露出瓷白的腕骨一角。他下意识摩挲着手环上细致的纹理,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编织它时格外用心。

……并非良人?

……没盼头?

所谓冰雪般的人物,说好听点是高高在上不可攀折,说难听点,就是冷心冷情性子淡漠。

离开这里是晏瑾自己的选择,他用身体为代价,一场假死换来了自由,对于他来说,这么选应该是值得的。

白渊心中并无什么不舍,只是盯着那片兰草,感到有些不解。

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相处,他看晏瑾对他如此依恋,还以为对方……

原来,晏瑾心中比谁都清醒,每次轻声唤他“道长”的时候,心里想的,却都是“并非良人”么?

昱国西面,千里之外的琦国

屋子四角点有炭火,晏瑾身上披了裘衣,可还是觉得置身冰窖般寒冷。

他端起桌上热茶喝了两口,百无聊赖盯着对面的晏琛,心里盘算着对方什么时候能说完话,他送了客好躺回被子里暖着。

晏瑾的运气,真的很不好。

吃下无心果假死,他被白渊救醒的那一瞬间,仿佛溺在冰水里的动物被别人打捞起来,晚秋的天尚有余热,他却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的。

白渊摸到他的体温,就知道无心果的副作用发作了,从此寒症将像有毒的蔓草,在晏瑾的身体里扎根,让他从内到外地衰败腐烂。

后来顾楠将他混在昱国到琦国做贸易的商队中,晏瑾好不容易回到母国,却赶上寒冬腊月的天气。

每天除了躺在被子里,就算只是推开门窗看看风景,都会被冷风吹得发几天烧。

事到如今,晏瑾差不多认命了。或许他天生命格不好,遇到的人爱折腾他,遇到的事也总是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胡思乱想间,手里那杯茶喝完了。茶杯被人抽走,晏琛亲手添满了,又递回他手心,“皇兄,这屋子门窗紧闭,好好的人,闷也会闷出病来,不如打开窗户透透气?”

这里是夏宵的相府,他拨给晏瑾起居的客房整洁精致,屋内没有光源,全靠七座层叠的烛台照明,每天只有固定一段时间会开窗通风。

晏瑾知道晏琛想试探他,紧了紧身上裘衣雪白的领口,缓缓点了下头。

几名婢女得了晏琛命令,依次将屋子的门窗打开。

十二月的寒风刀子般刮进屋内,带来片片细碎的飞雪,七座烛台燃着的上百支蜡烛成了风中弱柳,火苗扑腾几下熄灭一大片。

晏琛满意地看了眼窗外飘雪,再去晏瑾,却不由愣住。

方才屋内只有灯影照明,晏瑾整张脸埋在裘衣蓬松的帽兜里,晏琛并没有将他的脸看真切。

灌进来的冷风将帽兜吹落,披散的乌丝下,那张脸白得越发剔透。

晏琛发觉,这位多年不见的皇兄,似乎比他后宅里搜罗来的几十个宠姬更有一番韵味。

晏瑾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也在帽檐被吹落的时候尽数散了去,他想去抓帽子,手却冷得一个劲颤抖,手腕抬都抬不起来。

晏琛回了神,才觉出这种让他惊艳的白同时也是病态的,慌忙站起身替晏瑾拉好帽兜,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对方脸庞,冰冷柔滑的触感,让他在满意之余,又禁不住捻了捻手指。

晏琛对身后的婢女招了招手,“皇兄畏寒,窗户还是别开了,关着吧。”

听到这句话,晏瑾低头抿了口茶,知道这人总算要走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没聊上几句话,晏琛就推说宫里还有事情等着他处理,带着他的人急匆匆出了门。

他来相府探望晏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晏瑾的母妃是伺候老皇帝起居的宫女,他出身低贱没有母亲家族势力支撑,在老皇帝十多个儿子里面格外不起眼。

琦国打了败仗求和,要送一个皇子到去昱国做质子。年纪大的皇子,有一帮支持自己的势力让老皇帝忌惮,年纪小的老皇帝又舍不得。

选来选去,他猛然想起有一个常年被自己遗忘在偏殿的老三,这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晏瑾离开琦国两年后,老皇帝纵情声色染了见不得人的病去世,临死前下了道诏书,要传位给大皇子。

大皇子是皇后嫡系众望所归,可九皇子晏琛才是所有兄弟最会玩弄权术的。

早在老皇帝咽气之前,他就拉拢朝中大小势力,那道传位的诏书送到大皇子府上,已经不知不觉变成要他自戕的诏令。

接下来两年,晏琛用强硬的手腕接连斗赢其他皇子,有实力的被他扣上谋反篡位罪名斩首,不中用没威胁的就发配到封地做个富贵闲人。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一切准备就绪,他都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被他遗忘的三皇兄。

回来后不住皇宫直接住进了相府,有夏宵庇护,他连快刀斩乱麻的机会都没有。

他对晏瑾原本是忌惮的,但是今日一行探清楚虚实,他已经将对方划为掀不起波澜那一类——

晏瑾的身体比传闻中还要虚弱,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精力手腕与他竞争皇位?谁会愿意追随这么一个羸弱多病的主子?就算晏瑾最后胜了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又能在皇位上挣扎多久?

他放下了戒心,决定回去安心处置朝局,等待某天相府里传来晏瑾病逝的消息就行。

回到琦国后,夏宵对晏瑾讲过这几年的更迭动荡,晏瑾对当下的形势心中有数,晏琛对他的忌惮,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晏瑾喝完茶,挥退伺候的婢女,拉好衣领双手拢进袖中,独自迈出屋子走进庭院中的飞雪。

至少有一句话晏琛说的没错——在什么也看不见的屋子里里闷久了,好好的人都会闷出病来。

这座院子石子小径两侧种满梅树,都是宴瑾回来之后,夏宵命人连夜移植到他的院中的。

晏瑾印象很深刻,第二天早晨对方领他走出房门,也是在这样一个细雪飘飞的天气,满院娇艳红梅闯入视线,给这方灰白的天地增添了生机,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笔艳丽色彩。

晏瑾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并不敢久待,踏进碎雪中伸手捉住一截花枝,想折回去养在瓶子里。

然后他再一次体会到,现在这副身体有多么不中用。

那花枝并不粗,可是他拧了半天,手腕使不上力,那只手要在风雪中冻僵了,积雪被抖落一大片,这花枝颤了又颤,就是不断。

晏瑾缩回手呼了口气,正想再来,一截青色广袖探到头顶,与梅花相似的香味从身后将他拢住。

来人修长的手指映着白雪红梅,轻而易举将花枝折下来,放入他掌心。

熟悉的香味让晏瑾心中一松,握着花枝抬头看去,笑盈盈道,“忙完朝中事务了?”

夏宵将他的领口掩得严实了些,微微一笑,“嗯,刚刚忙完。阿瑾怎么到外面来了?

晏瑾摇了摇手里花枝,“每天关在屋子里太无聊了,顾楠也不来看我,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折枝花带进屋插着。”

夏宵低头看他,温润的眸子映出红梅与狐裘。

四年没有见面,当初的晏瑾尚且是个青涩少年,如今他突然回来了,却带着不肯主动解释的病弱身体。

这张脸比四年前更加引人遐想,夏宵不知道他在昱国经历过什么,但他时不时能感觉到,病弱的表皮之下,对方举手投足的气质,总在无意间带着勾人的风情。

晏瑾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拽了下他的袖子。夏宵移开目光,揽了晏瑾肩膀,将人带着往屋子里走,“外面风太大大,站久了又该发烧,我们回屋里歇着。”

这么一搂,他才发觉裘衣底下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瘦削。

夏宵手指紧了紧,忽然俯身将晏瑾抱起来,快步往卧房走。

晏瑾一惊,手里护着花枝,无所适从道,“离房门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用抱。”

夏宵低头看他,晏瑾整个人裹在蓬松的裘衣里,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只惊慌的小动物,“你吹久了风不好,这样快些。”

屋内气温太高,夏宵脱了外衣搭在架子上。

回头看见晏瑾插了梅花放在桌角,他走过去,手指拨了下梅花花瓣,忽然道,“你在昱国的遭遇,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晏瑾回来之后,身体变差了精神也不好,夏宵大约很在意,每隔几天就要问一次这个问题。

可晏瑾实在不想提,仔细回想,那四年里似乎没有什么事,给他留下的回忆是好的。

于是他又开始转移话题搪塞过去,“昱国那段时间很平淡,没什么可说的,还不如聊聊这几年你发生的事。”

他趴在桌上,手指碾着一瓣掉到桌上的梅花,将夏宵认真看了看。

离开琦国之前,夏宵的名声就传遍朝野上下。他出身名门,祖上三代为朝廷命官,与他卓越才学并称的,是他让无数男女倾倒的相貌。

琦国与昱国不同,没有太强的世俗偏见,婚恋中无论双方是一男一女还是同为男子女子,在他们看来都稀松平常。就连晏瑾父亲那位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后宫选妃也是男女一起选的。

夏宵年纪尚轻时,每个月到他家求亲的男男女女已然不少。晏瑾离开后,他超越父辈的成就官至丞相,模样也出落得温雅俊俏,仰慕他的人应该更多了才是。

但是晏瑾回来之后,并没有在后院看见他的家眷,偶尔跟相府里下人唠嗑,提起夏宵的逸闻艳事也是空白如纸。

晏瑾好奇想问问他,可转念一思忖,对方这些年频频拒绝飘飞而来的桃花,说不定是因为心里面已经找到属于他的那一枝,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能付给那人一个明媒正娶。

晏瑾离开这些年,错过的东西太多了,他才刚和夏宵熟悉起从前的情谊,现在就追问对方隐私似乎不太合适。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将梅花碾成了一片红沫。夏宵盯着指尖那点嫣红,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将那只冰凉刺骨的手握了片刻,又塞回暖和的裘衣里。

“坐着冷,要不要回床上躺着?”

晏瑾连忙摇头,他现在每天超过一半的时间都窝在床上,再不多走动走动,恐怕以后连走路都不会了。

夏宵见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将一缕绕在帽檐上的长发别到他耳后,“最近每日都在下雪,天气太冷了。等再过一两个月回暖,会好受很多,到时候我带你出府转转。”

晏瑾安静地注视他,认真听他把这些话说完。每次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家乡的好处——这里虽然没有宠爱他的家人,却有关心他的朋友。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夏宵微微一笑,又跟他聊了会儿朝中见闻。

晏瑾认真听着,正想开口搭话,一名婢女推门走进来,附耳对夏宵说了什么。

夏宵脸色微沉,嘱咐晏瑾两句,起身径直出了屋子。

晏瑾目送他离开,那眼神几乎是舍不得——对方走了之后,满室又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烛台与火炉。

这间客房很大,可越是空旷,他越是觉得孤独。

晏瑾推开门,望着回廊尽头处的转角,那一抹黛青色影子刚好消失在飘摇的风雪中。

他拢着衣裳靠在门边,漫无目的地猜着,夏宵这么着急,多半是他那位庶出弟弟夏临见不着他,又闹脾气摔东西了。

昱国西面,千里之外的琦国

屋子四角点有炭火,晏瑾身上披了裘衣,可还是觉得置身冰窖般寒冷。

他端起桌上热茶喝了两口,百无聊赖盯着对面的晏琛,心里盘算着对方什么时候能说完话,他送了客好躺回被子里暖着。

晏瑾的运气,真的很不好。

吃下无心果假死,他被白渊救醒的那一瞬间,仿佛溺在冰水里的动物被别人打捞起来,晚秋的天尚有余热,他却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冰的。

白渊摸到他的体温,就知道无心果的副作用发作了,从此寒症将像有毒的蔓草,在晏瑾的身体里扎根,让他从内到外地衰败腐烂。

后来顾楠将他混在昱国到琦国做贸易的商队中,晏瑾好不容易回到母国,却赶上寒冬腊月的天气。

每天除了躺在被子里,就算只是推开门窗看看风景,都会被冷风吹得发几天烧。

事到如今,晏瑾差不多认命了。或许他天生命格不好,遇到的人爱折腾他,遇到的事也总是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胡思乱想间,手里那杯茶喝完了。茶杯被人抽走,晏琛亲手添满了,又递回他手心,“皇兄,这屋子门窗紧闭,好好的人,闷也会闷出病来,不如打开窗户透透气?”

这里是夏宵的相府,他拨给晏瑾起居的客房整洁精致,屋内没有光源,全靠七座层叠的烛台照明,每天只有固定一段时间会开窗通风。

晏瑾知道晏琛想试探他,紧了紧身上裘衣雪白的领口,缓缓点了下头。

几名婢女得了晏琛命令,依次将屋子的门窗打开。

十二月的寒风刀子般刮进屋内,带来片片细碎的飞雪,七座烛台燃着的上百支蜡烛成了风中弱柳,火苗扑腾几下熄灭一大片。

晏琛满意地看了眼窗外飘雪,再去晏瑾,却不由愣住。

方才屋内只有灯影照明,晏瑾整张脸埋在裘衣蓬松的帽兜里,晏琛并没有将他的脸看真切。

灌进来的冷风将帽兜吹落,披散的乌丝下,那张脸白得越发剔透。

晏琛发觉,这位多年不见的皇兄,似乎比他后宅里搜罗来的几十个宠姬更有一番韵味。

晏瑾脸上为数不多的血色,也在帽檐被吹落的时候尽数散了去,他想去抓帽子,手却冷得一个劲颤抖,手腕抬都抬不起来。

晏琛回了神,才觉出这种让他惊艳的白同时也是病态的,慌忙站起身替晏瑾拉好帽兜,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对方脸庞,冰冷柔滑的触感,让他在满意之余,又禁不住捻了捻手指。

晏琛对身后的婢女招了招手,“皇兄畏寒,窗户还是别开了,关着吧。”

听到这句话,晏瑾低头抿了口茶,知道这人总算要走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没聊上几句话,晏琛就推说宫里还有事情等着他处理,带着他的人急匆匆出了门。

他来相府探望晏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晏瑾的母妃是伺候老皇帝起居的宫女,他出身低贱没有母亲家族势力支撑,在老皇帝十多个儿子里面格外不起眼。

琦国打了败仗求和,要送一个皇子到去昱国做质子。年纪大的皇子,有一帮支持自己的势力让老皇帝忌惮,年纪小的老皇帝又舍不得。

选来选去,他猛然想起有一个常年被自己遗忘在偏殿的老三,这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晏瑾离开琦国两年后,老皇帝纵情声色染了见不得人的病去世,临死前下了道诏书,要传位给大皇子。

大皇子是皇后嫡系众望所归,可九皇子晏琛才是所有兄弟最会玩弄权术的。

早在老皇帝咽气之前,他就拉拢朝中大小势力,那道传位的诏书送到大皇子府上,已经不知不觉变成要他自戕的诏令。

接下来两年,晏琛用强硬的手腕接连斗赢其他皇子,有实力的被他扣上谋反篡位罪名斩首,不中用没威胁的就发配到封地做个富贵闲人。

直到两年后的今天,一切准备就绪,他都开始筹备登基大典了,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被他遗忘的三皇兄。

回来后不住皇宫直接住进了相府,有夏宵庇护,他连快刀斩乱麻的机会都没有。

他对晏瑾原本是忌惮的,但是今日一行探清楚虚实,他已经将对方划为掀不起波澜那一类——

晏瑾的身体比传闻中还要虚弱,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精力手腕与他竞争皇位?谁会愿意追随这么一个羸弱多病的主子?就算晏瑾最后胜了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又能在皇位上挣扎多久?

他放下了戒心,决定回去安心处置朝局,等待某天相府里传来晏瑾病逝的消息就行。

回到琦国后,夏宵对晏瑾讲过这几年的更迭动荡,晏瑾对当下的形势心中有数,晏琛对他的忌惮,也能猜到十之八九。

晏瑾喝完茶,挥退伺候的婢女,拉好衣领双手拢进袖中,独自迈出屋子走进庭院中的飞雪。

至少有一句话晏琛说的没错——在什么也看不见的屋子里里闷久了,好好的人都会闷出病来。

这座院子石子小径两侧种满梅树,都是宴瑾回来之后,夏宵命人连夜移植到他的院中的。

晏瑾印象很深刻,第二天早晨对方领他走出房门,也是在这样一个细雪飘飞的天气,满院娇艳红梅闯入视线,给这方灰白的天地增添了生机,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笔艳丽色彩。

晏瑾站在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并不敢久待,踏进碎雪中伸手捉住一截花枝,想折回去养在瓶子里。

然后他再一次体会到,现在这副身体有多么不中用。

那花枝并不粗,可是他拧了半天,手腕使不上力,那只手要在风雪中冻僵了,积雪被抖落一大片,这花枝颤了又颤,就是不断。

晏瑾缩回手呼了口气,正想再来,一截青色广袖探到头顶,与梅花相似的香味从身后将他拢住。

来人修长的手指映着白雪红梅,轻而易举将花枝折下来,放入他掌心。

熟悉的香味让晏瑾心中一松,握着花枝抬头看去,笑盈盈道,“忙完朝中事务了?”

夏宵将他的领口掩得严实了些,微微一笑,“嗯,刚刚忙完。阿瑾怎么到外面来了?

晏瑾摇了摇手里花枝,“每天关在屋子里太无聊了,顾楠也不来看我,我就是想出来走走,折枝花带进屋插着。”

夏宵低头看他,温润的眸子映出红梅与狐裘。

四年没有见面,当初的晏瑾尚且是个青涩少年,如今他突然回来了,却带着不肯主动解释的病弱身体。

这张脸比四年前更加引人遐想,夏宵不知道他在昱国经历过什么,但他时不时能感觉到,病弱的表皮之下,对方举手投足的气质,总在无意间带着勾人的风情。

晏瑾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拽了下他的袖子。夏宵移开目光,揽了晏瑾肩膀,将人带着往屋子里走,“外面风太大大,站久了又该发烧,我们回屋里歇着。”

这么一搂,他才发觉裘衣底下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瘦削。

夏宵手指紧了紧,忽然俯身将晏瑾抱起来,快步往卧房走。

晏瑾一惊,手里护着花枝,无所适从道,“离房门不远,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不用抱。”

夏宵低头看他,晏瑾整个人裹在蓬松的裘衣里,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只惊慌的小动物,“你吹久了风不好,这样快些。”

屋内气温太高,夏宵脱了外衣搭在架子上。

回头看见晏瑾插了梅花放在桌角,他走过去,手指拨了下梅花花瓣,忽然道,“你在昱国的遭遇,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晏瑾回来之后,身体变差了精神也不好,夏宵大约很在意,每隔几天就要问一次这个问题。

可晏瑾实在不想提,仔细回想,那四年里似乎没有什么事,给他留下的回忆是好的。

于是他又开始转移话题搪塞过去,“昱国那段时间很平淡,没什么可说的,还不如聊聊这几年你发生的事。”

他趴在桌上,手指碾着一瓣掉到桌上的梅花,将夏宵认真看了看。

离开琦国之前,夏宵的名声就传遍朝野上下。他出身名门,祖上三代为朝廷命官,与他卓越才学并称的,是他让无数男女倾倒的相貌。

琦国与昱国不同,没有太强的世俗偏见,婚恋中无论双方是一男一女还是同为男子女子,在他们看来都稀松平常。就连晏瑾父亲那位老皇帝在世的时候,后宫选妃也是男女一起选的。

夏宵年纪尚轻时,每个月到他家求亲的男男女女已然不少。晏瑾离开后,他超越父辈的成就官至丞相,模样也出落得温雅俊俏,仰慕他的人应该更多了才是。

但是晏瑾回来之后,并没有在后院看见他的家眷,偶尔跟相府里下人唠嗑,提起夏宵的逸闻艳事也是空白如纸。

晏瑾好奇想问问他,可转念一思忖,对方这些年频频拒绝飘飞而来的桃花,说不定是因为心里面已经找到属于他的那一枝,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能付给那人一个明媒正娶。

晏瑾离开这些年,错过的东西太多了,他才刚和夏宵熟悉起从前的情谊,现在就追问对方隐私似乎不太合适。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将梅花碾成了一片红沫。夏宵盯着指尖那点嫣红,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将那只冰凉刺骨的手握了片刻,又塞回暖和的裘衣里。

“坐着冷,要不要回床上躺着?”

晏瑾连忙摇头,他现在每天超过一半的时间都窝在床上,再不多走动走动,恐怕以后连走路都不会了。

夏宵见他不愿意,也不勉强,只是将一缕绕在帽檐上的长发别到他耳后,“最近每日都在下雪,天气太冷了。等再过一两个月回暖,会好受很多,到时候我带你出府转转。”

晏瑾安静地注视他,认真听他把这些话说完。每次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家乡的好处——这里虽然没有宠爱他的家人,却有关心他的朋友。

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夏宵微微一笑,又跟他聊了会儿朝中见闻。

晏瑾认真听着,正想开口搭话,一名婢女推门走进来,附耳对夏宵说了什么。

夏宵脸色微沉,嘱咐晏瑾两句,起身径直出了屋子。

晏瑾目送他离开,那眼神几乎是舍不得——对方走了之后,满室又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烛台与火炉。

这间客房很大,可越是空旷,他越是觉得孤独。

晏瑾推开门,望着回廊尽头处的转角,那一抹黛青色影子刚好消失在飘摇的风雪中。

他拢着衣裳靠在门边,漫无目的地猜着,夏宵这么着急,多半是他那位庶出弟弟夏临见不着他,又闹脾气摔东西了。

夏宵承诺说要带晏瑾出去转转,实际上没有让他等一个月。

大雪过后接连放晴,屋子外暖和不少,顾楠送了张请帖到相府,夏宵看完,专程腾出一天时间,带着晏瑾和夏临去河边赴会。

顾楠每年在昱国与琦国之间奔走,两边的关系都经营的很好。芷兰河的河水没有结冰,他租了一艘画舫,邀请许多朋友过来游玩。

众人谈笑间,顾楠频频把话头抛给晏瑾。他的本意,是想让晏瑾熟悉熟悉这些富家子弟,多交些朋友尽快适应琦国的生活。

晏瑾一个人在相府呆的无聊,的确很想有人能陪着他。可突然把他丢到喧嚷的人群里,看这群陌生的人推杯换盏,还要没话找话与他们套交情——

晏瑾学不来顾楠的左右逢源,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他借口出去透气,站在画舫边上凭栏远眺,冬日阳光落满裘衣,为他的侧脸镶上一道温柔的金辉。

晏瑾靠着栏杆,岸边覆满积雪的树缓缓往后退去,他将手伸进阳光里,剔透的指节被日光照得近乎透明——

皇室手足相残,晏琛这几年戕害兄弟的行为,引起朝中一批大臣的不满。他们认为晏琛德不配位,暗中蓄积力量,一直在想方设法与他对峙,而夏宵就是这批朝臣的核心。

夏宵每日宫中府中两头忙,晏瑾知晓他的辛苦,可是对他来说,一个久别四年再返回的家乡,除了夏宵与顾楠两个认识的朋友,与一个陌生的地方没什么区别。

他很想夏宵多留一些时间陪他,可对方只是他的朋友,不是他一个人的私有物,像今天这样推开所有事务陪他出来玩,只会发生那么一次。

或许,晏瑾多交几个朋友安置好自己,能给夏宵省去不少精力。

想到这一点,他犹豫要不要硬着头皮回去,身后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原来方才他出来没多久,夏临也跟出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赏景,一不小心腰间香囊掉进河水里。夏临嚷嚷说那是夏宵送给他的,一定要船上的侍从跳下去给他捡。

这么冷的天,谁愿意跳进河水里扑腾。大部分人只是围在船头,朝底下乱指香囊掉落的位置,只有两三个老实的纵身跃了下去。

晏瑾靠着栏杆,站在人群外围瞧热闹,冷不防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

视线颠倒间他掉进水里,听见人群爆发出一阵接一阵惊呼,男女混杂的声音在朝他大喊什么。

晏瑾听不真切,他不会游泳只能双手乱扑。眼睛被水花漫过几次,裘衣沾了水,像铁链般拽着他往下沉,冰冷的河水仿佛在向他索命。

意识昏沉间,一只有力的臂膀牢牢揽住他的腰,解开狐裘的系带,抱着他猛然浮出水面。

晏瑾如今的体质,吹了久了风都能病倒,这场落水差点要了他的命。

回相府之后他高烧不断,可别人发烧是体温高热,晏瑾身有寒毒,发起烧来是越烧越冷。

屋子里的炭火暖得让人流汗,他盖了三层被子,却仍然冻的手脚颤抖。似乎无论外界有多热,都无法打破某种屏障传进他的身体里。

相府一群大夫挨个给晏瑾诊了脉,但这种寒毒他们从未见过,只能开一些祛寒养气的药让他喝。

可喝药起码得要人是清醒的,晏瑾昏迷了五日,别说药了,半杯水都灌不进去。

回到琦国后,晏瑾似乎一直跟孤独二字绑在一起,生病之后,更是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每天的感觉都像是一个人溺在漆黑的冰水里浮沉。

只有晚上某些固定的时候,有一只手会握住他的,让他感觉到一丝丝羁绊和人气。

那只手握了他五日,第六天晚上,手上的力度没有了,被子里却多了一只暖炉。

晏瑾碰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就像行走在寒夜里的人突然发现一堆篝火,近乎贪婪地抱住了他,将自己贴在那具身体上,恨不得每一个地方都能挨着这点温暖。

对方起初只是松松揽着他,可后来腰间的力度越来越紧,那炉子烫的过了头,似乎要灼伤人。

晏瑾潜意识觉得这团火变得危险,往旁边翻开,又被搂着后背翻回去。

亲密无间的触碰之下,有什么东西硬挺地抵在他小腹,硌得他不舒服。他扭了一下,可接下来腰间也不舒服,一只大手在揉他。

思绪零碎间,晏瑾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看见淡薄日光从窗户泄入,一人侧躺着将他拥在怀中。

他屏住呼吸从下往上看去,目光所及是劲瘦的腰腹、敞开的领口、宽阔的肩膀,以及夏宵那张温润俊美的脸掩在垂落的长发中。

晏瑾往后退开,在身上摸了一把——他的衣服还在,夏宵虽然凌乱,却也有一层里衣隔着。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变得和缓,因为他动了之后很快就发现一件尴尬的事,两腿之间有些湿润粘腻,他好像在做了刚才那个春梦之后……

他又回想起方才那种似真似假被人顶弄的感觉,抬眼去瞧夏宵,对方一直低头看着他,神色平静如常,似乎料到他醒来之后会是这个反应。

晏瑾不由怀疑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梦,抓着被子挡住领口,问道,“你为什么在、在我床上?”

夏宵微微起身,一只手撑着脑袋,长发随之从肩头滑到颈后,“你退不了烧,身上很冷。我晚上用热水沐浴后抱着你,你似乎能睡得好些。”

原来之前感觉到的暖炉就是夏宵,晏瑾心中微动,指了指他敞到小腹的衣领,“你的衣服……”

夏宵低头,往被子里看了眼,随后浅浅笑着望过来,眸光幽微深沉,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晏瑾心中大窘——该不会是自己睡着之后做了春梦,扯开人家的衣服,对人家上下其手了吧?

他脸上红了一片,手指将被子抓出褶皱,余光却忍不住往夏宵袒露出的身体上面瞄,这一瞄倒是有些意外。

在昱国与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三个男人,萧络与凤衡很注重习武,白渊每日也会练剑,所以他们身上肌肉紧实有致并不奇怪。

可在晏瑾的记忆中,夏宵是个彻头彻尾的文臣,那双手只会执笔拿扇从不提剑,为什么他的体格也会如此强健?

夏宵穿着衣服看起来温雅修长,晏瑾从前以为,对方不过是比他高了些,肩膀宽了些,其实两人身形差不多——现在看来,真正纤细单薄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他悄悄在被子里捏了下自己平坦柔软的肚子,又三分羡慕七分不甘心地伸出手,在夏宵腹部的肌肉线条上戳了一下——硬邦邦的触感。

晏瑾彻底死心了,想缩回手,却突然被对方捉住。

夏宵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噙笑看着他。晏瑾心跳乱了一拍,转移话题道,“那个……谢谢。”

夏宵仍然没有放开他,那笑容多了一层他看不懂的意味,“只有谢谢?”

晏瑾茫然道,“……啊?”

真论起来,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全靠过去的交情才得以留在相府,说是一只混吃混药的米虫也差不多。对方帮了他,他除了表达一下感谢,还能干什么?

两人目光各异对视片刻,房门被推开又合上。

来人叫了声“大人”,隔着半透明的纱帐,隐约看见床上躺着的是两个人,后一个字卡了一下,识趣地停在外间。

这人是夏临的贴身婢女,一看见她,晏瑾就知道夏宵应该要走了。

往常他只会觉得舍不得,但眼前这种略带暧昧的气氛,晏瑾倒是头一回庆幸有人将夏宵叫走。

他默默把半个脑袋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大约就是送客的意思。

夏宵多看了他几眼,一扫方才的严肃,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起身后又恢复一直以来的温和从容,穿好衣裳掀开纱幔,缓步出了门。

枕头里还有夏宵身上独有的香味,这味道有点像梅花,又沾染了几分风雪,与满屋子的药味炭火味截然不同。

晏瑾很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趴在枕头上,将脸埋进夏宵睡过的地方,轻轻呼吸对方留下的余香。

凤衡登位后,为了营造朝野上下焕然一新的气氛,组织宫里重臣及家属,到皇室专用的南林猎场进行狩猎。

一行人随驾浩浩荡荡到了南林郡地界,日头高照,此时猎场内,三个充数的富贵子弟走在前一起,一面溜达赏景,一面八卦最近的新鲜事。

“你们猜猜看,前几天我在聚仙楼喝酒,碰着了哪个人物?我碰着定安侯和前太子妃,从一间厢房里出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一嫁一娶之前,本来就是老相好!如今太子被废,萧络成了陛下跟前的红人,说不定陛下心情一好,直接把柳瑶指婚给他了呢!”

“要我说,侯爷也真是薄情,跟他那个男妻好歹成亲三年,如今人才死了多久?就急着跟老相好再续前缘了!”

“别光说侯爷,我看他那个男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没听说么?他自杀的时候,咱们陛下抱着他的尸体,表情就跟要杀人一样!现在到处都在传呢,说不定人家眼光毒辣,早在陛下起事之前就爬到龙床上了!”

“这夫妻俩有意思,各自找个老情人,各玩各的谁也不管谁。”

“那个男妻——叫晏瑾那个,听说在拜堂的时候盖头一掀,那姿色啧啧啧啧,比柳瑶当年风头最盛的时候还要勾人。当初他在月城做质子,浑身上下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我还踹过他两脚呢!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人……”

“发现了你要怎样?打完人回头再睡他一回?”

“岂止是一回,要叫我知道他收拾出来长成那个样子,我天天把他关在家里操,谁还去倚香楼找小倌啊!”

“哈哈哈哈!还是杜兄你最会消受艳福!你看看那个萧络……”

三人正聊得起劲,冷不防不远处一声马嘶。

一支长箭穿过树叶破空而来,贴着头皮穿过中间那人的发冠,强劲的力道将他带得后退几步靠在树上,那支箭没入树干三寸。

三人大惊失色,尤其是被钉在树上那个,齐齐扭头往旁边看去,萧络一身窄袖劲装,一手挽弓一手勒住缰绳,身后背着的箭筒还剩了十多支白羽。

他收紧缰绳,控制住躁动的黑马原地踏了几步,隔着层层树枝冷眼盯着那三人,什么也没说,却已然吓得对方神色畏惧,被射了一箭还半句话不敢抱怨。

萧络看了片刻,收紧缰绳骑着马走开。

他消失在树丛中,那三人才回过神来,赶紧解救同伴。然而另外两人轮流试了半天,那箭矢埋的太深被卡在树里,中间那人要急哭了,扯了半天却怎么也扯不出来。

另一个方向,树枝藤蔓掩映的阴影之处。

汪菱儿胯下一匹棕色骏马,远远看着那三人手忙脚乱地拔箭,嘲讽道,“这三人还真是倒霉,背后议论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被人家逮个正着,气得侯爷出手给了他们一箭。”

凤衡骑马与她并肩而立,玄衣衣摆处绣有银色龙纹,随着白马的腾挪在半空轻晃,“一箭算是轻的,方才萧络恐怕更想射在那三人咽喉,只射落一只发冠,他们该感恩戴德了。”

说起萧络,汪菱儿想起那群人八卦的内容,“陛下,听说侯爷最近和柳小姐走得很近,您……”

凤衡看了她一眼,对方脸上带有某种忧虑,他将粗糙的缰绳挽在虎口,“那就让他们近吧,走得再近有用?萧络和柳瑶,他们敢上书求我指婚?”

晏瑾自杀后,凤衡想来想去,最后将怒火撒在耶律格头上。

凤衡踹在耶律格肩膀那一脚,让那得寸进尺的蛮子察觉到自己触了对方逆鳞。他不敢继续漫天要价,却也没长什么弯弯绕绕的心眼,老实巴交地配了解药交给凤衡,雇佣一队车夫,运着那些够他吃几辈子的真金白银出了月城。

凤衡表面上遵守诺言放他走,等人马到了郊外歇脚,早已埋伏好的数十名刺客一拥而上,将林子里所有人全数灭口一个没留。

凤衡特意关照,让刺客吊着耶律格的命,用剑在他身上划够了一千刀,才将人一剑穿喉。

那些人的尸体被草草掩埋在树林里,押送的金银则伪装成米粮货物,运回月城归了国库。

耶律格的药解了柳瑶身上的毒,凤衡与萧络、柳瑶之间,则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萧络与柳瑶相互有意,可偏偏凤衡示意相府,欲将柳瑶纳为皇妃。柳瑶意属萧络又不敢开罪凤衡,只好不提再嫁萧络的事,也不接受进宫的安排。

三人就这么僵持,倒是羡煞了月城一众名门闺秀,陛下和定安侯暗地里争夺一个女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春闺梦里,巴不得替了柳瑶去做选择。

晚上君臣众人围在篝火边喝酒烤肉,后半夜凤衡率先离场,其他人才跟在他后脚陆陆续续回各自营帐。

凤衡喝了很多酒,身上有些燥热,他展臂让伺候的婢女为他脱去外衣,里衣勾勒出腰间腿上肌肉的轮廓。然而越是脱衣服,他越觉得被酒意勾起一阵阵邪火。

他稍微思忖,想起方才围着篝火跳舞的几个伶人,那群人出身宫中教坊,是为这次出行专程挑选的少年少女。

凤衡随口吩咐为他宽衣的婢女,让她带三名伶人到帐中,顿了顿,又补充说只要男的。

三个少年被带进来,身上轻薄的舞衣还没有换下。凤衡挥手让其他人退出去,帐中烛火明亮,将三人或清秀或美艳的脸映得很清晰。

凤衡坐在软榻上,只着一件里衣,靠在床头吩咐,“把衣服脱了。”

三名少年面面相觑,明白凤衡的意思后,顿感受宠若惊,连忙舞衣脱的干干净净。

他们年纪不大,身体是介于少女与成年男子之间的纤细,教坊培养舞姬时很注重保养皮相,这三个少年不仅唇若含珠肤如凝脂,还带有幽幽体香。

凤衡招招手,示意其中一名少年上前,“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脱光衣服后脸就红了一片,见自己被单独叫上去,又惊喜又羞涩,“奴叫做清湖,陛下……”

凤衡将他拽到自己腿上坐了,毫不留情地打断,“行了,别说话。”

清湖只好乖乖闭了嘴,兔子般惊疑不定地跨坐在凤衡腿上。

凤衡并不去看他的脸,目光落在一丝不挂的腰间,伸手在后腰掐了掐,触感又细又滑,但腰肉太少了,像攥着一把瘦柴,少了某种紧致的柔韧。

凤衡像检查货物一般,随意地在清湖后背抚摸,脑子里却不由想起,晏瑾的纤细并不是不长肉那种,而是身上的肉都长得恰到好处。该瘦的地方瘦该软的地方软,腰线又韧又紧,摸上去像在一匹光滑的缎子上划过。

凤衡回想起两人以前每次欢爱,晏瑾被他撕了衣服压在床上时展露出的风情,忽然开始质疑,自己当时怎么做到气定神闲地戏弄对方?

种种暧昧的画面,越是细想越是火大,那火不仅灼烧他的欲望,还煎熬着他的心。

再看见面前少年偷偷观察他的眼神,凤衡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推开人在营帐里站了会儿,身体越是想要心里越是烦躁,他摔了几个装饰用的琉璃摆件,剔透的碎片落了一地,断裂的尖角处折射出营帐里透亮的烛光。

凤衡冷声叫三人滚,看他发火了三个少年哪敢多待,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抱起脚下的料子就跑。

守在外面的侍卫宫女听见动静鱼贯而入,又被迎面砸过来弓箭甲胄之类的物事,只好顶着凤衡的喝骂再次滚了出去。

凤衡发了一通火,那股烦躁稍微消下去些。他坐在软榻间注视铺地毛毡上一片狼藉,拂开耳边长发揉了把脸。

——他刚刚在做什么?

掀开被子翻身躺进去,怒火与欲火交织间,脑子里却清晰浮现出晏瑾那张脸。或畏惧或生气或可怜,最后停在嫁给耶律格之前某天晚上,对方靠在他胸口,哭着对他说“我害怕”。

“……妈的,什么贱东西。”

凤衡咬牙骂了一声,手掌却伸向下身,在恼怒中握住硬胀的物件,自虐般粗暴地套弄它。

晏瑾死了之后,他每次想找人泄火,总会在对方脱光衣服时下意识想起那个已故的人。然后就像刚才那样,怒火和欲火一并被挑起,发顿脾气吓走一大片人,最后靠回想从前晏瑾被他操干的情形泄出来。

在手心射了两发,凤衡后背出了汗,折腾半宿总算平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的收拾好自己,走出帐篷叫人进去收拾,换了一个备用营帐,坐下后看了眼整洁华贵的摆设,又透过帐帘缝隙盯着外面夜空一角。

大概,是因为前几年操晏瑾操顺手了吧,再碰别人,他才会一时间改不过来。

凤衡揉了下额角,抓起桌上的酒壶,拔开盖子灌了一口。

不过,再让人上瘾的习惯,只要花费时日磨合,早晚都能戒掉。

——晏瑾对他来说也是。现在不习惯又如何?早晚有一天,他会将那个人,连同过去几年相处的细节一并忘掉。

毫不留恋,忘得干干净净。

晏瑾醒来后,夏宵每天晚上都会在他房中小坐片刻。不知不觉间,晏瑾习惯了对方的陪伴,每次透过窗户看见落日西沉,就会生出一丝期待。

这天夜色渐晚,夏宵迟迟没有过来,晏瑾等得有些着急,披了裘衣出门,由两名婢女提灯引路,将他带到对方院中。

院子里没看见人,卧房的门紧闭,窗户纸上透出灯影。

晏瑾挥退婢女提上灯笼,正想敲门,门板忽然震了一下,里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不准你去找他!说什么政务繁忙,对着我就抽不出时间,对着姓晏的就能天天往他院中跑!你个骗子!”

这似乎是夏临的声音。

与昱国的人周旋久了,晏瑾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撒泼打滚的说话方式。夏临今年已经满了十四岁,却被他哥宠的像个小孩子,跟谁说话都又顶又冲,在夏宵面前更是无所顾忌。

晏瑾将手拢回袖中,觉得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然而听到夏宵的声音,脚底下又挪不开步子。

夏宵说话一如既往的温柔,用哄人的语气道,“别闹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先让我出去。”

夏临拔高声音,“你出去就是为了见他!不准去!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他?晴云姐姐和我说了,前几天你每天晚上都抱着他睡觉!你是不是喜欢他?”

屋子里安静片刻,夏宵道,“别乱猜,他落水后一直昏迷,我是想让他醒过来。”

“让他醒过来?”夏临声音低了些,咬牙切齿道,“倒让他因祸得福。”

晏瑾心下一跳,握着灯笼的手微微收紧。他记得很清楚,掉下芷兰河之前,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

他回到琦国不久没几个仇人,就连晏琛都对他放松戒备,有理由对他玩阴招的,恐怕只有夏临。

晏瑾曾经想将这个猜测告诉夏宵,然而夏临是对方亲弟弟,说到底晏瑾才是寄人篱下的外人,有这层顾虑,他一直没能说出口。

他本想日后先找证据确认再做应对,方才听见夏临的语气,也就不用再怀疑了。夏临住在相府后院,对晏瑾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他推那一把的时候,恐怕存着要晏瑾去死的心思。

夏宵不知道其中细节,晏瑾不确定他是否能听出些什么,凝神等了一会儿,听见夏宵道,“今日这话,在我面前提一提也就罢了,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

夏临才发觉自己着急之下失言,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夏宵道,“阿瑾身份特殊,既然来了相府,就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在画舫上做的事,不要再有第二回。”

夏临心下惊骇,心虚地瞧了他哥几眼。但对方表情很平静,他分不清到底生没生气,试图抵死不认,“我没对他做什么!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夏临的演技太过拙劣,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夏宵缓声道,“船上那么多人,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不会有人注意到么?前几日,我派人逐一问过在场侍从,一直不去找你,是在等你自己过来认错。”

夏临心慌了,挡在门口的影子消失,他似乎扑上去抱住了夏宵,“哥哥,我只是不喜欢那个晏瑾!自从他来了,你把陪我的时间分了好多给他。我不想他住在我们家。你去把他赶走,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对方许久没说话,夏临嚷着嚷着自己先哭了起来,仿佛晏瑾让他受了莫大委屈。

夏宵拍着他的背轻哄,“阿瑾无依无靠,一旦离开相府,说不定哪天晏琛突然兴起,派人去暗杀他,只有相府才是最安全的。再等等吧,等我安排妥当,为他寻到好去处,再说别的事。”

夏宵解释的合情合理,可夏临听到的只有他不让晏瑾离开,于是哭得越发厉害,难为夏宵一句一个阿临地哄他。

听到此处,晏瑾提着灯笼转身离开。穿廊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暖意,他却觉得比之前掉进河水里还要寒凉。

在这座相府,晏瑾始终是个外人,无论对于夏临来说,还是对于夏宵来说。

夏临是夏宵的庶出弟弟,两人同父异母,感情却意外地很好。

小时候夏临就对夏宵有某种超乎寻常的占有欲,每回晏瑾跟他哥哥玩得久了,夏临就会从乳母怀中挣脱拽着人回家。

夏宵也对他十分宠爱,不光有求必应,就连说话都从来不舍得说重了。

夏宵在阙城中人人瞩目,兄弟俩这段过分亲密的关系,受到旁人不少揣测和诟病。

从前晏瑾未曾在相府住过,没有太在意外头的流言蜚语,今夜听见两人对话,他忽然对那些带着猎奇意味的揣测半信半疑了。

毕竟,晏瑾只是住在相府,得了夏宵几日探望,夏临就敏感到将他推进河水里想要他死。

而夏宵明明知道这事是谁做的,也知道晏瑾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却选择在晏瑾面前只字不提。就算跟夏临算账,也从头到尾语气轻柔,半点教训斥责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的相处方式,多少让人觉得奇怪,他们不像是兄弟,更像是……

走过转角,晏瑾差点撞到柱子上。他猛然刹住,停在原地揉了下额角,飘飞的心思也被拉了回来。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其实关系好的兄弟并不少见,只不过,这对兄弟关系格外好就是了。

那夜之后,晏瑾在相府呆的更为局促,一旦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就连每日睡觉吃饭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夏临不喜欢他,他也不想死皮赖脸傍着夏宵碍别人的眼,于是选了个比较暖和的日子,亲自去顾楠府上拜望。

晏瑾本来想问问顾楠能不能收留他,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虽然顾楠表示没问题,甚至开玩笑说要与他同吃同睡,但是顾楠的父亲是晏琛一派。老人家面有难色,晏瑾很快相同其中难言之处,若是顾府收留了自己,到时候晏琛问起恐怕不好解释。

那就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反正相府不能久待。

回相府的路上,晏瑾坐在马车中,从车帘缝隙看着街道景色。

他回了故国,却比在异国他乡还要无家可归,哪里都有不能安心住下的原因,哪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晏瑾心中有事,后面几天气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夏宵听顾楠说了晏瑾去拜望的事,带上茶点过来看他,状似随口一问,“阿瑾,你觉得相府不好么?”

晏瑾一听这话,就猜到他恐怕已经见过顾楠,坐在床头放下手里的闲书,勉强笑了笑,“这里毕竟不是我家,叨扰太久总归不合适,我也住不惯这么华丽空旷的屋子。要不再劳烦你帮我找一个住的地方吧,靠近主街热闹一点,屋子小一点就行。”

夏宵听出他话里话外的落寞,捻了一只糕点坐在床边,喂到晏瑾唇畔。

晏瑾乖乖张嘴吃了,对方低头看着他,“是我疏忽了,这些天没有多过来陪陪你,明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晏瑾想起那晚夏临的哭叫,本来想拒绝,可是又舍不得有朋友陪伴的时间。心中安慰自己,只是分走对方一天而已,于是嚼着糕点缓缓点了下头,“嗯。”

第二日午后,夏宵亲自过来接晏瑾,为他系好披风检查周身,觉得穿得够暖和了,才牵着人出了相府。

马车一路驶到郊外雁回山下,夏宵掀开车帘让车夫在山脚候着,他与晏瑾并肩从小路上山。

前段日子留下的雪很厚,老树草藤一片青青白白,融化的积雪落在晏瑾帽檐,被夏宵抬手拂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树林空隙间出现夜色,晏瑾有些走不动道,想下山回去,夏宵捉了他的手,“最好看的风景在山顶上,我们走完了一大半,现在折返岂不是可惜了?”

晏瑾整张脸被围在裘衣蓬松的白毛之中,只有鼻尖和眼角冻的发红,“我走不动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夏宵盯着他眼角那点浅红,转身背对他,稍微蹲下去,“上来吧,我背你。”

晏瑾心中微动,夏宵以前也背过他,不过那是在两人很小的时候。

他没有犹豫太久,上前趴在对方背上,两手环住面前的脖子。

夏宵的后背比看起来更加宽阔,托着晏瑾双腿,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靠着他让人觉得很安心。

晏瑾趴在他肩上,侧头看见天穹中星辉点点,身旁是草木和碎雪的清香,脚下小路虽然又湿又滑,可带着他前行的人没有让他受到半点颠簸。

回到琦国后,接连几个月浮萍般的无所归依,终于在这一刻,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放松下来,抬头凝视夏宵的侧脸,忽然有点羡慕夏临——要是他也出生在寻常人家,有一个宠溺自己的哥哥就好了。

夏宵身上衣服很厚,走了一会儿之后鬓发间出了汗,晏瑾抬手替他擦掉,“累吗?”

对方侧头看他,夜色将那双眸子衬得深不见底,笑了笑继续转向前路,“你很轻,怎么会累。”

夏宵事先派人上山探过路,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找到一处洞穴,进去后挨着石壁将晏瑾放下,用早就备在里面的干柴树叶点着一座火堆。

晏瑾不得不佩服对方想的很周全,这山洞里面居然还备了酒和几碟糕点。

生病之后,他每天都在喝药,很久没有碰过酒了,抱起酒坛正想喝一口,却被夏宵拎了过去,“你身体受不住,这是备给我的。”

晏瑾颇为可怜地望了他一会儿,夏宵顿了顿,又把酒坛伸过来,“只能尝一小口。”

晏瑾不会给自己找苦头吃,眉眼弯弯接过酒坛,只是稍微沾了沾酒的气味,并没有多喝。

山洞外的天幕没有月亮,只有星辉覆盖白雪。晏瑾披着裘衣靠在洞口,被山林间穿梭而来的清风吹得额发微动。

一人走到他身后,草木清香之间又多了另外一种梅香。

夏宵虚虚贴着他的后背,手臂有意无意横在他腰间,缓缓收紧,圈出一道纤细的弧度,“为什么想离开相府?”

被对方背了一路,晏瑾放下很多戒备,此时也没有留意腰间动作,只是眺望山洞底下积雪的反光,“你弟弟好像不喜欢我,我不想赖在相府招人厌烦。”

夏宵贴的更近了些,晏瑾恍惚感觉到对方有力的心跳,才惊觉两人现在的姿态过于亲密。

惊讶之余,他又有些难以言说的依恋,就像之前每天天黑后望向窗外,期待对方出现在院中那样。

晏瑾没有挣开,他听见那人在头顶道,“阿临不喜欢你,所以你要走。若是我希望你待在相府陪我,你能留下来么?”

这句话仔细琢磨,能解读出很多意思。晏瑾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陪我,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怎么能算陪你?”

夏宵沉默片刻,握住晏瑾肩膀将他转过来,低头注视眼尾那点浅红,勾了下唇,“两个月了,阿瑾。你是真的毫无察觉,还是明白了故意不说?”

这下轮到晏瑾沉默。

眼前的一切,连同回到琦国后的经历,在这句话之后忽然变得不真实,轻纱一样摊开在晏瑾脑子里。他能将每件事记得很清楚,但是理解起来,又觉得难以置信。

他与夏宵自幼相识,是相处了十多年的朋友,友情有余,但……

对方怎么可能喜欢他?

晏瑾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对方到现在都没有安置家室,是因为用了四年时间等他。

他自问离开琦国之前,和夏宵的感情没到那个程度,他自身也没有什么倾世的相貌或者过人的才智,值得对方念念不忘。

况且,几天前夏宵还对夏临承诺,找到安置晏瑾的去处,就会将他送走。

不管那是不是对方安抚夏临的权宜说辞,至少有一点晏瑾可以确定——他在夏宵心中的地位,远远比不过他那个弟弟。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晏瑾在感情上受过很多挫败,遇到这种试探,他只想躲得远远的,移开视线道,“我不明白。今天先睡吧,明天天亮了我们就下山。”

他想往火堆那边走,夏宵却握着他的肩膀不放。晏瑾从前力气就没他大,生了病更是半寸都挪不开。

夏宵定定凝视他,目光幽微,“你明白。”

晏瑾有点生气了,不想跟他在这种问题上纠结,“我不明白,放手。”

夏宵看出他的不耐烦,撤了对他的钳制。晏瑾裹着裘衣刚走两步,对方忽然捉住他的手腕推了他一把。

好在落地之前,夏宵用手臂在他后脑垫了一下,加上裘衣柔软蓬松,晏瑾摔这一下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这种动不动推人的手法似曾相识,晏瑾气闷,正想开口骂人,冷不防对方扣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不由分说的绵长亲吻,夏宵撑起身气息微喘,低头往下,看见宴瑾脸庞沾染的晕红,以及眼睛里茫然的水光。

夏宵喉结滚了滚,“现在,你明白了么?”

……不明白。

更加不明白了。

晏瑾抬手挡在唇上,擦了擦嘴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涎水,下定决心直视对方,“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夏宵一只手撑在他脑袋旁边,轻声道,“你说。”

晏瑾缓慢却清晰地说,“在琦国,我嫁过人了,做了那人的男妻。”

“……”夏宵低头看着他,微微蹙眉,没有接话。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晏瑾悄悄抓紧裘衣温软的料子,继续道,“而且,睡过我的男人不止一个。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想要我明白么?”

火堆发出噼啪轻响,光线似乎暗了些,夏宵的眼睛被阴霾掩过,里面翻滚的东西晏瑾看不真切。

说完这两句话,他心里有些空,但并不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价值,能让夏宵假装对他有意,但比起别有用心的喜欢二字,晏瑾更想要的,是两人从前那种友情。

他给了夏宵一个收回话音的台阶,只要夏宵顺势走下去,他们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夏宵埋头,离晏瑾更近了些,两人呼吸相接,对方身上的梅香让他留恋,也让他生出一阵紧张。

夏宵道,“你身上的寒毒,和这些经历有关?”

晏瑾心下震颤,像是被人揪住心脏扯了一下,仅仅脱口而出的十多个字,却让他胸口泛起了疼。

他没说话,夏宵却贴住他的唇轻轻啄吻。晏瑾流泪了,对方又贴在他鬓发处吻掉眼泪,“我不介意。”

晏瑾闭了眼,乖顺地任由对方动作。

夏宵温柔地吻他,像是在舔舐留在他心口那些陈年旧伤。被人伤害过的经历无法改变,可这种温柔成功勾起了晏瑾许久不敢提及的奢望。

——至少,夏宵愿意对他好。

温柔而深入的亲吻,很快就让晏瑾觉得晕乎乎。

胸口有些发凉,喘息之余他低头看去,夏宵解了他的衣裳铺在地上。对方还上下齐整,他却已经赤条条了。

这种差别让他想起昱国,凤衡和萧络睡他时,也总是把他弄得凌乱不堪,自身却一丝不苟气定神闲,似乎被情欲扰乱的只有他一个人。

想至此晏瑾不甘心,伸手扯了夏宵腰带,故意将他的衣服弄得散乱,看见对方胸腹紧绷的肌肉半遮半掩,才总算满意地抽回手。

上方一声闷笑,晏瑾抬头,撞进夏宵映着火光的眼眸。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动作,仿佛饥不择食急着跟对方那啥。脸上红色又蔓延开,他别过脸试图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夏宵却用拇指摩挲他脸庞的浅红,低头再次衔住他的唇。

夏宵的挺入缓慢而有力,两具胸膛相贴,心跳的频率似乎合在了一起。对方完全覆盖住晏瑾,他只能像海上飘摇的小船一般,在夏宵温柔的顶弄中攀紧对方,随着身上或急或缓的节奏不断颤动。

晏瑾身体的温度比常人低了很多,穴里却烫的灼人。夏宵被绞紧的穴肉咬得闭眼缓了缓,一只手掐到对方腰上冰凉纤薄的弧度,冷热对比之下更受刺激,抵住晏瑾肩膀用力挺送起来。

晏瑾用脚踝摩挲他的后背,两人离火堆很近,久违的暖意从对方身上传过来。晏瑾贪恋地埋在他颈窝,吻去他耳朵后面一层细汗,又咬住耳垂轻轻地碾磨。

夏宵顿了顿,搂住肩背将他按在胸口,进出的力度突然凶狠许多。

晏瑾被他撞得有点疼,但他默默忍下了并不想叫停。他能感觉到夏宵在尽量温柔地对他,这让晏瑾觉得自己在被人珍惜。

他紧紧抓住对方给予的温柔,竭尽所能地回应他,将自己身上所有柔软都展露给对方,只是为了将这种温柔的羁绊留住。

夏宵没有射在他的身体里,而是快到极限时撤出来泄在他腿间。

对上晏瑾眼睛里的不安,他从衣服上扯了块料子,收拾好两人下身。

“你身体太虚弱了,这里没有水清洗,留在里面会生病,不要多想。”

晏瑾被安抚到了些,回想起来又不禁觉得脸热,夏宵那么淡定,倒衬得自己很渴望被他内射。

晏瑾现在的体质确实很差,方才只做了一回,他还是躺在底下没怎么动那个,情事结束后却仍然觉得疲惫困倦。

他背对火堆侧躺,夏宵给他穿好衣服后躺在身后,从背后搂着他,两人贴的不留缝隙。

寒风呼啸,山洞里火星越来越小,晏瑾听着身后清浅的呼吸声,被熟悉的梅香环绕,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

逐渐昏暗的光线中,夏宵盯着晏瑾脖颈间几缕汗湿的发丝,迷蒙夜色下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余光瞥见堆在脚边的几团破布,那是方才交合之后收拾身体用的。夏宵看了一会儿,猛然闭了闭眼,极低的呢喃声几不可闻,“阿临”。

接下来晏瑾再没有提过离开相府,先苦后甜得到的温柔让他格外珍惜。每天除了睡觉吃药,唯一感兴趣的事,就是琢磨怎么培养和夏宵的感情。

夏宵待他很好,每天往他院中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晏瑾一开始的疑虑,也在对方无微不至处处流露的在意中,逐渐消磨殆尽。

两人的感情发展的四平八稳,晏瑾慢慢尝到喜欢二字的甜头,唯有一点不是很确定——

或许是在昱国时,凤衡与萧络将他要得太狠,白渊虽然没上过他,但两人仅有的几次暧昧,对方也在他身上折腾了很久。所以晏瑾下意识以为,床事应当是漫长和激烈的,直到遇到了夏宵。

山洞那晚之后,夏宵没有再碰过他,两人经常同榻而眠,但每次晏瑾想要了主动撩拨,都会在快要一发不可收拾时被夏宵制止。

夏宵给出的理由是,晏瑾体弱经受不住床事。晏瑾好几次想说他其实可以,但是没有一次真正说出口。

他终究要脸,做不到将这种求欢的话脱口而出。

另外,他之前听说有些人天生对床事兴趣不高,在欢爱中不会获得多少快感,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总是想要和对方做那种事。

晏瑾越是琢磨,越觉得夏宵就是那类对床事无感的人。虽然有点失望,但很快他又想通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夏宵的温柔,对方不愿意和他上床有什么关系,只要待他好就够了。

这日,晏瑾趁着清闲,亲自去厨房学了几手糕点,做好后端到夏宵书房。

夏宵低头摆弄堆在案头那几叠册子,大约是朝中等待他处理的事务。他忙起正事时一扫平日的温雅,面色凝肃目不斜视,并且不喜欢有人从旁打扰。

晏瑾也不好出声打断他,心里默默记了一遍,下回要选好对方休息的时候再送东西。

将盘子放在书桌边上,欲言又止的站了一会儿,看对方专注到连头都没抬,只好转身出去替他掩上房门。

他关门之后,夏宵往门口看了一眼,没分给那盘糕点半片余光,重新拿起一卷册子翻开落笔。

房门再次被人推开,夏宵蹙眉,来人没有晏瑾的小心翼翼,三两步跑到书桌旁边,看见那盘冒着热气的点心,才知道方才家仆跟他禀报的果然不错,晏瑾又拿着新花样在夏宵面前讨巧。

夏临瞪着那盘点心,仿佛在瞪着晏瑾的脸。端起盘子要摔,被夏宵捉住手臂制止了,“别搞这么大动静,一会儿还得叫人收拾。”

夏临只有十四岁,长相清秀柔美,站着只有夏宵胸口高。

他放下盘子,拽着夏宵的袖口,微微沙哑的少年音拖长了调子撒娇,“哥哥,你答应过我,只留他几个月就让他走。他在我们家住了快三个月,怎么还天天待在你身边勾引你?我不想看到他。”

夏宵放下册子,握住袖子上的手,触感温热柔软,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比摸着冰块的感觉称手多了。

夏宵道,“晏琛戕害其他皇子的证据才搜寻到一半,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晏瑾还不能走,阿临,你能理解吧?”

夏临嘟起嘴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起初他因为晏瑾跟夏宵吵过好几回,可后来他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厌倦。

往常不管夏临怎么发脾气,夏宵总是会顺着他的意哄他,头一回露出类似不耐的表情,立刻让夏临心慌了。

只有被放在掌心宠爱的人,才有资格肆无忌惮地撒泼或撒娇,一旦看见夏宵露出第二种表情,夏临马上就收敛了。

他隐约察觉这件事或许真的很重要,他哥绝对不可能让步,所以最后只好由他来让出这一步。

“那这个,”夏临指着那盘白白嫩嫩的点心,“你不准吃!”

夏宵看向点心,个数不多,摆盘却很精致,上面放有不同口味的干果,能看出来晏瑾做的时候很认真。

夏宵一只手端起盘子,“我让院子里的家仆分了吧。”

夏临将盘子抢过来,瞪大双眼道,“也不准!这东西沾了狐狸精的骚味,谁都不准吃!哥哥,你叫人把它拿出去扔了好不好?”

夏宵盯着盘子,略微迟疑,唤来侯在书房外的家仆,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倒掉。

昱国

月城郊外,雨夜

两名侍卫撑伞站在树林中,滂沱雨点被头顶的伞挡住大半,仍有不少顺着横斜的风飘进来,淋湿凤衡的衣摆袖口。

凤衡站在伞下,面无表情看向前面动作的人群。

十多名侍卫扛着铁楸,在暴雨中拼命挖地,脚下形成潮湿的水洼,雨水流进眼睛里模糊视线。他们迅速抹一把脸,继续埋头卖力干活,有陛下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半点懒也不敢偷。

这群人挖了几个时辰,掘地三尺弄出一个深陷的大坑,可底下除了石块泥土,什么东西也没有找着。

凤衡招手,叫来其中两名侍卫。那两人神色畏惧,丢了铁楸战战兢兢上前,比起回凤衡的话,他们宁愿要死要活地挖地。

那两张脸被暴雨淋得模糊,凤衡懒得细看,“你们不是说,他的尸体就扔在这个地方?”

雨夜寒凉,两人打了个哆嗦,其中长的胖那个点头哈腰地解释,“陛下,当日我们扛着定安侯夫人的尸体出城,随意找了座林子就扔了!这些林子都长的差不多,我们、我们也不能确定……”

凤衡眯眼,神情在夜色中透出肃杀,“不能确定?”

他的表情,看得另一名侍卫心惊肉跳,立即跪在泥泞中磕头,“陛下!他说的不对,属下记得很清楚,抛尸的地方就是这片林子,绝对不会有错!”

这人磕头时,额头沾染的泥水溅上凤衡衣摆,后者盯着那些泥点子,轻轻蹙眉,“那尸体呢?”

两人答不出话,齐齐跪在地上哭着磕头,求凤衡息怒。

凤衡淡漠地看了他们后背片刻,忽然抬脚踹在对方胸口,两人接连飞出去老远撞在树上,口中喷出一大口血,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话都说不清楚的东西,留着也没用。”凤衡扭头,对身后那名侍卫道,“杀了。”

那侍卫拔出腰侧佩刀上前,抓起一人后领就要下手。

漆黑雨丝中,一抹白影从树后走出,看了眼浑身泥水的两名侍卫,隔着咆哮的雨丝,声音轻缓地飘过来,“你在找晏瑾?”

狂乱风雨中,白渊如同一株岿然不动的兰草,那只伞将他与外界隔开,树林里再怎么风雨飘摇,他依然从容地撑伞站着,四处飞溅乱蹦的泥水,也不能将雪白的衣角弄脏分毫。

凤衡与白渊不是一类人。凤衡从前不怎么在意这号人物,对白渊最深的印象,就是晏瑾好像喜欢他。

看见那抹不染尘埃的白色出现在雨夜中,他没由来觉得厌烦,冷声道,“跟你有关系?”

扑面而来的敌意,白渊并不接招,只平静回话,“他不在这里。”

凤衡这才正眼看他,联想到什么,出了雨伞的遮挡走向白渊,脚步略显急促,旁边撑伞的侍卫小跑才能跟上。

凤衡上前抓了白渊领口,对方身上终于染了雨水的湿痕,“你把他弄走了?”

白渊看着他没说话。

这人越是一副故意不说的冷静模样,凤衡就越是焦躁,掌心将对方攥得紧了些,“他没有死,对不对?你们联手骗我?”

白渊低头看了眼领口那只手,心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力道猛然将面前这人震开。

凤衡连退几步稳住身形,好歹没当着对方的面摔倒。仔细看去,白渊面前有一道近乎透明的白色气墙,乳白色灵光流转,隔绝在两人中间。

透过烟雾般的气墙,白渊的声音混在雨丝中,“我带你去见他。”

天色熹微时暴雨停了,只剩牛毫似的雨丝刮在天幕下,凤衡一行人收了伞,随白渊来到归云观后山。

兰草地旁边有一座简陋的土堆,前面立了块方形石碑。这石碑被搬过来充当墓碑前,似乎经历了不少风吹日晒,粗糙的表面爬满裂痕。

石碑上什么也没写,大概是之前某任观主葬身之处。凤衡看了片刻,扭头问白渊,“晏瑾呢?”

白渊指了指那座无字碑,“就在底下。”

凤衡盯着那座寸草不生的坟茔,又看向白渊,勾唇道,“出家人也可以打诳语么?你在这儿立个碑,随口说说这里埋了谁,你以为我就会信?”

白渊双手拢进袖中,淡淡睨着他,“有一座坟,总比弃尸荒野好。我将晏瑾的尸身带回来,就埋在此处,你不信算了。”

凤衡瞪着那无字碑,像是想要洞穿这简陋阴森的东西,看清楚那个梦魇般让他挥之不去的人,是不是真的躺在底下。

他凝眉盯了片刻,往后退开,朝身旁侍卫招手,“把这座坟挖开。”

白渊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众侍卫立即动作起来,十多把铁楸围了一圈,吭哧吭哧上百下,很快就挖掉一半的土。

凤衡闲闲站在旁边,脸上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有点期待,像是等着揭穿某个谎言,接下来就可以逼迫白渊交代晏瑾真正的去处。

众人挖了大半个土堆,底下显出漆黑的棺材一角。凤衡眉尖跳了跳,心中徒然一沉,正要叫他们继续挖,身后一人道,“你疯够了没?”

众侍卫迟疑地顿住,凤衡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转过身,看见萧络身上脸上沾了雨水,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凝的看着那群人刨坟。

抛尸那夜,白渊将晏瑾尸体带走,后来萧络处理完手边事务,曾经到归云观来看过几次。这座坟的存在他早就知道,因为亲眼看到白渊抱走晏瑾的尸体,所以从未产生质疑。

萧络缓步走过来,凤衡指着底下逐渐显露出来的棺材,“你不想验验么?你真觉得他死了?”

萧络冷眼看他,“他死没死,你不是最清楚么?毕竟晏瑾那晚,是当着你的面咽的气。”

凤衡收回手,不说话了。

萧络讥讽道,“活着的时候你折腾他,将他当做货物一样说送就送。现在人死了,你跑来挖坟想证明他没死,有意思?”

凤衡闭了闭眼,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掩下去。他挑了下唇,反唇相讥,“你真厉害,这几句话说的,我差点要以为你当初对晏瑾有多好。”

萧络抿唇看着他,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凤衡转身,让一众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侍卫下山等着。

无关紧要的人扛着铁楸走光了,凤衡才接着道,“我是将他送给了耶律格没错,可是当时你也在场,你有半点维护过他?和耶律格成亲换药,不是经过你默许的?自己老婆要嫁给别人,还上赶着写休书把人送走。当时没见你有什么话说,现在倒是站在这里指责我,我没意思,你有意思。”

萧络动了怒,用他最后一丝理智强忍住了,才没有扑上去给对方脸上一拳,“至少我不曾利用过他!你让晏瑾背地里为你做的那些事,以为我半点都不知道?让他去勾引太子,又想睡他,事成之后再拿他换药,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你更会物尽其用的主人了!你不是看不起他么?叫属下拿他的尸体去喂狗的人是你!现在假惺惺跟我掰扯,你不觉得讽刺?”

凤衡看了眼那座无字碑,薄唇掀起一个冷嘲的弧度,“是啊,我是看不起他。一个被自己父皇抛弃,丢到昱国受苦受难的丧家之犬,有那么点价值被我利用,是他的荣幸,他有什么资格要我看得起?只不过,我不喜欢被人耍的团团转,要是让我知道这贱东西敢假死骗我,我……”

话未说完,一道劲风伴着零星雨点袭来。在速度和武力这块,凤衡逊了萧络一筹,他半边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这一下直接将他揍得摔在地上。

凤衡身上的锦袍沾染大片泥污,他抹了下嘴角,看见掌心的血迹,脸色冷凝地站起来,那目光像是想要撕碎血肉的凶兽。

他转身上前,带有泥土的拳风袭向萧络。两人就在这座无名坟头前打了起来,飘摇细雨密集地落在他们身上,旁边堆着的泥土染黄一大片草地,在凶悍的拳脚中,两人精致的衣袍也变得脏污不堪。

没有多余的赘言,只有拳拳到肉的掌风。两个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发什么火,总之这火一直存在,从晏瑾死的那一刻开始就被点燃,在时间的发酵中愈演愈烈渐成燎原之势。

他们想不明白也发泄不出来,只知道心口快要被这种疼痛撕裂,迫切的需要一个宣泄处,比如无所顾忌的跟人打一场。

天穹中落下来的雨丝不大却很密,到了日出的时辰,淡薄朝晖从远处山头寸寸扫过来,镀上那座无字碑,镀上红伞下白渊的侧脸。

半张脸被雨伞投下的颜色映得生动,白渊轻轻转着伞柄,站在雨中无言旁观那两人如狼似虎地干架,唇角轻扯,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嗤笑。

晏瑾从昏迷中惊醒,面前是一座废弃的破屋,他双手被捆用一根绳子吊起来,只有脚尖能挨着地面。

破屋里光线昏暗,外面有淅沥雨声,不时有雨丝从墙壁破洞处飘进来,沾在他手腕脖子上。

四周或站或蹲分散开十多个男人,衣着脏污破烂,但看得出来原先的布料很精致。见晏瑾醒过来,其中一个啃着冷馒头的男人抬手指他,“殿下,三皇子醒了。”

屋内角落点着仅有的一根蜡烛,一人背对晏瑾靠在墙边观雨,听见下属的话,转身朝他走来。

那张脸越来越近,晏瑾眯着眼适应光线,终于在他停下脚时看清了,对方正是晏琛。

晏瑾心里想骂人,然而现在他是砧板上的鱼肉,加之这样吊着实在拿不出什么力气,只好警惕道,“你真是厉害,连相府都敢闯。”

晏琛笑了笑,在他下巴处勾了一下,和印象中一样又冷又滑,“怪只能怪你那位相好思虑不周,他找遍整个阙城,在外头布下天罗地网,逼得我不得不从部下家中仓皇逃出来。然而有一句话叫做灯下黑,他将这座城围堵得密不透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竟然敢跑到他家里,给他来一个后院起火。”

晏瑾道,“你想怎么样?”

晏琛揽着他的腰感受掌下弧度,手感格外好。

要是他往后扳倒了夏宵,到时候把这位三皇兄扣回去,养在府中玩玩似乎也不错,“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请你们陪我玩个游戏。”

晏琛将他转了个方向,晏瑾才看见旁边还有一人跟他一样被吊起来。迷药药效没过,那人垂着头还没清醒。

对方正是夏临。

晏瑾隐约猜到晏琛想做什么,恨声骂道,“论明的你斗不过,所以就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技俩?你要不要脸?”

晏琛哼笑,“你管我正大光明还是下三滥,只要最后赢的人是我,手段见不见得光有什么关系?”

前段时间,夏宵与朝中一帮重臣联手,搜集过去两年晏琛篡改先帝遗诏、谋害几位皇子的证据,同时剪除晏琛羽翼、秘密策反他的部下。万事俱备火候一成,夏宵在朝堂上公开对晏琛发难,控制兵部与禁军将他拿下入狱。

无论是舆论还是实权,晏琛都落了下风,顿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好在有几个心腹忠心耿耿,设计将他从牢狱中调包出来。

晏琛入狱之后,原本的幕僚有八成被夏宵恩威并施收入囊中,剩下不服气或者信不过的,就调兵围住府邸,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晏琛躲在大杂院一个下属家中,可夏宵发现他逃跑之后不留半点空子,连这种地方都要一一搜查。

晏琛被逼得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受了许多苦楚,想出城逃命,结果阙城八道城门,全都有朝廷的人拿着画像排查。

他忍无可忍,只能铤而走险,与十多个不离不弃的下属一起,潜入夏宵府中绑走了晏瑾与夏临。

夏临对夏宵有多重要,这些年来阙城上下有目共睹。至于晏瑾,一旦晏琛被拿下斩首,夏宵只能扶持唯一的皇子晏瑾登位。

晏琛要死死拿捏住夏宵,并且这回不能出半点差错,于是将两个人都绑到阙城一角的小破屋,也就有了晏瑾现在看到的情形。

晏琛招手,让下属接了盆雨水将夏临泼醒。

夏临被他哥宝贝似的护着,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当即破口大骂,重复说感动他一下他哥不会放过这些人。

晏琛被他吵得耳朵疼,几个下属也嫌他喧闹,扬手给了两个耳刮子。夏临立即老实了,并且害怕盖过了愤怒,咬着唇瞪圆眼睛盯着屋外。

晏琛的目光,在两个人质之间转了转,忽然嗤笑,“听说夏宵那只老狐狸,把你当男宠养在后宅?皇兄,同姓兄弟一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去了昱国四年,恐怕对这些年发生在夏宵身上的事所知甚少。他是不是对你说,这四年里他没有娶妻,是为了等你?哈哈哈哈!要是你信了他,那么你就完了。我告诉你,他这种阴险狡诈的变态,他……”

小破屋的门被人踹了开,这一脚力道很足,直接让摇摇欲坠的两扇门扑在地上寿终正寝。

夜色透进来,夏宵身后上百名禁军腰侧佩刀,右手挽弓左手举着火把,将这座逼仄的屋子映得通亮。

夏宵穿着披风,雨水沾湿胸口系带,他抬指拉下帽檐,对晏琛道,“你要告诉他什么?”

屋内十多个亡命之徒立即靠成一团,两名汉子一人一边拿剑抵住人质的脖子。

晏琛站在人质中间,抬臂搂住两人的腰,恶意地笑道,“夏大人,你很有手段啊,我这位皇兄回来才几个月?就被你诓骗到床上去了。你将他哄得团团转,我这个当弟弟的,今天就来做一件好事,帮他认清你这个人有多虚伪。”

晏琛说完,夏宵没有接话,其他人也不敢应声,四下里只能听见一片细密的落雨声。

对方的无视,晏琛毫不在意,继续自顾自道,“现在人质在我手里,游戏规则由我制定。这样吧,劳烦夏大人你,为我和在场十多个弟兄准备几辆马车,还有黄金千两,送我们离开阙城。然后你选一个人,出城之后我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夏宵将视线落在夏临脸上,又看向晏瑾,他心里或许是着急的,但从表面上谁也看不出端倪,“这两个人,今晚我都要带走。”

“若是我说,你只能选一个呢?”晏琛手臂收紧,将两人往自己身边拽近了些,故意放慢语调,“你是要我这位傻皇兄,还是要你那心头肉?”

静谧的气氛中,夏临绷不住了,全身挣扎着想往夏宵那边靠,又哭又叫道,“救我!哥哥!他们打我,还不准我说话!我害怕!哥——”

夏宵脸色微沉,仔细看去,果然在夏临脸上看到了掌印。

他攥紧腰侧的剑柄,正要说话,晏瑾忽然道,“他不用做选择。”

夏宵一手翻云覆雨,让晏琛从高高在上的皇储变成四处逃窜的阶下囚。晏琛恨他入骨,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让他痛苦的机会。

到时候脱离夏宵掌控,对方绝不可能遵守诺言放其中一个离开。与其让他猫捉老鼠般戏弄挑拨三人,不如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

这句话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晏瑾直直看着晏琛,后者隐约意识到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晏瑾已经扑向前撞在横在脖颈间的剑锋上。

这突然的举动让众人惊骇不已,那下属没打算在这里浪费一个人质,连忙旁边撤开。

晏琛的注意力全在晏瑾身上,耳朵边突然袭来凌厉细微的呼啸。下一秒他扭过头,一支长箭带着冷风穿破他的喉咙,那脆弱之处立即涌出大片血水。

其实晏琛的打算,晏瑾猜对了大半,不管夏宵最后选的是谁,他都不会让那个人活命。他会杀死夏宵最在乎的那个,再将被夏宵遗弃的另一人放回去,他不仅要夏宵痛苦,还要夏宵日夜被愧疚纠缠。

只不过,他设想的所有阴损的计划,都在晏瑾一句话之后成了泡影。

夏宵平静地看着晏琛倒地,收起长弓递给旁边的禁军,挥了下手,上百号人弃了火把冲进小破屋。

晏琛一死,剩余的下属群龙无首方寸大乱,厮杀与血色在这座几欲坍塌的屋子里展开。

晏瑾双手还被麻绳吊着,他撞的时候拿捏分寸没有用猛力,脖子上的划痕很长但不深。周围人群混乱砍杀间,不知道哪一方的人胡乱给了他几脚,又刺了他几剑。

晏瑾害怕会被人乱剑砍死,扭着手试图挣脱钳制,目光四下搜寻那抹黛青色的影子,却见混乱打斗中,夏宵正在旁边为夏临解开绳索。

两人站的位置很近,对上晏瑾复杂困惑的目光,夏宵微微抿唇,抓住身边一名禁军朝这边指了指。

禁军会意,连忙避开冲杀跑上来,一剑砍断了晏瑾手腕上的绳子。

那禁军将晏瑾背在后面埋头往外跑,晏瑾侧过头,看见夏宵打横抱着夏临,低头安慰他,抬脚往屋子外面走。

夏临大概也被人乱砍了几道,缩成一团贴在他哥胸口。夏宵的衣摆染了血色,可他垂眸时望下去的眼神依然无比温柔。

——那是比对着晏瑾时,更加温柔的温柔。

宫宴结束,朝臣贵胄谈笑间陆陆续续往大殿外头走。人迹稀少的树丛深处,几个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聚在阴影下,指着前面一人看猴似的戏耍他。

那人年纪不大,腰身现出少年人的青涩。他不久前才挨了顿打,衣裳脏乱不堪,发冠被人踢歪了,满脸沾着泥土草叶,双手被缚吊在树上,正奋力张嘴想要咬开手腕上的麻绳。

底下那群公子看得兴起,一旦那人没力气了松开嘴歇一歇,他们就叫随行太监捡起石头砸在对方身上。

衣服底下,少年一身皮肉被砸出不少青紫,他不敢松懈,只好一边哭一边拼命咬麻绳。

或许是他啜泣的声音太可怜,不久后又吸引来几个路过的公子小姐。其中一名少年宽肩窄腰,长发高束发尾垂坠,身着金色劲装,仰头面无表情看着晏瑾。

所有看热闹的人里头,那少年身形最为颀长,长相也格外俊美,晏瑾不经意间将余光瞥下去,从十多张仰起的脸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盯着那少年瞧了一会儿,转眼就挨了几颗石子。少年的目光在他粘满灰尘的脸上匆匆一扫,扭头看向旁边捏着团扇的女孩子。

萧络道,“我爹他们还在宫门口等着,这种事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了?”

柳瑶云鬓蛾眉、衣裳华贵,捏着团扇的手指涂了丹蔻,整个人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连头发丝都透露着精致。她蹙了下眉,挽着萧络手臂,摇头道,“我还不想回家,阿络,我们再看一会儿好不好?”

萧络朝树上挂着的那个泥人看了眼,妥协道,“行吧,就一会儿。”

两人刚说完话,一个望风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指着树丛外面,像是见了阎王一般,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外头有、有……七……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是某个大人听到风声赶了过来,正要作鸟兽散。

远远的却见一人负着手,没带侍从,闲庭信步般从树枝阴翳中走来,身上玄衣几乎要与夜色融在一起。

在场不少人认出来,这人是皇子中排名第七的凤衡,心下不由感到忐忑。

凤衡不受皇帝待见,性格又阴郁霸道,在场大部分世家公子看不起他,也与他玩不到一处,平时邀约出游从不叫上这人。

身为同龄人,凤衡懒得跟他们打交情,却能与他们的兄长父辈说上话,并且频频受到父兄的称赞,因此这群贵公子对他更是排挤厌烦,两帮人各自看不顺眼。

晏瑾毕竟是一国质子,他们暗地里将人欺负得这么惨,要是凤衡转头告诉他们的长辈,免不了要挨一顿训诫斥责。

十多双眼睛神情各异瞪着凤衡,来人缓缓瞥了他们一眼,仰头看着被泥印子弄得脏污不堪的晏瑾,不紧不慢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众人惊骇不已,以凤衡为中心后退几步四散开来,萧络没退,却展臂将柳瑶挡到后面。

有人出声质问他要干嘛,凤衡不答,将那匕首握在掌心,玩笔杆子般打了几个转。

刀光明灭间,他扬手一掷,匕首精准穿过晏瑾手腕上空的麻绳,锋利的刀刃钢针般刺入后面的树干。

晏瑾惊叫一声摔在地上,众人眼见凤衡不是行刺,却仍然心有余悸,三两一群慌忙离开这个瘟神。

柳瑶也被凤衡此番举动吓到,牵了萧络的袖子往外走。萧络行走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凤衡蹲在树下,一手扣着晏瑾的脸抬起来几寸,两人似乎在说话。

凤衡蹲在晏瑾面前,看着这张辨不清五官的脸,感觉自己像是捡到了一只流浪猫,勾着对方下巴挠了下,“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不是被人打就是被人推,这次索性吊在了树上——你怎么这么没用呢?”

晏瑾全身脏的不堪入目,唯有一双上挑的眼睛黑白分明。他自己也觉得委屈,说话时不停掉眼泪,“我……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多。”

凤衡勾唇,轻轻哼了声,正想再逗他几句,忽然发觉对方脸上眼泪流过的地方,灰尘泥印被冲刷开,显出格外白皙的肌肤底色。

凤衡盯着他的眼睛,挑了下眉,拇指顺着一道泪痕抹开,所过之处脏污不见,只余一片脂膏般细腻的白。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擦干净手指上的灰尘,将帕子丢在一边,“别哭了,起来跟我走。”

晏瑾爬起来自己咬开绳子,活动一下被勒出淤痕的手腕。他还记得对方刚才擦过他头顶的那一刀,有些畏惧地问,“去哪里?”

凤衡双手负在身后,回头看他一眼,“没吃东西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对方明明在笑,晏瑾却觉得有些害怕,摇着头转身想跑,“我吃了饭,谢谢。”

他没跑出两步,被人拎着后领子拽回来。凤衡捡起地上的绳子,捆了他一只手,在前头牵着他走,“吃过了那就再吃一顿,看你这么瘦,帮你补补。”

晏瑾被凤衡用一根绳子牵着,上了幽王府的马车。

下车之后,对方将他丢给府中几名婢女,叫他们带着人下去好好洗刷干净。

晏瑾被摁在浴桶中翻来覆去的洗,浴桶的水换了好几次,几双纤纤素手在他身上又擦又摸。

最后给他擦干头发穿上崭新的青色衣衫,再带到凤衡面前时,对方看他的眼神,在戏谑之中又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深色。

凤衡命人端来几样清淡的菜肴,坐在床边看着晏瑾慢吞吞吃东西。晏瑾吃的不多,吃完了又想开溜,他命人撤去碗筷,顺带将房门关上。

跳跃的烛火中,凤衡与晏瑾做了一笔交易。他保证晏瑾不受别人欺负,但对方日后要听他的话,需要派上用场去做事时,不能够拒绝。

晏瑾来到昱国半年,受够了别人的欺凌,他不知道凤衡指的派上用场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他迫切想要摆脱那些贵公子的拳脚。

晏瑾答应了,于是凤衡点了下头,抽了只桌上的毛笔,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么,先让我看看你够不够听话。”

他将毛笔扔出去,晏瑾走上前弯腰捡了。递给对方之后,那人在掌心转了转,再一次扔出手,这回比方才还要远些。

两人就这么一扔一捡十来回,晏瑾逐渐回过味来,从这种游戏中觉出几分侮辱的意味——只有狗,才会不断将主人扔出去的骨头捡回来。

凤衡又扔了笔,晏瑾蹲下去看着那东西,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

他摇头说,“我不跟你做交易了。”

他寻到门口的位置,推了下门想走。身后微弱的风撩过,凤衡抓了他后领,转了个方向将他推在门上,“你方才已经答应了,现在想反悔就反悔?”

晏瑾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又觉得对方无赖,控诉道,“你分明没有想帮我,只不过骗我戏弄我玩儿。”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凤衡挑眉,故意在他脸上重重捏了一把,留了个指印,片刻后意犹未尽地按着那道指印摩挲,“我没骗你,你要是不想捡,那就不捡了。”

晏瑾眨眼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说的到底可不可信。凤衡被那双眼睛看得心尖发痒,某种隐秘的欲望在胸腔里蠢蠢欲动。

抚摸晏瑾脸庞的手变了意味,改为按在对方唇上,探入半根指头揉着他的唇。

凤衡垂眸,盯着指腹下那抹艳色,低声道,“我听说,在你们琦国,男子与男子之间谈情说爱很是盛行——你长成这样,睡过你的男人应该不少吧?”

晏瑾从他的动作中觉出危险,抓着对方撩拨的手,扯了半天,却撼动不了分毫,“我要出去……”

他推了对方胸口一把,这一推却让凤衡最后一丝逗人玩儿的耐心也耗尽。他踢开脚边的毛笔,抓着晏瑾手腕将人拽到床边,推进柔软的被褥间。

晏瑾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撑着被子爬起来,又被对方按住肩膀压回去。

凤衡翻身覆住了他,大掌一挥,衣裳底下诱人的颜色半遮半掩展露出来。他握住晏瑾从未被任何人触碰过的阳物,用力揉了一把,痛得晏瑾倒吸一口气。

凤衡凑近他的脸,在晏瑾畏惧的注视中,低头咬了他的唇角,诱哄道,“你不是不想被人欺负么?今晚欺负过你的人,明日我帮你教训。不过,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交易,想要我帮你出气,总得拿点甜头让我尝尝,对不对?”

他用着商量般的语气,实际上根本没给晏瑾选择的机会。晏瑾面色犹疑,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他趁机衔住舌尖,碾着唇瓣吻了进去。

那夜之后,晏瑾算是正式与凤衡达成交易。

从第二天开始,晏瑾陆陆续续听说,不光是昨晚,之前所有欺负过他的人,或是在学堂考试作弊被先生拎出去训斥,或是跟着人逛窑子被指认出来告诉了父兄,或是走来大街上平白无故被一匹疯马迎头撞上。

层出不穷的各种意外,不至于让他们缺胳膊少腿,但丢一顿面子挨几下苦头总是少不了。

一干贵公子逐渐发觉不对劲,再后来跑去欺负晏瑾的人,不出几日必定出事,叫人去查又查不出什么头绪。

众人隐约察觉到,有一只大手悄无声息拢在晏瑾头顶,对方没有明说这个人不能动,却用行动让所有人明白,动晏瑾一下,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个月后,从前喜欢欺凌晏瑾的人,看了他都要绕道而行。晏瑾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害怕被人抓出去欺负,可心境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除了偶尔指派给他的任务,凤衡似乎更喜欢让他做一个男宠。

那人隔三差五将他叫过去在床上折腾,贴在他耳边说一些羞辱他的话,故意将他激得羞耻恼怒,又赏玩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露出那种让晏瑾头皮发麻的戏谑的邪笑。

晏瑾与夏临受了伤又沾染雨夜的寒气,回府之后双双病倒。

好在这场病来势凶猛走得却很快,不到十日晏瑾又能下床走动。只不过伤处恢复的很慢,全身上下都是药味,本来就飘满清苦气味的屋子,更让人踏进来一步都要皱眉。

夏宵过来看过晏瑾几次,他没有主动解释那天的行为,晏瑾怕知道答案,也没有问。两人心照不宣避过这个话题,几天后,夏宵又不来看他了。

晏瑾让伺候的婢女过去看看,得到的消息是,夏临细皮嫩肉,这回又是受伤又是受到惊吓,醒来之后就不停哭闹要夏宵守着他,多离开片刻都不行,他要不吃东西绝食给对方看。

夏宵耐着性子哄人,朝中正在最动荡的时候,许多事情都需要他去拿主意下定论。思量之后,他只好书房后院两头跑,等夏临睡觉了就立即去处理公务,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来看晏瑾。

夏临敢这么任性,是因为心里清楚夏宵宠他,要是晏瑾这样做也可以换来同样的纵容和宠爱,那么他也会做出和夏临类似的选择——

可惜晏瑾不是夏临。

他太渴望被爱被在乎,可讽刺的是,他遇见过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坚定的将他放在第一位。

就连夏宵的温柔,现在的晏瑾,也觉得更像是自己求来的,还要时时担心要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这种飘渺的温柔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晏瑾很乖巧的没有去纠缠夏宵,只是每次暮色时分,都会披上裘衣提着灯笼,站在夏临院子门口,等待那一抹青影行色匆匆从里面出来,又行色匆匆的越走越远。

晏瑾站的很远,起初夏宵以为那只是经过的家仆。接连几天在同一个地方看见那盏孤灯,他终于察觉不对劲,走上前一看,就见到晏瑾望着他走过来的方向出神。晏瑾流泪了,连他自己的都没察觉到。

夏宵抿唇,抬袖替他擦去眼泪,那袖子上沾了陌生的气味,是夏临房里的熏香。

晏瑾张了张唇,想和他说几句话,对视片刻,忽然发觉无话可说。

说当晚我也受了伤,被人划了几剑踹了几脚,身上还有寒毒,我也很疼,想要你过来陪着我么?

可是,回府的第二天,晏瑾下意识就将这些苦楚全都忍下去了,时隔这么久,他再跟对方提,有什么意义呢?

晏瑾没说话,夏宵似乎也没话说。两人相对站了一会儿,对方握着他的肩,嘱咐几句老生常谈的好好喝药,转身领着随行家仆走了。

晏瑾站在原地,像从前几天一样注视他的背影,直到那人消失在转角处。

手中那盏孤灯,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在寒风中亮了很久。

这么自顾自站了十来天,晏瑾逐渐觉得疲惫了。可是在这座相府,除了夏宵,他没什么可上心的,就算待在房中也是无聊。

想来想去,他还是每晚准时提灯站在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只是出发的时间越来越晚,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满腔疲惫。

这日,天色逐渐暗下去,晏瑾让婢女拿来灯笼,脚底下却不太情愿往外头走,索性提灯在自己院中逛了一会儿。

路过一座假山,晏瑾忽然注意到对面长廊似乎站着一抹白影。他以为是院中某个婢女,刚转过头,又觉得不对——

他院中没有穿白衣的婢女,而且那种冰雪般纯粹的白色,他似乎,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某段记忆带着疼痛被人揭开,晏瑾用力吸了一口气,正想回头再看一眼确定一下。

对方不知何时走到他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脖颈间。兰草的清香盖过晏瑾身上清苦的药味,那个熟悉的声音轻轻道,“我有许久,没有见到你了。”

晏瑾心中一震,不确定地唤他,“道长?”

白渊蹙眉,似乎不喜欢这个称呼,并没有回答。

他在晏瑾肩颈处闻了闻,浓郁药味从怀中传过来,他看见对方脖子上裹了几层白纱,伸手抓住了要扯开,被晏瑾转身制止了。

晏瑾隔着雪白的袖子抓住他的手,仰头认真看他的脸。几个月不见,白渊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眼眸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峭更深重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昱国到琦国的距离,当初晏瑾和顾楠一起坐马车,加上中途歇脚的时间,整整折腾了一个月。

白渊就算过来,也应当是先由管家通报,得到夏宵允许了再知会晏瑾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院子里?

白渊低头看他,“从归云观过来的。”

晏瑾仔细琢磨这句话,觉得似乎有玄机,试探道,“直接从归云观过来?”

白渊点头,晏瑾又道,“你从那边过来,用了多久?”

白渊几乎没有思忖,“方才。”

“……”晏瑾往他身后看了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白渊恐怕是使用某种秘术,直接从归云观瞬移到此处。

……这种秘术,真的存在吗?

晏瑾心里惊讶,但毕竟对方连无心果这种假死的东西都有,会点瞬移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晏瑾道,“你从……归云观,过来做什么?”

白渊注视他片刻,轻声道,“看你。”

“……”晏瑾扯动嘴角苦笑一下,有些时候,让人浮想联翩的关心最为致命。要不是他熟悉白渊的性格,又在对方那里得到过太多若即若离,他差点又要自以为是地解读,白渊这句话的意思是想他了。

白渊或许对他有好感,但那种感情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或者应该说,白渊直来直去感情纯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欢。

从前晏瑾对白渊抱有幻想,但假死之后,他彻底断了念头。

因为在归云观休息的那几日,照顾他的两个弟子以为他昏迷了听不见,在他旁边闲聊过很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白渊可以用第二种方法帮他假死,避免无心果带来的体弱和寒毒,但对方没有用,甚至提都没有提。

听说第二种方法,对白渊的修为会有很大损伤,或许一辈子只能用一次。晏瑾没有厚脸皮地认为,白渊不帮他是对方不对,对方送了他无心果,已经对他格外照拂。

只不过,至少这件事让他确定了,白渊对他或许有好感,但更深的喜欢,真的算不上。

晏瑾无比庆幸,自己将手环还给了对方,他的直觉向来都是对的,与白渊这样的存在,划清楚界限才是最好的。

白渊伸手,碰到他脖颈间的白纱,晏瑾看懂了他的询问,摸了摸脖子,“受了点伤,已经上了药,没什么大碍。”

白渊看了眼对方比纱布还要苍白的手指,低声道,“让我帮你治伤。”

晏瑾下意识想拒绝,然而这伤好的慢,他也不想折腾自己,让白渊帮忙弄一下,或许以后就不用天天花时间往上面抹药膏了。

他点了下头,白渊一圈圈揭开那层白纱,绿色药膏在脖颈间留下一道细长的印子。

白渊看了眼晏瑾的脸,手指顺着药膏的痕迹寸寸抚过,微烫的感觉有点痒。晏瑾再抬手去摸,伤口已经完好如初了。

他说了声“谢谢”,将白纱裹在手心。白渊看着他胸口,问道,“身上还有伤么?”

晏瑾:“……”

片刻后,晏瑾坐在凉亭内石桌上,白渊脱了他的上衣,将他胸口腰间三道剑伤大致看了一眼,像刚才那样手指顺着伤痕抚摸。

晏瑾原本以为,在室外光着上身会很冷,然而白渊手上似乎蕴含某种暖流,顺着指尖透进他的身体,让他四肢百骸都像泡在温泉中,舒服得不想动弹。

晏瑾低头,顺着对方移动的手指,看见他皓白的手腕,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那只手环,道长扔了么?”

白渊动作顿了下,“没有。”

晏瑾哦了声,又忍不住胡思乱想。白渊对他的态度,何尝不像那只手环,既不扔掉,又不戴在手上,只是将它留在身边,不远不近意味不明。

白渊见他脸色不太好,不知为何想要开口解释,然而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晏瑾往后面缩了下,他下意识抬手揽住对方光裸的后背。对上晏瑾的目光,他想了想道,“后背好像也有伤。”

晏瑾低头没说话,白渊就着将他揽在怀中的姿势,手指摸索到后腰处一道横斜的伤口。似纯粹的抚摸,又似朦胧的撩拨,顺着药膏的方向一寸寸在那截纤腰上滑过。

这样的姿势和距离,彼此身上的香味相互交错,难免让人心猿意马。

晏瑾攥紧了衣摆,觉得有些不安。白渊却被勾起从前两人亲密无间的记忆,低头时眼波微动,治伤的手不知不觉搂紧晏瑾的腰,鼻梁蹭在他耳后发丝间,若有似无唤他,“……晏瑾。”

晏瑾心中狂跳,又觉得不该有这种反应,抵住白渊肩膀将他推开一些,正想说话,却听身后一人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下晏瑾不光是心跳快了,整个人差点从桌子上跌下来,被白渊搂住肩膀才坐稳。

他回头看去,夏宵站在不远处,身上披有披风,远远看着他们,目光像往常一样温和,甚至挂着一抹清浅微笑。然而那笑意不达眼底,眼眸深处翻卷着只有晏瑾才能看懂的凛冽。

方才夏宵从夏临房中出来,经过院子门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四下扫视,才发现平日里总是等着他的那抹灯光不见了。

他猜测,或许晏瑾跑累了不想跑了,或许晏瑾病情突然严重出不了门。

对方平时过来等他他懒得搭理,现在不过来了,他又觉得有些不满。

踌躇几步,他撇下家仆独自前往晏瑾院中,心道,若是将对方冷落得太过也不太好,至少过来看看情况。

他在晏瑾房中没有找到人,转入后院,才知道他以为的累了或者病了并不存在。

石亭中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俊美男人,脱了晏瑾上衣,将人放在石桌上拥着他,动作轻浮暧昧,不知道上一刻在做些什么。

白渊抬头看他,两人对视,将彼此的脸看的分明。

夏宵看着看着,逐渐产生某种莫名的戒备。

以白渊的衣着气度,出身必然非富即贵。然而,阙城里有背景的人物,他多少都有点印象,从没有见过这么一张脸。若是以前见过哪怕一次,他也绝对不会忘记。

这神秘男人长相过分危险,晏瑾与他待在一起,还用这种引人遐想的姿势,夏宵心底有些微妙的不悦。

他负手上前将晏瑾揽了过来,挑眉看了眼对方光着的上身,将褪到腰间的衣服重新拢回肩上,松松系好系带,“阿瑾,这人是谁?”

晏瑾捂着胸口衣襟,白渊手指一离开,亭外的冷气又裹了上来。他转向白渊,“道长他……是我在昱国的朋友。”

朋友二字,让另外两人同时蹙了下眉。夏宵捉着晏瑾手腕,余光瞥着白渊随风飘逸的衣角,“既然是昱国的朋友,又怎么会出现在琦国?”

晏瑾下意识不想将白渊的秘术告诉别人,思忖片刻,岔开话题道,“他只是来看看我,不做别的,不会呆很久。你应当还有别的事要忙吧?要不你先……”

夏宵听出他话中催促驱赶之意,双目微眯,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我去处理事务,那你呢?”

晏瑾不做他想,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在问他,“我与道长很久没见面了,再和他说会儿话。”

夏宵不答,只是挑了下眉。晏瑾转身要走,被他捉了手臂拽回来,“今天事情少,过来看你就是想陪陪你,没别的事要做了。外面太冷,我们先进屋再说?”

晏瑾看着白渊,对方从夏宵出现开始就站在原地,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

晏瑾看见他的脸和满院落雪一样,是没有情绪的纯白,心道或许对白渊来说,与自己多说几句话少说几句话,其实是差不多的。

晏瑾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于是转身随夏宵走了。白渊既然能用瞬移过来,那么肯定也能用瞬移回去。

晏瑾与白渊的无声对视,夏宵全都看在眼里,他只是不说,像是什么也没有注意到,握着晏瑾一只手将他带进卧房。

房门被夏宵关上,晏瑾坐在桌边,想起白渊一个人站在雪中的样子,又有点后悔。毕竟对方专程从昱国来到琦国,只是因为想见他,话没说上几句就把人撇在原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才离开一会儿,不知道白渊走了没有。

这么想着,晏瑾推门想再去看看,房门打开一丝缝隙又被人合上。他抬头,一只手压在上边门板。

夏宵按着门板不动,“方才那个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晏瑾松手往后退开,“我说过了,道长是我朋友。”

对方靠在门上,双目微沉,没有笑,“脱了衣服抱在一起那种?我倒是头一次见到关系这么好的朋友。”

他忽然想起晏瑾之前说过的话,脸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你在昱国被不止一个男人睡过,包括他?”

这种好似质问的感觉,让晏瑾觉得不舒服,他上前推夏宵一把,想要出门,“跟他没关系,让我出去。”

夏宵捉了他的手,捏在掌心把玩。

对方审视的目光,仿佛想要将晏瑾所有情绪都窥破,让他有种无处遁形的羞恼。

他扬手甩开,下一瞬却被捉了肩膀。对方将他反身抵在门上,低头攫住他的唇。

山洞那次之后,两人再也没有吻过。这场吻来得突然又猛烈,晏瑾被他死死压在门板上,挣动间双手被合往一处高举在头顶。

距离太近了,他越是挣扎,身体越是往对方身上蹭。亲吻与磨蹭间,他很快察觉到对方下腹有了欲望,直白的抵着他,让他不敢再乱扭乱动。

……晏瑾之前还以为,夏宵对这种事没有兴趣,刚才仅仅是蹭了几下,这就硬了?

夏宵并不知道晏瑾心里飘到天边去的揣测,碰上对方惊讶的目光,他稍微起身结束了这场粘腻的亲吻,拇指抹着晏瑾唇角的水光,声音低沉微哑,“你那个朋友,他是怎么进来的?”

晏瑾迟疑道,“我不知道……总归他没有恶意。”

夏宵轻哼,对方不愿意说,他也不想深究,“以后,他还会过来看你?”

晏瑾垂眸,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这次或许只是白渊一时兴起。

夏宵凝视他片刻,抬起他的下颔再次吻下去,“明天开始我过来陪你,让他别来了。”

晏瑾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在对方强势的深入中感到呼吸困难,这种潮湿缠绵的亲吻,让两人都起了反应。晏瑾身上的衣服方才就没系好,夏宵轻轻一扯就全都散开来。

夏宵抽了他的腰带随手扔掉,抬起晏瑾一只腿环在自己腰上,两人的物件隔着几层布料蹭在一起。

晏瑾下身穿着里裤,在对方暧昧的厮磨顶弄下,很久没被喂过的小穴饥渴地涌出淫液,疯狂叫嚣想要什么东西填满它。晏瑾气息越来越喘,在这种隔靴搔痒的挑逗中溢出呻吟。

夏宵褪下他的里裤,硬物缓缓挤进两腿之间,碾磨着蹭到后穴流出来的淫液,夏宵呼吸重了些,亲吻晏瑾耳垂时闻到混合了药味的清香。

他想起上次山洞里尝过的滋味,搂着缠在腰间的大腿欲挺身进去,被晏瑾抵着胸口推开。

平日里,晏瑾的脸苍白如纸,此刻布满红潮,就像晚霞余晖倒映在霜雪之间。晏瑾不停喘着气,努力平复气息,断断续续地说,“我今天……不想要。”

夏宵蹙眉,很快又云淡风轻地舒展开,一只手搭在他腰间,不疾不徐地把玩,“之前,你分明很想要的。”

晏瑾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屡次厚着脸皮勾搭未果,这下连脖子都红了,“之前是之前,现在不想了。”

夏宵戏弄的神色敛了些,轻声道,“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

过去半个月,夏宵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一门心思围着夏临转。看见他等在院子门口,觉得无话可说,直接转身就走,连一句象征性的问候也没有。

现在对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说该忙的事都忙完了,要抽时间陪着晏瑾,还将他压在门边说上就上。

两人之间,晏瑾似乎永远是被动的那一方。对方不想给的东西,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对方想要的,直接伸手就可以从他身上取走。

晏瑾虽然对他动了心,可还不至于被冷落了半个月之后,对方招招手就摇着尾巴贴上去。

这些话他不可能跟夏宵说,只道,“我身子弱,受不住这种事,觉得累了。”

“……”

这个理由,是之前夏宵用来拒绝晏瑾的,现在被对方反抛回来——夏宵吸了一口气,闭眼缓了缓情绪。

晏瑾推了下他的肩膀,示意对方退开。夏宵却忽然将他横抱起来,三两步走进内室放在床榻上。

晏瑾在床上扑腾一下,“干什么?”

夏宵扯过被子挡在他胸口,“不是累了么?休息吧。”

晏瑾本来不觉得困,但或许是方才路走多了,一沾枕头当真有了倦意。

他听见衣料摩挲的声音,又睁开眼,“你要走么?”

夏宵从桌子边搬来一张宽椅,放在床前,“我不走,看着你睡。”

晏瑾安心了些,埋进被子里很快就睡过去。夏宵靠在宽椅中,注视他掩在凌乱发丝下的半张脸。

——他怎么忘了,晏瑾这种长相和性格,招惹上的又怎么会是寻常人物?一个白渊尚且让他如临大敌,那么其他真正睡过晏瑾的男人,又该是什么样的角色?

昱国,归云观

暮色斜照,残阳倾泄在晚来的风中,飘摇层叠的兰草一半落在余晖里,一半落在阴影下。

凤衡曲着膝靠在无字碑前,脚边散落十来只酒壶,手里还抱了一罐。

有稀稀拉拉的萤火虫从草地里升起来,围着凤衡打转,其中一只停在他手腕旁边,带着点试探的意思轻轻落下来。

凤衡蹙眉,盯着那点微弱的绿色,心中没由来的厌烦。

他挥散那只小虫,信手拎起掌心酒坛,往兰草地里蔓延开的莹绿色砸过去。

酒坛翻了几个滚,却没碎。他盯着空旷的暮色,不知是在对着谁发火,恼怒地吼了声“滚”。

吼完之后无人应答,四下里陪着他的,只有那座孤坟,以及一座皲裂开的无字碑。

凤衡重新抓起一坛酒,扯了盖子仰头浇在脸上。

辛辣的酒味沾湿长发胸口,凤衡闭着眼,心道有一句话或许萧络说得没错——人都死了,再跑来假惺惺地守着坟,有什么意思?

说来可笑,晏瑾活着的时候,凤衡总是看不起他,将他当做棋子摆弄,当做男宠操干,一面贪婪玩弄他的身体,一面故意羞辱他践踏他的尊严。

那个时候,他以为不管自己怎么欺负那人,怎么作践他折腾他,对方都只能像一株柔软脆弱的藤蔓,无助的攀缘在他身上,把他当做唯一的依凭,永远不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直到晏瑾穿着婚服揭下盖头,在满目鲜艳红绸中拔出袖中匕首,让飞溅的血从他胸口溢出的那一刻。

……他怎么敢呢?

四年不反抗,一旦反抗起来——就让凤衡连后悔也来不及。

凤衡喝得有些醉,靠在无字碑上生了困意。他抚摸着石碑之间干涸的裂痕,无意识地呢喃着晏瑾的名字,视线模糊迷离间,记起了许多陈年旧事。

凤衡幼时居住在太后宫中,母亲是凤乾南下狩猎时强掳回来的良家女。本来已经嫁了好人家,可因为姿色美艳被凤乾看上,被迫与家中情投意合的夫君断了联系。

他母亲性格刚烈单纯,不懂后宫里面的尔虞我诈,进宫没多久就被诊出有孕。可她郁结于心忧思成疾,临产时比预计的时间早产了一个月,导致凤乾一度怀疑,凤衡是这女人进宫之前跟前夫搞出来的孽种。

凤乾贪恋美人的新鲜劲过后,很快将他母亲丢到一旁,宠爱起新选入宫的妃子。

凤衡母亲与后宫那些人格格不入,之前得罪过很多人,一旦失宠,没过几个月,就被人串通殿中宫女,在补药里下了慢性的毒。

他母亲的死,被伪装成日复一日忧郁成疾,母妃死后,三岁的凤衡被寄养在一名莫姓妃子名下。

那妃子膝下无子,起先对他还好,后来承宠怀孕诞下小皇子,对凤衡就冷落了不少。

凤衡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寄养与血亲的区别,多次跑上去询问为什么娘娘不理他了。结果就是原本的宠爱没有找回来,反而更加招致妃子的厌烦。

后来那妃子连看都懒得看他了,反正皇帝从未过问这个儿子。凤衡似乎成了寄人篱下的一条野狗,独自住在荒僻的偏殿中。

下人们欺他年幼无知,克扣他的衣料米粮,生病了也懒得去找太医,随意弄点什么东西都有的草药,给他灌下就行,没死就算完事。

他命运的转机,出现在五岁时一场大病。

年幼的柳瑶跟着母亲,到那名妃子宫中闲话。她跟着太监宫女四处乱转,瞧见这座废弃的偏殿,好奇之下进来看了看,然后发现了几乎要被高烧烧死凤衡。

当时凤衡小小的一只,一个人缩在布满馊味的被子里,身边没有半个伺候的下人看顾。

柳瑶将这事告诉了她母亲,在场的太监宫女不少,消息不胫而走。

太后得知这件事,将皇帝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亲自去那妃子宫中,将凤衡接了过来,说自己老来清闲,凤衡长得冰雪可爱,正好养个乖孙儿在身边逗一逗。

柳瑶误打误撞施出的援手,却让凤衡记住了这个长相灵秀的女孩。后来柳瑶的母亲时常带她来太后宫中探望,别的皇子瞧不上凤衡,柳瑶就成了他幼时唯一的同龄玩伴。

凤衡小时候不明白对柳瑶的感觉,只是待在宫中百无聊赖时,会很期待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牵着她母亲的手出现

后来长大些明白了,却得知她早就意属定安侯府世子,两人家境相当青梅竹马,在皇城百姓眼中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柳瑶这两个字,和年幼时那段孤寂的岁月一起,在凤衡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喜欢柳瑶,喜欢到不介意对方不喜欢自己,不介意她心里有萧络,不介意她嫁过太子。

然而,直到此刻,他登上了觊觎多年的位置,九五至尊人人敬畏,再没有人敢欺凌他蔑视他,他可以用强横的手段抢来他想要的一切——

他才猛然发现,实际上,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在意柳瑶。

所以,当对方拒绝了入宫的圣旨,故意跟他消磨,他没有产生什么志在必得的占有欲,只是轻飘飘应了一句,那就再等等看。

他对柳瑶很好,可是他逐渐发觉,与其说这种好是出于喜欢,不如说是放不下幼年那段时光的执念。如果圣旨送到丞相府时,柳瑶爽快答应了,他甚至不介意将后位送给对方。

那么他对晏瑾呢?

在耶律格之前,凤衡原本的打算,是将晏瑾从定安侯府弄进宫里。他会像饲养一个男宠那样关着他,但不会给他任何名分。

他要让晏瑾明白,自己的身份有多么下贱,永远只能生活在凤衡投出的阴影下,攀附着名为凤衡的大树,艰难痛苦地生长。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晏瑾受不了他会选择去死,从未想过晏瑾还可以用死亡的方式离开他。

凤衡靠在无字碑旁边,胡思乱想间做起了梦。梦里是定安侯府晏瑾的卧房,有人在小声啜泣,他低头看去,晏瑾攀着他的肩膀,哭着对他说“凤衡我害怕”。

落在肩头的眼泪好烫,烫得凤衡从梦中惊醒。他看了看四周,夜色已深,他还躺在兰草地边上,守着这座埋了晏瑾尸骨的坟。

凤衡喝了口酒,驱散晚风的寒凉,他侧过身脑袋靠在石碑某道裂缝间,修长的手指顺着裂开的纹路抚摸。

“晏瑾……”

上回被萧络阻止过后,凤衡没有再试图挖过这座坟,今夜他又忍不住去想,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晏瑾是假死骗他的?

要是那人真的敢用这种方式骗他……

怒意伴随着酒意蹿升起来,凤衡盯了那无字碑一会儿,又闷了几口酒。

不可能的。

他记得晏瑾在他怀里断了呼吸的情形,人是当着他的面死的,还能怎么活过来?

况且,如果真的是假死,恐怕晏瑾早就想办法藏起来,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找着。

坛中酒还剩了一半,凤衡晃了晃,随手砸在石碑上。

清酒连同酒坛一道摔成碎片,凤衡起身扶着石碑稳了稳心神,照着不远处那扇洞开的窗户走过去。

方才坐在石碑旁边时,他就注意到一抹白影靠在窗户边吹风,他对着石碑胡思乱想发火,那人也盯着掌中物件出神半天。

凤衡脸上有了醉意,步子却很稳,负手悄无声息停在窗边,看见白渊那张冷峭的脸陷在垂落的长发中,眼睫微动,低头注视掌心那只银白色手环。

这东西很是眼熟,凤衡盯着那只镂空铃铛,隐约记起,晏瑾似乎藏过一枚白渊的穗子,后来又改成手环天天戴在手上。

视线从手环挪到白渊侧脸,凤衡看了一会儿,冷冷嗤笑一声——

这就是晏瑾喜欢的人啊。

他睡了晏瑾那么多年,可晏瑾最后喜欢上的,却是这个半点风趣也无的破道士。

凤衡心下烦躁,越看白渊越不顺眼,劈手去抢那只手环,被白渊攥在掌心避开了。

白渊抬眸,面无表情看着他。凤衡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身上的酒味沾染了兰草香,冷冷道,“东西给我。”

白渊一根手指挑着手环,铃铛垂坠在底下,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凭什么?”

凤衡盯着那手环,看了片刻,勾唇笑道,“就凭明天一早,我可以带人端了你这座破庙。”

白渊挑眉,将手环握在掌心放入袖中,淡漠地睨着他,“你尽管试试。”

凤衡的视线追着那只手环,隐没于对方雪色的袖口。他抬眸,忽然拽了白渊的领口,探身凑近对方,“为什么会是你呢?……你做了什么,勾了他的魂?”

白渊盯着他,信手拂开胸前那只手,后退半步,“你不是喜欢对着坟发疯么?去坟边问晏瑾。”

说完合上两边窗扇,将凤衡关在屋外,只余一座孤坟一地夜色做伴。

夏宵说要陪他,果然每天下午在固定的时辰到晏瑾院中来,虽然留得不久,但总会耐心和晏瑾解释朝中有哪些事等着他处理。

上回突然出现之后,白渊接连三天没有再来看过晏瑾。他以为对方不会再来了,第四天午后在院中午睡,醒来后那抹白影又悄无声息坐在旁边看他。

白渊看他看得很认真,像在观察某种睡着的小动物。然而晏瑾睁开眼从桌上爬起来,他又淡漠地移开视线,仿佛从来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过。

晏瑾刚睡醒声音沙哑,叫了声“道长”,对方依然没有应,却将脸转了过来,抬手摸上他的脖子。

困意被这个动作驱散了大半,晏瑾僵了僵,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检查上次的伤口有没有治好。

晏瑾有些不自在,提醒道,“这伤已经好了,道长……”

白渊低声嗯了下,手掌却仍然虚虚环着他的脖颈,拇指在突出的喉结上轻轻抚过。

晏瑾看着那张出尘飘逸的脸,浅浅吸了口气,想起之前夏宵说过的话,忽然握住白渊摸着他脖子的手,掌心相扣,握的很紧,“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白渊垂眼看他,琥珀色眼眸里倒映出亭外积雪以及晏瑾的影子。然而除此之外,他读不出任何别的情绪。

对方没有说话,和晏瑾预想的一样。他自嘲地笑了下,接着问,“道长喜欢我么?”

白渊蹙眉,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随即眼睛微不可察地睁大,定定看着晏瑾,薄唇抿了抿,却仍然给不出答案。

晏瑾松了他的手,已经学会自如的将浮起来的失望压下去。遇到白渊这样的性格,他还能怎么办呢?

白渊不是故意戏弄他,白渊是真的不懂情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晏瑾的感觉是不是喜欢,又怎么能对方一个确切的答案?

晏瑾低头整理一下表情,再抬头时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只是扯动嘴角轻笑,“道长,我这几天想过了,我们做朋友怎么样?”

想从白渊身上得到感情看起来很难,但如果不是情人而是朋友,保持合适的距离,没有暧昧没有纠缠不清,偶尔见面说话,偶尔思念对方,时不时还可以欺负对方单纯逗逗他。白渊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朋友。

晏瑾觉得这就是两人最好的归宿,白渊却微微蹙眉,凝神盯着他。那目光比平时幽深很多,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又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牢牢禁锢在里面。

摆正两人的位置,晏瑾心里感到轻松。白渊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他却透过对方肩膀看见站在树后的夏宵,于是起身往亭外走。

临出去前,晏瑾回头看了一眼,与白渊转身看他的目光正好对上。

两人无声对望片刻,晏瑾终究没忍心说出口。夏宵叫他让白渊别来了,可白渊动用秘术专程过来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晏瑾说不出驱赶人的话。

晏瑾走到树后,不巧被滑落的积雪砸了头发。夏宵笑吟吟帮他拂去头顶雪花,又用大氅挡住他的肩膀,将人拥在怀中缓步离开了。

白渊站起身,在细碎飞雪中注视两人离去的背影,一件青色大氅似乎将两道影子融成一个。

晏瑾跟那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满院落花飞雪都抵不过他唇角那点笑意绽放出的瑰色——

不像与白渊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低头,总是看起来很失望,总是得不到回应。

卧房里,夏宵跟晏瑾聊起最近朝廷里的进展。

晏琛生前,杀光了兄弟里面有实力与他竞争的,剩下派遣到封地那帮人都是些酒囊饭袋,朝中大臣就扶持哪位皇子为正统展开争议。

每当有一派提出某个人,就会被另一派搜罗证据列举那人种种不是来反驳。总之人人都想扶持和自己走的近的皇子,一旦成了,飞黄腾达就在一夜之间。

夏宵的意思,是想帮晏瑾上位。

晏瑾听他说完这句话,刚喝下的热茶差点喷出来,慌忙咽下去还被呛了好几口,摆着手解释,“我不合适!我从小没跟宫中太傅学过什么帝王之术,也没有经历过晏琛那种争权内斗的打磨。让我去做那什么皇帝,不仅折腾那些文武朝臣,也折腾我自己,不合适不合适!”

两人坐了半天,这凳子有点硬,晏瑾悄悄挪了好几个姿势,全都被夏宵默然看着。

眼看他又挪了一下,夏宵捉住他手臂将人拽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仰头问他,“你觉得做皇帝是种折腾?”

对方大腿可比凳子舒服多了,这些天夏宵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晏瑾也被养娇气了,索性下巴靠在他肩上,双手环过腰间,抓起对方背后一叠干果剥着吃,“每个人各有所长啊,当皇帝我没那份资质。其实我更想做个富贵闲人,以后有钱了就去热闹的街上买一座府邸,要敞亮开阔,要有家人朋友。每天没事就逗鸟画画逛街看戏,或者和家人喝茶唠嗑,这样的日子多自在?”

夏宵抚摸他后背,揽着他的腰有一搭没一搭捏着玩儿,“富贵闲人很好,可没有皇帝那样的权势。坐上那个位置,你能做很多从前做不到的事。别人尊你怕你仰望你,最聪明的谋臣与最剽悍的武将也要在你面前俯首称臣,天下人的生死荣辱都在你一念之间。你想要保护的人,也没人敢动他,没人敢对他有半分肖想。”

他的语气很轻,但晏瑾听得出来对方很认真,嚼着干果坐着身子,开玩笑问他,“你想做皇帝么?”

夏宵一怔,托住他的下巴落了一吻,“我想看你做。”

晏瑾双手搭在他肩上,“我真没那资质。”

蜻蜓点水的一吻过后意犹未尽,夏宵揽住他脑后长发,仰头贴着他唇面轻磨,“我会帮你。”

晏瑾还想反驳,可对方已经顶开他的唇齿探了进来,尝到里面香甜的干果味,寻到不安的小舌勾缠舔舐。

两人吻得越来越深,晏瑾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夏宵呼吸渐沉,扬手解了他的腰带,上衣被剥开褪到臂弯。夏宵一手捏着他的腰线,一手探入后穴,穴口被吐出的淫液沾湿,他在外面压了压,伸入两指缓慢开拓。

这次的开拓格外漫长,对方似乎在用手指玩弄他。两根修长的指节能照顾到里面很多地方,夏宵寻到一点细微的突起,轻轻一按,逼出晏瑾一声惊喘。

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游戏,扣着晏瑾下巴仔细看他表情,手指却越入越深,在那敏感的一点周围打转,时而用指腹碾着它轻轻滑过,时而对准那点接连按压。

这个地方像是某种开关,打开的是情欲的闸门。晏瑾捏紧他肩膀上的衣料,陷在鸦色长发中那张脸,眼眸微眯神色迷离,合不上的嘴唇挂着涎液,嫣红的舌尖微微探出。

这种与平时截然相反的媚态,让夏宵喉结滚了滚,他仰头衔住晏瑾唇边那点舌尖,咬住它轻轻地舔,然后挤进去再次品尝对方柔软的唇舌。

小穴被那两根手指玩得喷了水,夏宵才放过他,在他鼻尖亲了下,诱哄般轻声道,“阿瑾,你自己来。”

晏瑾咬着唇不敢看他,低头握住对方身下狰狞的东西,被那玩意儿的温度烫得心神荡漾。撑着他肩膀站起来,自己找准了位置,慢慢坐下去。

晏瑾坐得很慢,夏宵饶有兴味看着他的表情。

那肉棒进了一半,夏宵却忽然掐着他的腰将他按下去。性器骤然全根没入操进小穴深处,夏宵忍不住低喘一声,晏瑾则是直接眼角飙出了泪。

夏宵搂着他后背,在他眼睛上亲了亲,唇畔噙着笑,“疼么?”

晏瑾锤他胸口,“疼死了。”

夏宵笑意深了些,本来想说我轻点,仰头却见晏瑾眼角微红,嘴唇被他亲得遍布水光,神情委屈像在撒娇。

他顿时心猿意马,顾不上什么疼不疼了,掐住对方的腰猛然挺送起来,将晏瑾顶得频频往上站起来想逃,又被按着肩膀更重地压下去。

又快又猛的捣弄,很快让晏瑾趴在他肩上射了一次。夏宵顺势拂开他的长发,身下放缓了攻势,不疾不徐亲吻他的脖子。

抬头间,他忽然看见窗外停了一抹白影。夏宵挑眉,挑衅地对来人勾了下唇,吻着晏瑾耳垂开玩笑问他,“若是你做了皇帝,你在昱国那些男人,我帮你弄过来纳入后宫可好?”

晏瑾知道对方是在逗他,可一想到凤衡和萧络,他难以抑制地全身紧张,小穴骤然收紧,咬得夏宵闷哼一声,在他臀上揉了揉叫他放松。

晏瑾靠在他颈窝,慌张地摇头,“不要。”

对上他们,晏瑾逃跑还来不及,怎么敢把那两人弄过来,还放进后宫?

夏宵闷闷笑了下,又问他,“那么,只把你那个叫白渊的朋友弄过来,好不好?”

晏瑾这次认真想了下,过了一会儿才摇头,“不要。”

夏宵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区别,眉心敛了敛,心中略有些不悦。

他本想到此为止,晏瑾却坐起来,长发被拢到一侧光裸的肩上,他低头抵着夏宵鼻尖,略有些羞涩,眼波潋滟间神情却很坚定,隐约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夏宵心中微动,晏瑾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只要你,好不好?”

交错的视线中,夏宵眸色渐深,那双春风化雨的眼睛像是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晏瑾的话是风,在湖面划出清浅的水波,底下却逐渐掀起不为人所知的暗流。

夏宵心中冷笑,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晏瑾会对他说出“只要你”这种话。

是夏宵趁人之危,以保护的名义将晏瑾圈禁在相府深院,拒绝了一切好奇想登门结交的朝臣。

他让晏瑾在孤独中感到痛苦,只能死死抓住夏宵偶尔投递过来的关心,就像攀缘着峭壁上唯一一根救命的藤蔓。

夏宵原本以为,他故意营造的依赖感能让晏瑾心甘情愿留在相府,结果晏瑾突然去找了顾楠要离开。

他手上只有这么一个皇子,不可能让他说走就走,去做什么富贵闲人,于是再次打出温情牌,在山洞里要了晏瑾。

他让晏瑾在他给出的似真似假的感情中团团打转,在迷茫与疲惫中被逐渐磨合,挣扎了一圈,最后猛然发现,夏宵仍然是他身边唯一的选择。

从某方面来说,夏宵的目的达到了,并且出乎意料的成功。他没想到晏瑾这么渴望别人的感情,没想到晏瑾会这么好骗,他只是轻飘飘给出一个钩子,对方就乖乖咬了上去。

然而,这场游戏,晏瑾并非唯一的参与者。夏宵玩弄他的感情,可高高在上站在支配地位的人,又怎么能确保,不会在朝夕相处中被猎物牵动?

比如此刻,至少在晏瑾抵着他鼻尖,满含期待地说出“只要你”三个字的时候,夏宵是真的想要找一副铁链将他锁起来。

他从未有过这种阴暗的念头,一旦像毒蛇那样窜出来,就连他自己都为那股欲望的迫切所震惊。

他想要将面前这人囚起来,关在只有他知道的阴影里,每天都像现在这样疯狂操干他,让那张勾人犯罪的嘴唇反复诉说这种缠绵柔软的情话。

夏宵脸上的表情逐渐阴郁,掐在腰间的手掌留了指痕。晏瑾被他吓到了,以为是他不愿意,小声试探道,“……怎么了?”

夏宵闭眼,驱散脑子里越来越危险的阴暗念头,再睁眼时又是一派春风和煦,只有眼角还残存零星的挥之不去的深色,“没什么,我们换个地方。”

夏宵将他抱在身上往床边走,两人下身相连,每一步都故意顶进晏瑾身体深处。

晏瑾贴在他胸口,随着对方顶弄的节奏喘息,等到夏宵将他压在床上狠狠进出时,晏瑾已经受不住了,抓着他的肩膀哭了出来。

旖旎的啜泣与粗喘飘出窗外,在飞雪冷风中逐渐变得朦胧。白渊朝床边垂挂的青色纱幔看了最后一眼,转头凝视满院落雪,抬脚快步穿过回廊。

走过转角时,微弱光芒一闪,那道白影凭空消失在长廊中,只余潮湿的靴印戛然而止。

从琦国回到归云观,白渊站在暮色下的兰草地中,冷风带着飘摇的细雨,吹得他头晕目眩。

一股刺痛钻进肺腑,他眼前骤然昏黑,跌在平时打坐用的石头旁,吐了一口血沾湿胸前的衣裳。

白渊双眼有片刻的失明,盘腿坐在石头上调息,半个时辰后,紊乱的心率才平静下来。

昱国与琦国隔的太远了,他每次过去,要耗费很多修为和体力。第一次瞬移之后,回来突然失聪失明,佐以药草休息了三日才恢复如初。

等到修为一恢复,第四日他又按耐不住去找了晏瑾——然后带着对方一句“朋友”回来,再次独自承受修为紊乱的后遗症。

被血水弄脏的衣裳没来得及去换,实际上白渊根本没有心情在意别的事。夜色下,四散的萤火虫飘飘悠悠升腾而起,像散落在兰草地中的星点。

白渊茫然地盯着兰草地,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片刻前,晏瑾口中的“不要”,以及那句“只要你”。

胸口像是被人攥紧了闷闷的疼,白渊按在心口处,不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他抬头望着星夜和天穹,密集雨丝刮在脸上,为那张淬玉般惊艳的脸庞,镀上一层凉薄的冷色。

白渊起身走入观中,半路遇见的弟子向他问好,看见他淋湿的头发以及胸口的血迹,纷纷惊骇驻足,想上前询问又不敢贸然开口。

白渊一路往前走,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好奇的弟子。他进了主殿,在宏伟的神像前驻足,仰头专注的凝视神像那张肃穆慈悲的脸,轻声呢喃道,“师父……”

前任观主,他的师父,从小将他养在身边,教他奇绝秘术,教他悟道修身,教他高高在上,教他不染尘埃。

师父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什么都教给了他,却唯独忘了告诉他什么是喜欢,以及怎样去表达爱。

所以白渊不明白,不明白晏瑾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愿意主动帮助对方,为什么看不见对方就会思念,为什么看到了会暗地里开心——为什么看到晏瑾和别人做那种事,他会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师父曾经提醒过他,欲望是堕落的开始,欲望耽误修行,欲望永远是罪恶的。

所以当他看到晏瑾时,心里那种隐秘可耻的,想要强横地占有对方的欲望,也是有罪的,对么?

白渊点燃三柱香火,插进落满香灰的炉子中。

扒着殿门探头探脑的弟子们,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白渊在神像前跪下,姿态虔诚,像在忏悔。谪仙垂下了睥睨世俗的头颅,长发披散倾泄,他轻声呢喃,“师父,我有罪……”

……可是,他甘愿堕落。

琦国

夏宵照顾夏临喝完药,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晏瑾该等着他了,于是命婢女收拾好药碗,撩起衣摆欲离开。

他刚站起身,就被人抓住袖子。回过头,看见夏临眼泪汪汪望着他,“哥哥,你是不是又要去找晏瑾?”

夏宵顿了顿,轻声答他,“是啊。”

夏临蓄着的泪顿时落了下来,他抓起身后的枕头,猛然砸向夏宵,哭喊道,“你不准去!我都听说了,你根本没想把那个骚狐狸赶走!你都睡过他了!全是在骗我!骗子!”

夏宵蹙眉,稳稳接住枕头,偏过头看了眼门口候着的婢女。

两名婢女慌忙埋下脑袋,他们没想到平时八卦的东西会被夏临听了去,还当着相爷的面吼出来,心虚之下不敢与他对视。

夏宵命两人下去,再看向坐在床头委屈掉眼泪的夏临,心里想要像从前那样安慰他,脚下却挪不动步子。

大约是因为最近总陪着晏瑾,夏宵习惯了晏瑾的乖巧懂事,再看夏临的撒泼哭闹,从前觉得让人心疼的东西,现在却多了一层浅薄的疲倦。

夏宵站了片刻,上前坐在床边搂着他,没有说话。夏临自顾自哭了半天,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拽了夏宵的衣领,仰头要亲上去。

夏宵下意识抬手挡开,垂眸看他,“做什么?”

屋子里炭火很足,夏临脸上浮起红晕,他翘了下唇,抱着夏宵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晏瑾和你做过的事,我、我也要和你做……”

夏宵眉峰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夏临已经扒拉他的腰带解了开,伸手探进散开的里衣,想要更进一步,却被对方按住了。

夏宵低头看他,声音很沉,“不行。”

刚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夏临仿佛抓到什么证据,大叫着控诉,“你和那骚狐狸都行,为什么和我不行?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夏宵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晏瑾,可对方脱口而出的质问,却让他心头一跳。

他松了手没再阻止,夏临立即跪坐起来除去他的上衣。看见对方身上精悍的肌肉后,夏临惊喜又羞涩地咬了下唇,趴在对方肩上抱着他的后背。

夏宵隐忍住蹿升起来的那种强烈的不适感,一只手搂着夏临的腰,忍了片刻,终于在对方试探着要来亲他的时候忍不住,站起身后退一步,飞快将散在床上的衣服穿好。

夏临茫然看着他,觉出几分被拒绝的羞恼意味,张嘴又要大吼,夏宵却先一步把话堵了回去,“这事跟晏瑾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我不能……”

夏临只有十四岁,身体纤薄得像风中弱柳,好像夏宵的手掌稍微用力,就能将他折断了。

夏宵喜欢他本来就是乱伦,要是在弟弟这么小的时候,就对他做那种事——夏宵的道德感还没低到那个程度。

“过几年再说吧,怎么说也要等到你及冠。”

他解释完,夏临偏不相信,非要将这事和晏瑾扯在一起。夏宵又耐着性子安抚他许久,最后答应他这几天不去找晏瑾,对方才勉强让了步,抽抽搭搭地睡了过去。

走进长廊,夏宵被夹杂飞雪的冷风吹得清醒了些。经过夏临的接连质问,他开始反思前段时间的行为,他与晏瑾欢爱的频率,是不是过头了些?

按照原本的打算,他只需要牵制晏瑾的感情,将人栓在身边即可。像之前那样找借口避免性爱,晏瑾也不是不接受,可是他——

可是他每一次去看晏瑾,都忍不住睡了他。

一开始或许只是单纯的聊天,可聊着聊着就会心猿意马,最后无一例外,都是以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结束。

前段时间,他的确是太放纵了。

夏宵直觉这种现象不是什么好预兆,或许他应该约束自己,就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的和晏瑾保持距离。他理应是两人感情的绝对主导者,身为猎人,怎么能在猎物面前失控。

昱国,定安侯府

卧房窗户被人推开,明亮日光泄入室内。

满室整洁朴素的装潢中,柳瑶莲步轻移,将大小摆件看了个遍,坐在床边抚摸叠得一丝不苟的被子,“这屋子敞亮是敞亮,就是有些太素了。日后可以叫管家置办一扇屏风隔在中间,再把帐子和被子的颜色都换成紫色,看着鲜艳好看些。”

定安侯萧氏世代都是武将,府邸上下一派简练作风,萧络自己的屋子一直都很素净,除了必要的桌椅柜子,几乎没什么多余的家具摆设。

萧络向来习惯了低调的布置,如今柳瑶坐在他房中,提出对他房间的种种看法,他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听着,不置可否。

逛了一会儿萧络的院子,柳瑶兴致勃勃地转到其他地方闲逛,萧络负着手缓步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校场,这几日虽然出了太阳,冬天的冷风却仍然吹的人打哆嗦,校场中心站着的几十名侍卫却像是不怕冷,光着膀子立在暖阳下,遒劲的肌肉镀了一层薄汗,正赤手空拳相互过招。

柳瑶忽然想起,萧络从前很喜欢在自家校场跟人过招,于是转头笑吟吟道,“阿络,许久没见过你用剑了,要不要上去练练手?”

校场上的侍卫一群,打的正起劲,萧络远远看了一眼,不为所动地撤开目光,“今天精神不好,不想练武。”

柳瑶顿感失望,不过旁边经过的婢女叫了她几声柳小姐,她很快再次提起兴趣。

她叫停其中一名婢女,围着人上下打量走了两圈,对站在校场边缘偷偷瞧着这边的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见自己被提出去,理了理衣服间的褶皱快步上前,恭敬稽首道,“柳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柳瑶指着那婢女,“候府的下人,穿的都是这种料子?”

管家没想到她会问这种细碎琐事,悄悄看了萧络一眼,点头道,“候府下人的衣料,都是从城中余记布庄统一采办。老夫人还在掌家的时候,料子和款式就经由她老人家的手,敲定做成现在这样。”

柳瑶听到“老夫人掌家”这一句,脊背挺直了些,微微颔首道,“一代有一代的规矩,老夫人既然已经不在候府,从前老旧的气象也可以改一改了。余记布庄的料子不过是中下品,堂堂候府的下人选用他家东西,以后叫客人瞧见了,岂不是无端招人嘲笑?过几日我去其他布行看看,选些上得了台面的衣料,所有下人的衣服都要改一遍。”

这话的语气,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候府的女主人。管家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柳小姐,这个……老侯爷在世时反复叮嘱,做事情不问排面,实用就行。老夫人她……”

柳瑶皱眉,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萧络挥手打断管家,“下人的衣服都不用换,母亲留下来的东西,我瞧着挺好。你下去吧。”

管家如获救星,躬了躬身子忙不迭跑了,顺带驱散不远处一堆看热闹的家仆。

萧络既然已经发话,柳瑶也不好再说,两人出了校场,气氛却比进去时僵硬许多。

一路走来,两人将候府逛的七七八八。临近一处位置偏僻的院落,柳瑶远远望见里面有一座秋千,好奇之下进去看了看,花草小径都打理的很好,没有荒废的迹象。

她拂开垂落的树枝,转头问萧络,“这院子是谁住的?”

萧络盯着那座秋千,握了下挂在木板两侧的铁索,有片刻的迟疑,“晏瑾。”

“……”

柳瑶敛了笑意,往院子门口走了几步,又顿住脚,转而推门进了卧房。

卧房内出乎意料的干净,所有摆设都是晏瑾离开之前的样子。柳瑶四下转了转,在柜子上摸了一把,没有半点积灰。

晏瑾的尸体被白渊带走后,萧络回到候府,让家仆每日都将这座院子打扫一遍,连那两株枯瘦的梅树也要浇水。

他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再次进入这座院子的时候,下意识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萧络后脚进了屋子,柳瑶抽回手转身看他,面色变化不定地试探道,“阿络,你是不是还记挂着晏瑾?”

萧络眉间一动,想说没有,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柳瑶看出他的犹豫,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

对方的表情,就像是已经笃定了他忘不掉晏瑾。萧络莫名有些烦躁,撤手退了半步,“我没有喜欢他。”

柳瑶的声音拔高了些,指着柜子上没落一丝灰尘的铜镜,“那他住过的屋子,你为什么要叫人收拾?”

顺着她的手,萧络看向铜镜。镜子材质很好,映出萧络半张脸,以及柳瑶后背的长发。

萧络盯着那面镜子,忽然想起晏瑾出嫁之前,也是坐在这个地方这张凳子上,朝着镜子任由婢女给他绾发描眉。

镜中的青天白日隐没,似乎又回到了挂满红绸那晚。

他靠在门边看着晏瑾梳妆,他的男妻换上嫁衣,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嫁给旁人。而这件事情前后,他所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干脆利落的写下一份休书扔在对方脸上。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大约一门心思觉得,用晏瑾的去留换来柳瑶活命,这种交换很值。他从未考虑过,像货物般被拿去做交易的晏瑾,披上嫁衣嫁给一个陌生男人时,心里有没有委屈或者害怕。

柳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天色还没黑,她就坐上侯在候府门口的马车离开了。

萧络送完人,回屋子待了一会儿,入夜之后想起白天走过的路,披上衣服又转到晏瑾院中。

他将这座院子前前后后逛了一遍,就像从前晏瑾窝在候府,闲得无聊时做的那样。然后他突然发现,这座不大的院子,似乎处处都有他和晏瑾欢爱过的记忆。

他在树下秋千上落座,挂着秋千的铁索格外结实。他按住木板光滑的纹路,想起在这个地方,他似乎也和晏瑾做过一回。

晏瑾刚嫁进候府时,萧络正因为柳瑶和太子成亲心中有气,加上晏瑾是太子故意强加给他的羞辱,他自然而然的,将所有怒气都转移到对方身上。

在新婚之夜把人赶去荒僻的偏院,明知府上家仆对晏瑾轻慢看低却不加斥责,对方被府上拜望的客人调戏他也视而不见。

他用他的方式冷落晏瑾让人难堪,从未真正将对方当成妻子,甚至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

他以为晏瑾会抱怨会闹事,可晏瑾和他设想的恰恰截然相反。

晏瑾用心收拾好院落,在树下添置秋千,小径旁种上四季不同的花草,一座荒废的院子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他严惩怠慢偷懒的家仆,可又恩威并施拿捏分寸。他将茶水泼在客人脸上,对方翻脸动怒,他毫不畏惧地跟人当场叫板,于情于理都占上风,说得对方羞愧难当还不了嘴。

萧络一开始以为,晏瑾是朵徒有其表的花,脆弱到一折就会碎。可对方向他证明了什么是坚韧,不管被丢在多么落魄的角落,那人都能扎根在脚下的方寸之间,没有怨天尤人撒泼谩骂,只会沉默无言尽他所能的绽开。

萧络心道,将这样的人养在身边,日复一日朝夕相处,他怎么可能不被对方的光采吸引?

后来两人酒后发生了关系,萧络心里很介意这件事,可晏瑾却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连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

他心里念着那人的名字,不知不觉转到对方院中,抬头却见飘飞的大雪下,晏瑾披了件厚厚的披风,墨发被寒风撩起,盯着头顶的梅枝正在发呆。

晏瑾长得很美,这一点就算是在萧络最厌恶对方的时候,也从未否认过。

可平日里,对方看他的目光总是带有戒备,萧络投一次看见他卸下防备,眉眼间流转的眷恋温柔,让目光所及的场景美到不可思议。

于是萧络走上去将人推在雪里,捂了对方的唇不让他质问,压住他的双手限制反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清醒的时候对着一个男人起反应,但至少那一刻他只想顺从欲望。

尽管他不愿承认,可他对晏瑾的态度,的确在越来越频繁的欢爱中逐渐改变。

晏瑾看他的眼神也在发生变化,当初萧络并不明白,现在再去回想,他似乎懂了——戒备淡去后,在对方眸子里凝聚起来的,是带着忐忑意味的期待。

在候府住久了,或许某些时候,晏瑾曾经将他放在过类似于夫君的位置。只不过当时的萧络看不懂,只会以粗暴的性事、和事后冷漠的离场作为回应。

他次次这样对待对方,晏瑾心里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也在他的冷漠中彻底被掐灭了。

萧络从秋千上起身,站在门口远远望了眼里面的床,纱幔收束两侧,被子叠的很规整。他上前放下一侧青色幔帐,坐在床边抬手按上被角。

晏瑾曾经的期待,他现在看懂了有什么用?

那人已经被他一纸休书断了干系,再也不是他的男妻了——

甚至,那人已经死了。

他再也没有更多的机会去思考,曾经那些炽热粘腻的欲望,以及对视间隐秘滋生的情绪,对他,对晏瑾,究竟意味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晏瑾快有将近半个月没有见到夏宵了,前段时间两人感情骤然升温之后,夏宵像是突然之间将他忘了,这次连解释也没有,整个人说消失就消失。

其实解不解释差别不大,晏瑾猜测,对方能给出的理由恐怕又是朝中事务一类。

实际上晏瑾派人去打探过,不久之前,夏临曾经与他在房中吵了一架,哭的挺厉害,接着就是夏宵对晏瑾的冷落。

晏瑾拢了拢裘衣,提灯独自在院中闲逛,心中不由苦笑。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关在后院里,像当年父皇的那群后妃一般,忙着和别人争风吃醋,忙着承受喜欢之人的忽冷忽热。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要的是一个人全心全意待他宠他——这个愿望不过分,这些年来从未变过,却也从未实现过。

全心全意四字看着轻巧,可他在凤衡萧络身上找不到,在白渊身上找不到,如今看起来,夏宵依然给不了他。

夜风吹来,晏瑾脸上有些凉,才发觉刚才想着想着流泪了。他抬袖擦掉眼泪,身后有细微的响动,以为是经过的婢女并没有在意,然而那脚步声却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莫非是夏宵?

晏瑾转身去看,视线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紧接着一段白色绸子蒙住双眼。

晏瑾心下惊骇,难不成又是夏宵的某个政敌,学晏琛的技俩跑进来绑票了?可晏琛事件过后,夏宵分明加强了相府的守卫,怎么还有人能悄无声息潜进他的院子?

他张嘴想喊,对方却迅速捂住他的嘴。晏瑾被人翻了个转推着倒退几步,后背撞上一片假山,一只手掌抵在他后脑,没让他脑袋碰着。

晏瑾此时惊慌失措,没能顾得上这些细节,拼命挣扎想跑,被对方捉住双手压在头顶。捂住嘴唇的手撤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人微凉的唇。

那人紧紧贴着他,低头攫住他的唇瓣。晏瑾心道,这人难不成还要劫色?咬紧了牙关不让对方进来。

那人愣了愣,似乎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笨拙的在他唇缝间舔舐,几次轻轻撬着他的齿贝,想要晏瑾放他进去。

晏瑾哪能有丝毫松懈,对方越是舔他就咬得越紧。那人见没办法更进一步,于是转了目标,将晏瑾裘衣和外衫解开。一瞬间的冰冷过后,对方手指碰上来时,他全身泛起温热。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晏瑾微微怔住,稍微冷静了些,仔细嗅了嗅,果然在对方发丝间闻到了冷冽的兰草香味。

……这人是白渊?

晏瑾有片刻的茫然,没弄懂白渊这是什么意思。

上次他跟对方说做朋友,白渊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隔了这么久突然过来,却蒙了他的眼用这种方式对待他——方才的吻又代表着什么?

他之前信誓旦旦说出的朋友二字,在这一刻岂不是显得十分可笑?

晏瑾怔愣间没有再挣扎,白渊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垂眸看见对方微张的唇,他喉间微动,一手揉着他的腰,低头吻了露出一角的锁骨。

晏瑾身体一颤,咬唇没有戳破对方身份。在他忙着心慌意乱时,白渊已经将他的衣服剥开铺展在假山上,手指向下探入里裤,握住晏瑾的东西抚慰,埋头在他胸前咬上那点嫣红。

“嗯……道长……”

晏瑾倍受刺激,下意识叫出对方身份,白渊听见了,动作却更加用力,叼着那颗小豆子一下下舔舐,将它舔的挺翘了,又含住它在唇齿间吮吸。

晏瑾咬着唇,拼命忍下溢到唇边的呻吟,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白渊做出来的事。

就算是以前偷偷仰慕白渊的日子里,偶尔产生羞耻的幻想,那也是他主动对着白渊撩拨,而不是白渊压着他……

在他思绪飘飞心神不属的时候,白渊已经直起身再次倾过来,柔滑的衣料摩挲着晏瑾的乳肉,让敏感的顶端觉出丝丝疼痛,可是又有些隐秘的爽。

白渊握着他的阳物用力揉了下,晏瑾张嘴轻喘,被对方衔住舌尖探了进来。

他再去咬牙已经来不及,白渊捉住他的下颔,让晏瑾被迫仰起头,轻哼着承受他的欲望与生涩。

白渊在他唇齿间舔吻,晏瑾溺在对方的气味中逐渐失了神志,从一开始的拒绝到逐渐软化,白渊稍微撤开舌尖时,甚至无意识地卷住对方吮了一下。

白渊顿了顿,似乎学到什么新的招式,抬眸看了眼晏瑾,再次低头吻下去。这一回比方才更加深入,勾了他的舌尖反复舔弄,学他方才的样子在唇中吮吻。

暧昧的抚慰和磨蹭下,晏瑾感觉到白渊硬了。他以为对方又会像之前那样,抓过他的手解决。然而这次白渊却剥了他的裤子,蹭在他腿间意味不明地反复轻磨。

那东西硬涨硕大,烫得让晏瑾心惊,白渊用膝盖抵开他的腿弯,将身下昂然巨物卡了进去。

对方俯身像是在询问,然而底下的东西已经寻到位置,慢慢往里面插进去,“我进去了,可以么?”

小穴许久没有被进入过,白渊的尺寸让晏瑾觉出些微疼痛。正是这突然被顶开的感觉,让晏瑾从蛛丝般密不透风的情欲里找回神志。他意识到白渊要做什么,比起享受,更觉得愧疚和抗拒。

晏瑾双手抵住对方的胸口,挣了几下想躲,反而将插进去一小截的阳物含的更深。白渊搂了他的腰臀,肥软臀肉从指缝间溢出,心念微动间,没忍住收拢指节揉了揉。

晏瑾被愧疚感堵得要窒息了,他避开白渊压下来的唇,摇头断断续续说不行。白渊抬起他的脸,在上面看到斑驳的泪光,微微蹙了眉,低声问他,“你不愿意?”

晏瑾抓着他的手臂,眼睛看不见,只能靠拂在脸上的气息仰头望着对方,“我们不能……我和夏宵……我不能……”

晏瑾对夏宵,是真的动了心,尽管这种心动带着层层疑虑,尚且没有落到实处,却也足够让他在和白渊做这种事的时候,生出一种背叛的负罪感。

白渊顿住动作,从晏瑾断断续续的话音中,隐约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那种被揪住心脏撕扯的感觉又袭了上来,他突然觉得烦闷,发觉自己并不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夏宵这个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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